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珩行天下

3、蜀道

　　深山林间小道上，空气清新，大地回绿，一派万物复苏的大好春光。

　　两个瘦小的身影，坐在路边的大树底下。
　　“小路师弟，”一个软弱而无力的声音，“我们到底去哪儿呀。”
　　一个身影兀自低头看着面前的羊皮地图。
　　“不管去哪儿，好歹告诉我还要走多久吧。我们在这儿破山里面已经辗转漂泊两天两夜了。”

　　“我们若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应该可以找到大蜀吧。”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地图上着色的痕迹。
　　“大薯！”跃跃欲试的声音突然一改先前的无力，“大红薯还是大白薯。我比较喜欢红皮白瓤的，用榛木烤了，还有股栗子的清香。”

　　面前的身影抬起头来，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万分理解的眼神：“大蜀是终南山以南的一个国家，师姐平日搜罗的奇闻怪谭里面应该也有提到所谓巴山蜀水、天府之国的地方吧。”
　　“就是小说家常言‘天下美食，莫出巴山；天下美味，莫离蜀土’的那个国家？”霎那间眼里就写满了崇拜与憧憬，再不觉得阳光刺眼，再不觉得前途黯淡，再不觉得石路硌脚，“那你还磨蹭什么，早点上路吧。”话音未落，人已经跳起来，拿起自己厚重的大包，旋即又放下，改拿起小路轻便的鹿皮挎囊，喜气洋洋的笑容，就像这三月里明媚的春光，看在人心里满是遏制不住的欢喜。

　　“要去蜀国，就要越过整个太白山，再渡过褒水和斜水。”
　　“不就是一座山两条河么，师弟你怕了？我们就去大蜀国，谁也不许改主意。”
　　“我想知会一下师姐总是好。而师姐能有这层认知当然最好。”

　　只是不到半天光景，就有人想要改变那突然来到的主意。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啊，先前至少还是铺好的石子路，现在。。。。。。”小玉跺跺脚下参差不平的岩石，看着倒是五彩斑斓，走在上面却立马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这也能叫路！”
　　“蜀道天下难。师姐崇拜的小说家们竟然没有提到过吗？”小路用一种诧异的表情看着他的师姐，“我一直以为师姐单凭那些小说家抄录的街谈巷语就已经知道天下事了。”
　　对方回他一个毫不含糊的白眼，“我想着不过是修路难，哪知道讲的是行路难。根本就是没有修的路嘛，还要叫蜀道，我还以为是蜀国修的道。不如叫大道好了——大家都不管的道。”

　　身后突然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小路一个燕子回身，将师姐掩在身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这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青衣长衫，温和的笑容就像是在脸上天然生成，看不出半分别样的情绪，这会儿看着小路明显不善的眼神，也不生气，先上前斯斯文文地做了个揖，这才缓缓开口讲道：“在下只是碰巧与二位顺路，听到这位姑娘的话一时觉得有趣，唐突了。”
　　这人的声音听着有些懒散，又有些温暖，像春风拂面。

　　小路的回答却一改平日的稳重低沉，加了几分锐利：“公子的天音绝，应是出自龙门岷山。我姐弟不才，今日竟有幸听到。”
　　“小兄弟过谦了。这世间能挡得住天音绝诱惑的人，并不多。抵挡之外还能破解的人，就更不多了。”青年的声音依旧一派散漫，好象说着别人家的事，“我叫灵，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一个疑惑的声音慢慢地插到二人中间：“小路，这就是你常说的天音绝？跟我的声音根本没有可比性嘛，你以前凭什么说你‘姐姐’我一说话就像天音绝？”
　　小路却并不看她，拾起刚才转身时扔掉的大包，“因为效果一样，都是让人昏昏欲睡。”

　　少女的脸上霎那浮起一层让人生畏的寒气，虽未移步，眼光却紧追着小路而去，只可惜小路已迈步走到了她前面，徒留给她一个让人怅惘的背影。
　　只是片刻，少女又回过眼来，清澈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一丝恼怒的痕迹，浅浅的笑靥浮上嘴角，轻柔的声音就像水面的莲花，点点、点点地开：“我这弟弟虽然长得好看，可惜生性玩劣，公子见笑了。”
　　回想起她前一刻的表情，再看这瞬间天渊之别的转换，青衣的男子忍不住又是莞尔，笑道：“姑娘和令弟都是有趣的人，在下也并非困于俗礼之人，姑娘不用多虑。姑娘刚才说到蜀道，其实以蜀国之富却不修这路，倒是有它的缘由。”

　　“噢？”
　　“蜀国历经三代方才统一巴、蜀二地，外人看来只道富甲天下，内中艰辛却鲜为人知。若内忧加外患，恐怕已无今日之蜀国，而早已沦为北地周国王侯争霸之地，又何来几世安居乐业之景。所以，不修这路，乃是仰仗天险方保一方太平。”
　　“公子倒是对大蜀颇有研究。”明眸一转，话音已若黄莺轻啼出喉，“公子若不嫌弃，就和我姐弟一起上路吧。”
　　这自称灵的青年作了个请，小玉也不客气，抬脚走在前面，三两步就跟上了小路，轻快的步子，一点都看不出先前的抱怨，没一会儿又象想到什么似的，忽而回头，对着青年微微一笑：“我叫小玉。”

　　走在最后的灵不曾想到她会突然回头，再迎面看见那宛若桃花般柔而不媚的笑容，一时竟有些怔怔。

　　很长的时间以后灵才意识到自己在一开始犯下的错误。
　　当一个绝色的人儿，站在另一个更为绝色的人身边，就会被人忽略掉她的美丽。
　　只是，若当初他在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美丽，他们又还会不会有将来？

　　山中的路总是曲曲绕绕，仿佛永远看不到头。
　　粉色的桃花，雪色的李花，在春光中没有约束地绽放，偶尔风吹过，落英缤纷，一时半刻也能让人生出恍若不在人间之感。

　　没有来历的三个人，走在同样的路上。
　　或许要去的也是同样的地方。
　　那个在连绵的群山之外，为北地所陌生的地方。
　　那个传说中富甲天下却又太平安乐的地方。

　　北地的人把它称作——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