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露》需酒

73、第七十三章

　　赵文琰小时，安乐王爷时常带他进宫，赵文琰和赵奕崇经常在一处玩，有时天黑舍不得分开，便留在宫里过夜。开始读书后，赵文琰成为太子伴读，更是几乎住在宫里，皇后娘娘还曾玩笑道，自己生了两个儿子。

　　所以，赵文琰虽是世子，却几乎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因此，对宫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

　　佳木葱茏，曲折游廊，清流急湍，石桥三港，不时有细细的话语声夹杂着悦耳笑声飘远。

　　走了一会子，腿有些酸，两人寻了桥上一处飞檐亭坐下。

　　赵文琰想起陛下的话，有些苦恼道，“陛下让我找些事做，不要整日游手好闲，你觉得我做什么比较好？”

　　满京中皆知安乐王爷是个闲散王爷，安乐世子是个闲散世子，如今，这位闲散世子要找事做了，罗紫笙道，“文琰哥哥想做什么？”

　　“我不喜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想入朝为官。”赵文琰看向罗紫笙，“女子皆愿自己夫君出人头地，若我一直是个无权无势的世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罗紫笙本是性情娴静之人，经历过背叛阴谋和生死，亦不喜朝堂那些争权夺利，她笑道，“若我们归隐田园，只怕王爷和王妃不允。”

　　赵文琰高兴道，“那便在这闹市中，造一座属于我们的桃园。”

　　“赏雪听雨，品茗对弈，吟诗作赋。”罗紫笙笑道。

　　“嗯。”

　　闷热的风吹过脸颊，不知何时天色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天空涌起乌云，大雨将至。

　　赵奕霖自游廊那边走来，两人起身见礼。

　　“两位好雅兴。”赵奕霖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正好我有一喜事要告诉二位。”

　　“什么喜事？”赵文琰暗道，二皇子能有什么喜事和他们讲，便是二皇子有喜事，也与他们不相干。

　　“过几日我要纳个妾，宋大人的女儿宋玉满，你们都认识的。”

　　罗紫笙早已知晓此事，并不吃惊，倒是赵文琰颇感意外，“玉满要给你做妾？”

　　赵奕霖嘴角含笑，“你这么吃惊，可是对这件事有什么不满？宋玉满是你朋友，如今，朋友出嫁，你不该为她高兴吗？改日请你喝酒。”赵奕霖拍拍他的肩膀，笑着离开。

　　赵文琰呆怔良久，“玉满怎么能嫁给他呢。”二皇子并非良人，怎么值得玉满托付终身，更何况是一个妾室，并非正妻。

　　“依文琰哥哥的意思呢？”罗紫笙道。

　　赵文琰直接道，“自然是不可行的。”

　　罗紫笙淡淡道，“依文琰哥哥的意思，宋玉满该嫁什么人呢？”

　　“玉满性情单纯，自是嫁个老实本分之人。”

　　“之后呢？”

　　“什么？”赵文琰不明白。

　　浓厚的乌云压下来，闷热的风吹在人身上，甚是不舒服。

　　罗紫笙注意到不远处一朵盛开的娇花，“嫁给老实本分之人，她便能安稳一生吗？文琰哥哥可以为她寻得良人，可管不得人家小夫妻过日子。”

　　“话虽如此。”赵文琰在她旁边坐下，“到底该找个本分之人，嫁给二皇子能得什么好，还是个妾室，若将来遇个心善的王妃还好，若遇个刁蛮任性的王妃呢？”

　　雨点落下，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声响，一滴，两滴，最后刷啦啦连成片。

　　罗紫笙指着雨中那朵娇花，“看。”

　　赵文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朵盛开的娇花被雨水打得乱晃，两片花瓣禁不住风雨摧残，掉下来，落入泥土中。

　　“宋玉满便是那朵娇花，文琰哥哥偶然碰到这场雨，可以为她遮蔽，可你不能守在这里一辈子，风雨注定要她一个人承受。”罗紫笙回头，“文琰哥哥要娶她吗？”

　　赵文琰干脆道，“当然不会。”

　　罗紫笙苦涩道，“文琰哥哥若想不让宋玉满受苦，唯有娶她这一个办法，有你守在身边，她自不会受苦。”

　　由此及彼，赵文琰想到罗紫笙受过的那些痛苦和折磨，一阵心疼，不禁牵起她的手，承诺般道，“紫笙，我发誓，今后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受半分累。”

　　罗紫笙一滞，笑道，“文琰哥哥为何这么说？”

　　赵文琰将她抱在怀中，“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不该心系她人的。我向你发誓，我对玉满，真的只是朋友间的关心。我记得玉满的苦，却忘了你也吃了许多苦，曾被毒素折磨得奄奄一息，几乎丧命，对不起。”

　　“多年朋友，文琰哥哥担心她也在情理之中，我明白的，我没有怪你。”在赵文琰看不到的地方，罗紫笙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

　　赵文琰没有开口，只更加用力地把罗紫笙抱在怀中。

　　一时雨过天晴，四人出宫，赵文琰送罗紫笙回府，因想着宋玉满的事情，便想着去一趟，“到底是朋友，我话到了，听与不听便是她的事情。你说的对，路是自己走的，我不能一直守着她。”

　　罗紫笙点头。

　　宋玉满见赵文琰来，亲为他倒了茶，“我只当文琰哥哥从此不再当我是朋友了呢。”

　　赵文琰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桌上放着聘礼，金银首饰，成对的如意等物，赵文琰进门便看到了，他随意拨弄着扇子上的扇坠，心中想着如何开口才不会唐突。

　　宋玉满看到扇坠上的玉，便想着试探一下，于是道，“怎的突然想起拿扇子了？素日里可从不见拿的。”

　　赵文琰随口道，“紫笙帮我打了扇坠，我便带在身上了。”

　　宋玉满听了，很不受用，勉强挤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看到这扇坠上的玉，我方想到，文琰哥哥把自己的玉佩当了给我娘买棺材，前几日我让转儿把玉赎了回来，文琰哥哥看看是不是你那块？”说着便起身，去拿玉。

　　赵文琰不在意道，“即是拿着当票去赎，想来是不错的。”

　　宋玉满把一块玉放在炕桌上，笑道，“文琰哥哥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做生意的可不会这么老实，因看到好东西，以次换好也是有的。”

　　赵文琰哪里还认得，“我也不记得了，那东西能帮到你，也算是有些用，真或不真有什么要紧。”

　　“文琰哥哥说的是。”宋玉满将玉攥在掌心，用力之大几乎嵌入掌中。

　　“玉满。”赵文琰踌躇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说。”

　　“我给二皇子做妾的事么？”宋玉满道，“文琰哥哥不必劝，这件事我已下定决心，不会改了。”

　　“你了解二皇子吗？”

　　“文琰哥哥会娶我吗？”

　　赵文琰一怔，为何今日都来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缓缓道，“你知道我的心。”

　　宋玉满凄楚一笑，你心中只有罗紫笙，所以从来看不到我的处境。罗紫笙受的苦，人人知道，有人疼惜，自己所受的苦却无人诉说，更无人相护。

　　“文琰哥哥，你虽视我为朋友，然我们终究不是一样的人。”你是高山之巅的冰雪，我不过是山脚下的野草，我们要走的路，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不同了。

　　高山之巅的冰雪纯洁无瑕，我怎能亵渎半分，便是我堕入深渊，我依然珍视着你。

　　宋玉满在笑，赵文琰却在那笑中看到最深的痛。

　　赵文琰知道，有些东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了，今后两人会渐行渐远，他起身，“成亲是人生大事，你既已想清楚，我便不多言了。”

　　几日后，宋玉娴出阁，又几日后，宋玉满出嫁，虽是妾，然该有的礼数赵奕霖皆做足，且回门时对宋玉满多有回护，梁氏见此，便把刻薄欺辱她的心收了。

　　这日，罗紫笙刺绣时，发现线的颜色不齐全了，便让新晴去买，一时，新晴回来道，“方才见一小子送大夫出门，我多嘴问了一句，说是公子病了。”

　　罗紫笙抬头，“大哥哥病了？”

　　新晴道，“那小子是外面伺候的，不知里面的事，究竟怎么回事他也不知。”

　　罗紫笙放下绣绷，来至罗渚白处，罗渚白道，“这两日午饭后，总觉腹中隐隐作痛，大夫已经看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吃几服药就好了。”

　　罗紫笙这才放下心来，叮嘱了几句。刚回屋，有小丫头进来道，“林小姐来了。”

　　罗紫笙忙备了果子糕点，林蕊进来，两人边吃边闲话。

　　林蕊一眼瞧见墙上的画，仔细看了一会子，发现其中端倪，笑问，“这画笔触细腻线条有致，色彩柔和惟妙惟肖，一看便知出自高人之手，系何人所画？”

　　罗紫笙笑道，“你猜猜看？”

　　林蕊明知是赵文琰所画，嘴上却道，“这我可猜不出。”因叹道，“我自想着，若有日，也能得人为我这样用心作画，我便心满意足了。”

　　罗紫笙笑骂，“那里看不出，分明是看得真真儿的，还在这里装傻。若说得人为你作画，这不很快就有了。前些日子，我听闻林小姐大喜了？”

　　一句话说的林蕊红了脸，

　　林蕊嗔道，“你这人，人家专程了请你，你倒打趣起我来了，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

　　罗紫笙笑道，“还记得之前，我和文琰哥哥婚事作罢，你也烦心自己婚事不如意，如今，也算是两情相悦，作画喝茶，花前月下，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林蕊也感叹道，“到底是你和安乐世子是有缘分的，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在一起。说起来，那安乐世子也是个痴情人，现在可好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罗紫笙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你方才说专程来请我，请我做什么？”

　　林蕊吃了一瓣，才道，“过几日是祖母寿辰，她老人家特命我来请你过去玩的。”

　　罗紫笙奇怪道，“为何特来请我？”之前去林府玩，也曾见过林蕊祖母，虽如此，她是长辈，自己是晚辈，没道理特请自己才是。

　　林蕊笑道，“我祖母念佛，心最是善，知道顺平王造反后，还时常在我耳边叨念，说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偏偏嫁了头狼，时常求佛祖保佑你，又是念经又是吃斋的，知道你回京中后，这才作罢。这不，过几日她生辰，特意命我叫你过去呢。”

　　罗紫笙动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如此关心自己，因问，“祖母喜欢什么？我给她老人家备份厚礼。”

　　“我祖母念佛，不在乎这些世俗之物，那里需要什么厚礼。”林蕊道，“你只需人过去，守在祖母身边，甜言蜜语哄她老人家开心就好，保管比什么值钱的物件儿都好使。”

　　何氏在韩玠起兵造反后，心中惦念女儿，整日念佛，求佛祖保佑，至罗紫笙安然回来后，心中感激，便遵了佛家规矩，一直吃斋念佛。因此，家中有不少佛法书籍。

　　因是六十大寿，罗紫笙便选了六本，有常见的《心经》《金刚经》，也有深入一些的《楞严经》和《严华经》，另有《法华经》《阿含经》两本。

　　到了大寿这日，收拾妥当之后，罗紫笙带着新晴出了门。

　　至林府，已到了不少人，花团锦簇的挤了一院子，有罗紫笙认识的，亦有她不认识的，一一寒暄打过招呼后，罗紫笙去到正堂。

　　林老夫人裹一身赭石色暗纹绸缎衣裳，精神矍铄，正同人说笑，看到罗紫笙忙招呼她过来。

　　罗紫笙双手递上礼物道，“听闻老妇人是念佛之人，我母亲离世前亦是念佛之人，这是她生前时常看的几本经书，还望您不要嫌弃。”

　　这礼物在林老夫人看来，比金山银山还贵重，因此，心中十分高兴，因笑道，“即是你母亲的遗物，不该拿来送人才是。”

　　罗紫笙道，“佛法源远流长，想要传下去，私藏怎么行？女儿爱红妆，英雄配宝剑①，您这里才是这些经书最合适的去处。况且，这些经书也只有在您手里才不会蒙尘。我母亲与您同是信佛之人，她知道我把这些经书送给您，定然也会应允的。”

　　林蕊在一旁道，“你这礼物可是送到祖母心坎上了。”

　　林老夫人命人把盒子收了，笑道，“快坐快坐。”

　　林老夫人原就对罗紫笙印象不错，兼着她今日这份礼，对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罗紫笙在旁边的位子坐下后，便同她说起话来。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恭敬道，“祝林老夫人寿考征宏福，闲雅鹿裘人生三乐②。”

　　林老夫人看去，那姑娘身材长挑模样标致，自己却不认识，因道，“人老了，记性也差了，你是谁家的？”

　　宋玉满道，“家父宋启，现任忠武将军。”

　　林老夫人点头，“原来是宋将军的千金。”

　　宋玉满柔声道，“我现在是二皇子的人，是二皇子命我给老夫人送贺礼的。”

　　宋玉满说得隐晦，然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懂，林老夫人看她乖巧懂事，于是道，“既来了，便留下吧。”

　　宋玉满欣喜道，“多谢老夫人。”随即，乖巧的选了末席的位子坐下。

　　以宋玉满之前的身份，是断不能来这种场合的。现在她嫁给二皇子，虽不是正妻，却也是皇子的人，身份自然与之前不同。因此，嫁给二皇子后，她便一直想着为自己立身份。

　　知道林老夫人的寿宴后，她便准备了礼物，以二皇子的名义送了来，左右二皇子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便是林老夫人不留人，她也会想办法留下来的。

　　罗紫笙看过去，与宋玉满的目光撞在一起，对方微微一笑，好似她们仍是好友一般。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来源于网络。②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