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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百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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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玉而言,人生是很简单的存在,但也有两件须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大事——吃和睡;所以人生也就有两段最美丽的时光——吃饭的时间和睡觉的时间;再加上阅读小说的个人爱好,这人生就完美了。夫复何求啊!这是小玉当下的想法。
虽然眼前的晚饭只是普通的烤鱼,但她不是不知足的人。
如果她说想吃野猪野羊野鸡什么的,小路一定会答爱吃不吃;如果她说味道不够咸不够鲜不够嫩,小路一定也会答爱吃不吃。
所以,她选择吃。
火上的架子刚刚发出油滋落下的声音,马上有人伸出一只手去,就将架上的三截柳枝全部收到了自个儿眼前。
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小刀,将每截柳枝上穿着的鱼的鱼腹上的白肉轻轻一剔,落到了清水洗过的绿蕉叶上,再把鱼放回到烤架上。端起自己那份鱼肉,这才看见旁边人注视的目光,小玉很诚恳地问道:“你们不吃吗?”
没有人回答。小路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随便拣起一条,放到自己面前,摸出一把黑色小刀,慢慢地剔刺。小玉回头看灵,笑道:“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和嫩,灵公子随意。”
灵笑着叹口气,也拿起一条缺了肚肉的鱼。先不吃,从衣服下面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个皮质的小囊,刚解开系口的细皮绳,小玉的目光就飘了过去:“灵公子倒是讲究,出门都带着佐料。”
灵只好伸手递过去:“这是我家乡特产的调料,姑娘不嫌弃,尽管用吧。”
小玉也不言谢,笑笑就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又道:“红色的应是辣椒,白色的想来是白盐,虽然色泽深了些,只是这黑色的。。。。。。”
“是花椒,蜀国西边的特产,可以调和百味,又能提胃,我家乡的人很爱吃。那盐也是蜀国自产的盐,乃是某地凿井汲水,那地方井水特别,又叫盐卤,炼出的盐和海盐又有所不同。”
灵还在自顾说话间,小玉已经撒了好些在鱼上,一口吃了,却抿着嘴不说话。
小路将装水的皮囊一把扔到她面前:“花椒味麻,姐姐当心了。”
灵在一旁不禁轻笑出声:“这花椒初始吃着可能不习惯,几次过后就好了,说不定还会上瘾。我第一吃花椒的时候还小。。。。。。”说到这儿,却再没说下去,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收敛了几分。
那边厢的两姐弟已是大快朵颐的状态,或许并不曾关心过他说出的话。
没有人会问,也就没有人来答。
饭后,篝火却一直燃着,早春的夜里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冷了。
天色慢慢变成墨蓝的颜色,没有云,就有些空灵。
或许是穷极无聊,小路难得地突然开口问灵:“公子衣服华贵,不知道出自蜀国何族。”
灵却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巴蜀各族都隶属濮族,因而号称百濮。小兄弟看来是见多识广之人,不会不了解吧。”
小玉在旁边继续攻读她的饭后甜点——野果,脆脆的,咬在嘴里很是清甜。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也不插嘴,只睁着一双看似无辜的大眼睛——旁观。
“百濮内又有五大族。蜀国产丝,但丝绸毕竟比麻布昂贵。公子这身衣裳是上好的青丝,在北地也只是为王公贵族做朝服所用。公子却穿着行走山野,倒是悠闲。”
对方说话间,灵却就势躺到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见天上落下来斑驳的树影,声音变得有些轻忽:“五族如今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小兄弟既然要行走天下,又何必为世俗所拘。蜀国盛产丝绸,丝绸也就不是什么无价之物。说起来,小兄弟方才用的小刀,在下虽然眼拙,也还认得天山寒铁。百年难遇的利器,小兄弟也不过是拿来挑鱼刺。”
“什么!”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如闪电划过半空。
虽知道不是冲着自己来,灵在旁边听着也觉得有些心惊。
声起人落,本是靠着大树好坐的小玉已经跳到了小路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初升的月光下泛着白玉一样的光泽,声音有些狰狞:“原来你还藏了这种好东西,我说那块破铁你怎么看的比玉石还重。”
一个仿佛突然间才恍然大悟的声音从小玉背后传来:“噢,对了,玉姑娘这把刀应该是昆仑天玉所铸,据说是女娲补天时留下,所以天玉一出,世上就再难有第二块了。”
“真的?”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坐在细绒毡子上的小路,手里的小刀挥了挥。
小路掏出自己的黑色小刀,很诚恳地问:“你换不换。”
“哼。”小玉这才收了刀,动作之快,连在背后一直盯着他们的灵都没有看出她将刀收到了何处。
“要说值钱,灵公子那身衣服也不菲。丝绸虽寒暑皆宜,但却忌水。灵公子能直接睡在潮湿之地而衣不沾湿,想来应是天蚕丝织就。公子既然说了这不过是蜀国易得之物,不知道可能为我姐弟二人也谋个两件。”
小玉听得这话背脊就僵了僵。看得身后的灵突然间就生出一股寒意,瞬间遍布四肢八骸,张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得干笑。
好在小玉也没有什么继续的举动,冷冷言道:“大家都早点歇了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小玉躺到小路旁边早已铺好的毡子上,篝火隔在他们和灵之间,燃烧的木枝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不知道是夜深的缘故还是因为其它,空气中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汇拢,再慢慢地凝结。
好半晌,一个幽雅动人的声音在这如夜色深沉的宁谧中婉转响起:“蜀南五大族,巴、樊、日覃、郑、相,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巴蜀之地三代君王皆由五族推选。公子既名灵,灵者,巫也。巫者一职,乃供奉天神,不可轻视,是以历代皆由相氏一族担任。公子与相氏一族想来也是大有渊源。”
清冷的眼睛在微凉的月光中慢慢地睁开。
“姑娘对天下事也并非一无所知。”
声音如水般润滑,却带着凉浸,掺不进任何的感情。
这世上的人总会有自己的心事,有些事可以倾诉,有些事却不为人知。
或许有言,天意难测。然而人心,又几曾能够从外面看得分明。
或许就连自己,也会有被蒙蔽的时候。
那这未知的将来,是应该从天意,还是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