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露》需酒

74、第七十四章

　　罗紫笙对林老夫人道，“母亲在世时，我时常听她讲经，犹记得她说‘因果报应’四字，不慎明白，祖母可否给我讲讲呢？”

　　林蕊笑道，“你连这个也不懂，‘因果报应’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罗紫笙不明白，“那是这辈子报？还是下辈子报呢？若是今生做事下辈子报，不论好报还是坏报，下辈子我们还记得什么呢？岂非等同于不报？”

　　林蕊点头颇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人死后是要过奈何桥和孟婆汤的，喝下汤后什么也不记得，报或不报有什么意思。想来应该是现世报的，我前几日不小心踩死了条虫子，当晚便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这是不是就是现世报？”

　　罗紫笙又问宋玉满道，“宋小姐觉得呢？人在做好事或是坏事后，是现世报还是来世报？”

　　宋玉满笑容得体，“你这倒是难倒我了，不如我们听听老夫人怎么说？”

　　林老夫人见她们讨论如此认真，于是道，“《涅槃经》讲：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罗紫笙笑道，“想来这大善大恶，虽不至速报，也该是现报的。若非如此，天下岂非太不公了。”

　　宋玉满淡淡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罗小姐如此说，可是在说陛下不公？”

　　罗紫笙扭头看去，“陛下治理天下善恶分明，所以，我相信，心善之人必有福报，做过恶事的人，必定会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你说呢？”

　　宋玉满唇角带笑，温声道，“罗小姐说是便是吧。”

　　林蕊好奇道，“祖母，遇事我们求神拜佛，甚至有人皈依佛门，修得金身。正所谓‘鬼神之说’，‘神’和‘鬼’是一起出现的，我们相信神佛的存在，那鬼怪是否也存在呢？”

　　有官眷贵妇进来拜寿，林蕊和罗紫笙几位小辈见过礼后，便退了出来。

　　林蕊对之前的话题甚感兴趣，因问罗紫笙，“你觉得呢？”

　　罗紫笙想了想道，“‘鬼神’之说流传已久，即是流传已久的东西，想来并非空穴来风，不是经常有人被鬼缠身，或是说自己看到鬼吗？”

　　林蕊又道，“被鬼缠身亦或看到鬼的那些人，皆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想来是因着害怕，所以才会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亦或许是，鬼只找那些害了自己的人？”罗紫笙认真道，“试想，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一来不能帮助他们，二来不能超度他们，那些鬼魂为何要找我们？”

　　林蕊思索了半响，认真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前几日出门便听到这么一件事，城外西郊一个村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一直说有狗追自己，可其他人皆看不到，他父母以为小孩得了癔症，便带着他看大夫吃药，皆不见效，于是，他父母找了‘仙人’来看，最后你猜怎么着？”

　　旁边有人捧场道，“怎么着呢？”

　　林蕊压低声音道，“那孩子吃药总不见好，他父母没法子，便找了‘仙人’来，那‘仙人’一通作法，最后说，确实有狗跟着他们家孩子，只因那狗是被他们家孩子踢到河中淹死，死于非命，所以，便一直跟着那小孩。”

　　罗紫笙惊讶道，“最后怎么解决的呢？”

　　林蕊道，“最后还是小孩的父母，将狗从河里打捞上来，好好安葬之后，那小孩才没事的。”

　　“原来真有这种事啊，我一直以为是故事呢。”有人感叹，“今后做事定要留心才是。”

　　宋玉满嗤鼻，“青天白日，那里有那些个怪力乱神。”说着便要走开。

　　罗紫笙哪里会让她走，玩笑道，“宋小姐可是怕了？莫不是心里有鬼？”

　　“我心里有什么鬼。”宋玉满道，“我只是胆子小，听了这些，晚上怕睡不着。”

　　罗紫笙松开她，“俗话说：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宋小姐既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不过闲话而已。”

　　宋玉满不好走，只得留下。

　　“可不是闲话，”另一个人道，“我还听说一个……”那姑娘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我还听过一个杀人的呢。”

　　罗紫笙惊呼，“杀人？”

　　那姑娘压低声音道，“说是有一个赌徒，输光了钱，看到赢钱的人便心生杀意，跟随这人一路来到河边，将这人推下河，抢走了他的钱，最后导致那人溺死，之后那人便疯了，一直叨念着，我还给你钱，对不起，你走吧，什么的，后来失足落水被溺死了，就死在他杀人的那个地方，你说奇怪不奇怪？”

　　几个姑娘围在一起，越说越紧张，最后不知哪个失声尖叫出来，大家登时皆被唬得面如土色。周围人皆投来好奇目光，几人讪笑。

　　尖叫那姑娘不满道，“罗小姐，你为何突然抓我？我还以为是鬼呢，吓死我了。”

　　罗紫笙可怜兮兮道，“孙小姐说是真事，我心中害怕，便想着离你近些，抱歉抱歉。”

　　林蕊看到赵文琰向这边走来，笑道，“越说越害怕，这不，英雄来救美了。”

　　“你们可是在欺负我未过门的妻子？”赵文琰恰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手里把玩着折扇，悠悠走来。

　　林蕊笑道，“有世子护佳人，我们哪里敢。”

　　大家说笑两句便散了，罗紫笙同赵文琰也一起离开，走到转儿身边时，罗紫笙突然站定，右手在眼前挥了挥，顿了顿，又挥了挥。

　　赵文琰奇怪道，“怎得？”

　　罗紫笙道，“有小虫子一直在眼前飞。”

　　赵文琰帮她看眼睛，“可是眯眼了？”

　　罗紫笙笑道，“兴许是我出现了幻觉，走吧。”

　　两人双双离去，恩爱的模样，宋玉满看在眼里，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回头发现转儿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因问，“怎么了？”

　　转儿颜色雪白，惶惶道，“小，小姐，我们会不会被鬼盯上？”

　　“闭嘴。”宋玉满厉声呵斥，左右看看，幸而人已走远，无人听到，“不过是以讹传讹，什么鬼神之说，从来没有的事。”

　　转儿颤声道，“方才赵小姐说是真事，可见是真了。而且，我听宫里的小宫女说，冷宫里也出现过鬼，说是有一个妃子死在里面，因为心中怨念极深，魂魄不散，整日在冷宫徘徊，不时有人看到。”

　　宋玉满呵断道，“胡说什么，脑袋不想要了。”

　　转儿惊觉自己说错话，忙掩了口。

　　自听过那些鬼故事后，转儿便一直惴惴不安，宴席结束后，宋玉满便匆匆带着她离开林府。

　　罗紫笙立于廊下，看着两人略显匆忙的背影，轻蔑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倒要看看这做了亏心事的，是否会怕鬼敲门。

　　转儿心中害怕，寸步不离守在宋玉满身边，回去后，看屋里没人，低声问道，“小姐，吴辛会不会来找我们？若是他来找我们怎么办？是我们……”

　　“闭嘴。”宋玉满怒道，“鬼神直说，纯属无稽之谈，不要在这里庸人自扰。”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宫里有个废弃的院子，素日里那些被主子打死的，病死的，都会带去那里，所以，夜晚路过那所院子时，经常有人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还看到过穿白衣披头散发的人飘来飘去。”转儿惨白着脸，“小姐，那些被带去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那院子里是不是白骨累累？”

　　宋玉满正想训斥，见赵奕霖进来，便住了嘴，吩咐转儿去倒茶，转儿虽有些胆怯，还是走了出去。

　　赵奕霖一脸得意之色，坐在凳子上，手指不断敲打桌面，心中盘算着什么。

　　宋玉满为他倒茶，“殿下一脸喜色，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内乱刚刚平息，眼下朝廷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南戎贼子趁机进犯边境，陛下已经决定出兵。”赵奕霖不见担忧，反带一丝喜色。

　　宋玉满手一顿，“这可不是好事，殿下为何不见担忧，反而很高兴呢？”

　　赵奕霖道，“宋将军主动请缨，本皇子亦请命出征，陛下应允了。”

　　国内正值休养生息时，南戎趁机进犯，若朝廷太软弱，被其他国家看到，未免生出轻视之心，趁火打劫，所以，这一仗，陛下必须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赢。

　　赵奕霖便提出以皇子身份出征，提升大军气势，陛下甚欣慰，当即同意。

　　赵奕霖心中亦有盘算，为打赢这场仗，陛下定然不惜代价，赢是必然的，自己出征，不出力只出名，届时功劳皆是自己的。

　　且宋启是此次出征主帅，战场上，自己再想办法把宋启纳入自己阵营，一举两得。

　　待到大军凯旋，自己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来，对皇位岂非更有把握。

　　赵奕霖盘算得好，宋玉满亦有自己小心思，因笑道，“果然是千载难逢的好事，连上天也在帮殿下，殿下所谋之事何愁不成。”又命人备了酒馔，与赵奕霖痛饮一番，预祝他此行顺利，得偿所愿。

　　至晚上，用过饭，喝过茶，宋玉满同转儿说了一会子话，便准备就寝，躺在床上，心中盘算了一会子梁氏的事情，便翻身睡去。

　　睡眼惺忪之际，宋玉满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睁开眼，透过床帐向外看去，心中却好奇，这么晚，谁在叫自己？屋里没有人，她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子，屋内安静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兴许是自己听错了，宋玉满翻身面向里躺去，过了没一会子，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而且比方才要清晰很多，不知是不是自己疑心，她竟然听到滴水的声音。

　　此时天未下雨，哪里会有滴水的声音？兴许是下人弄出的？宋玉满刚想发作，猛然想到白日在林府听到的那些故事，血色尽褪，吴辛是被淹死的，衙役带自己去认尸时，他浑身湿漉漉的，这滴水声莫不是……

　　宋玉满面向里躺在榻上，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强过一声，额头和手心被自己的热汗浸湿，她如石塑一般，僵硬着不敢动。

　　那声音一声声传来，由远及近，好似慢慢走近自己一般。

　　宋玉满紧紧攥着被角，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那些鬼故事都是骗人的，于是，她壮着胆子，狠狠掐自己一下后豁然转身，屋内一如自己睡觉之前，安静无声，仔细听，那声音也没了。

　　宋玉满长长舒了一口气，隔着衣袖擦拭额头的冷汗，有些口渴，她起身到桌边倒水。

　　转儿听到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小姐口渴叫我便是，怎得起来了？怎得连鞋也没穿，就下床了。”转身拿过鞋来，帮她穿上。

　　转儿进来，宋玉满心中的恐惧顿散，茶水有些凉，她稍稍冷静下来，想问转儿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想到她胆子小，自己若此时提起，白日里她尚且疑神疑鬼，此刻是晚上，不知她又会怕成什么样子，便没有问。

　　罗紫笙亲做了些糕点，因想着二姐姐喜欢吃，便想着给二姐姐送些去，姐妹两个有日子没见，也好说说话。

　　来至太子府，恰遇罗青梧因皇后身子不适，进宫看望，罗紫笙心中一动，便央求二姐姐带自己一同进宫。

　　罗青梧因着父亲的事，不想让妹妹牵扯其中，因此不想带她进宫，更不想让她出现在陛下和皇后面前，于是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要对那里好奇。”

　　罗紫笙讨好道，“上次逛御花园，见里面景色极美，因着下雨，没能好好看看，我发誓，最后一次。”

　　“好吧。”罗青梧答应下来，左右没有自己，她进不得宫去，“最后一次。”

　　皇后知道罗紫笙特意来看自己后，十分高兴，“到底是女儿贴心，我不过身子略有些不适，青梧便每日进宫看望，从不间断。太子啊，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留心的，若非有规矩拘着，只怕一两个月也来不得我这里一趟。”

　　罗青梧道，“太子有政务忙，自不似我这般得空。”

　　皇后道，“你不用替他说话，太子什么性子，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清二楚，只怕你素日里也忍受不少。”因提到孩子，皇后又道，“前些日子，太医给你调理身子，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太医去太子府前一日，恰自己因着父亲一事与太子生气，正是悲愤之时，不知太医是否一一告知皇后，但她不提，罗青梧自当不知。

　　自己嫁给太子后，皇后娘娘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时常提点自己，罗青梧十分感动，亦心怀感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后宫之主，亦能似母亲这般教导自己，自己曾暗暗发誓，一定不辜负皇后娘娘对自己的教导。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后也是帝王家的人，如何会多情？如今自己亦是帝王家的人，所以，将来某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那无情之人。

　　不，罗青梧可悲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了。

　　皇后同罗青梧说了几句，又给罗紫笙说话，罗紫笙提起上次进宫用饭的事情，于是道，“上次进宫，见御花园风景很美，因着下雨，没能游玩尽兴。皇后娘娘，今日，我还想再去玩一会儿。”

　　皇后自然应允，罗青梧叮嘱了两句，罗紫笙方出了殿。

　　出了皇后寝殿，罗紫笙和新晴慢慢向御花园走去，在御花园略转了转，看到有路过的宫女，罗紫笙问了宋玉满的住处。

　　宫女道，“我们是三皇子的人，不知你的这位朋友住在何处，若是二皇子的人，去二皇子处寻是错不了的。”于是指了二皇子的住处。

　　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未成亲，现住在宫中，之前二皇子邀大家赏花在宫外，不过是他在京中一座别院而已。

　　罗紫笙道了谢，向那边寻了过去。

　　新晴道，“宋玉满害死夫人，小姐去找她做什么？”

　　罗紫笙笑道，“即是老朋友，我今日进宫，自该好好叙旧一番才是。”

　　谁知，刚过月亮门，远远隔着一段距离，便看到宋玉满向假山那边走去，身后跟着转儿。心思一转，罗紫笙生出一个想法来，低声吩咐新晴。

　　新晴为难道，“小姐，这可是宫里，若是被人发现，你知道后果吗？皇后娘娘定会严惩，不但我们，二小姐也逃不过的。”

　　罗紫笙道，“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新晴只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