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敌是把剑》东山海上

86、阴差阳错

　　一路跌跌撞撞像个游魂一样离开四梵堂的圆行，突然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打了一个寒战。

　　她无助地环顾四周陌生山色，再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女扮男装进入梵音寺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像一把贴在圆行脖子上的剃刀，虽不致命，但每时每刻都拉扯着她的血肉。

　　即使跪在佛前，她也只觉自己因欺瞒佛祖，满身罪孽，玷污佛门圣地，哪怕诵一万遍经文，磕一万个头，也消弭不了自己的罪业。

　　那场洪水让大半个天域几乎沦为汪洋，圆行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穿着曾经熟悉又向往的干净僧袍，躺在了外山一座寺庙的客房之中。

　　原来她再一次被梵音寺的僧人救了一命，当时山下善堂早已沦陷，外山众寺山门打开，接纳灾民。

　　而圆行因为被误认作是男童得以成为梵音寺弟子。

　　她知道女孩子是不能留在山上的，更不可以踏足寺庙。但是望着供桌上那低眉垂首的鎏金佛像，圆行想到姐姐的话，吞了吞口水，在袅袅香火中，笨拙地俯身跪地，一遍遍念诵她从善堂师傅那里学会的经文，替她姐姐和那些为救人而亡的僧人虔诚诵念。

　　这一幕落到途径此地的大和尚眼里，便叹了一句：“此子至诚，与我佛有缘。”于是圆行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了梵音寺，而那位大和尚也成了自己的师傅。

　　随着年纪增长，圆行心底的那颗毒瘤也一天天长大。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无故地流血。圆行认为是自己罪孽深重，上天降罪惩罚，于是哭着去找她师傅忏悔告别。

　　当时的圆行一心觉得自己要死了，没有留意到她师傅那比她还要惊惧的目光。

　　后来，她师傅沉默地为她找来了药草和布料，像之前讲解佛经一样，不疾不徐地同她阐明男女之别。

　　而包括圆行在内的外山寺院，至今都不晓得，圆行的师傅其实是一位出自梵音寺内山、因救灾下山历练的罗汉殿天骄，不然也不能得到经录阁的传世经书。

　　但是在知晓自己徒弟圆行的真实性别后，他暗中传信给自己师傅，言明此生不会再回内山，拜别恩师，自请除名。

　　后来的后来，不顾恩师的叱责和挽留，圆行自请去守后山，带着圆行在莽莽山野间度过了他生命最后的时光。

　　圆寂之前，这位尽自己所能庇佑了圆行小半辈子的僧人对圆行道：“无论日后如何，你是佛祖送到我面前的徒弟，便是我梵音寺弟子，切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随后便含笑坐化。

　　如今圆行想到师傅临终前的叮嘱，眼眶泛红，双拳紧握：我是梵音寺弟子，如今得知有人欲对梵音寺不利，该当如何？

　　传闻剑尊谢青阳一剑可劈山分海，若他当真被姜顽复活，回头与梵音寺为敌，我明明知晓其中厉害，却为保全自己而置师门安危不顾，我可对得起师傅临终所托？

　　对得起当年救我的梵音寺诸位前辈？

　　对得起一心向往的佛法吗？

　　想到这里，圆行本就犹豫不决的下山脚步猛地止住！不行，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寺里！

　　但是没等她迈出脚步，另一个声音便在她心底响起：姜顽一定就是错的吗？她想救她夫君，有错吗？她想为之前无辜受冤的人出一口恶气，讨回一个公道，有错吗？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对吗？不对吗？

　　圆行站在山路边上，脑海中天人交战，整个人笼罩于斑驳交错的树影中，同周遭夜色融为一体。

　　一阵刺耳的鸟叫声响起，不知名的大片飞鸟从枝头突然窜上夜空，在凄冷的月色下划过一道道浓重的阴影，而后消失于黑夜之中。

　　阒静无人的小路上方，空气如同水波一样像四周传动，而后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借着月色，圆行清楚地看到了来人脸庞——戒律院僧人法忍和一位矮瘦僧人。

　　看到净心的第一时间，满心纠结、脑袋混沌不堪的圆行几乎想立时冲到他面前，坦白自己女扮男装之事，她再也不想受这颗毒疮的日夜钻心折磨了。之后无论戒律院如何处罚，她都认了。

　　这样，她也可以没有负担地同姜顽再认真谈一谈，既能让她放下对梵音寺的成见，也不耽误她救她夫君。

　　然而，这么多年来提心吊胆的谨慎性格和此前法忍的所作所为让圆行迅速抛弃了这个脑袋一热的想法。

　　这条后山小路，陡峭隐蔽不说，因位置偏僻更是少有人来往，如今半夜时分，净心和同人突然现身此处，让圆行本能感到一丝不安。

　　那个矮小僧人此刻大汗淋漓，面皮不时抽动一下，一副大难将之的表情，小声央告道：“掌事，要不再等等吧，那个小和尚如今如慧长老等人那里露了脸，一旦出了意外，追查起来，我们……”察觉到法忍微变得脸色，瘦僧人立马改口：“不是，小僧可担待不起啊。”

　　圆行听到这里，一股凉气从脚底往心口蹿，他嘴里说的小和尚，该不会是指无念吧？难道他们打算对四梵堂下手？

　　那个矮小僧人此刻大汗淋漓，面皮不时抽动一下，一副大难将之的表情，小声央告道：“掌事，要不再等等吧，那个小和尚如今如慧长老等人那里露了脸，一旦出了意外，追查起来，我们……”

　　察觉到法忍微变的脸色，瘦僧人立马改口：“我是说，小僧我恐怕担待不起啊。”

　　圆行听到这里，一股凉气从脚底往心口蹿，他嘴里说的小和尚，该不会是指四梵堂里的小沙弥无念吧？

　　法忍冷冷瞥了出身斋堂的那位瘦小僧人一眼，阴冷刺骨的声音宛如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他们害本座丢了那么大的脸，明早你若不能灭了四梵堂那个小杂碎，那就只能用你的命来给本座出气了，你自己选吧。”

　　法忍的话刚说完，瘦小僧人自知无路可选，当即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已经准备好了极乐散，只要放到明早的饭食中，神不知鬼不觉，保准他立时去西天见佛祖！哪怕是那位凤萧阁阁主出手也找不出破绽！”

　　法忍一听就看穿了对方的小伎俩，无非是打算想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等到东窗事发之际，把罪责全都推到给四梵堂送饭的僧人身上。

　　可惜他不知道，他自己也是一个替死鬼。

　　对于将死之人，法忍自觉还是比较宽容的，露出今晚第一个和善的笑容：“也行。那就等你明早的好消息。不过今晚来都来了，也不能就这么空手离开。那边有一只小老鼠，你就去料理了吧。”

　　躲在树影里的圆行霎时间觉察到一双泛着恶意的眼睛直直看向自己的方向，其中泛着猩红的血光。

　　看清圆行那张脸的时候，法忍心中压制的怒火被点燃，脑海中就立刻浮现自己之前在首座无执经室内所经历的那场酷刑。

　　如果不是法忍修为尚可，对无执还有点儿用，并愿意“将功补过”，恐怕早已化作一缕冤死亡魂了。

　　“我不要再听到任何关于四梵堂的事情。无论是人还是地方，都退场的就该老实退场，阴魂不散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办不到的话，”无执缓缓走到俯身跪着的法忍身前，张开手，任掌心内被碾碎的赤红灵石粉末纷纷扬扬洒在法忍光洁的头顶，“那这就是你的下场。”

　　些许灵石碎飘进法忍眼睛里，刺激地他眼泪直流，可是他连擦都不敢，只恭恭敬敬地叩头道：“定不让首座失望。”

　　看着害自己惹了一身骚的罪魁祸首圆行就这么撞到自己手上来，法忍眯了眯眼问道：“你本就该死，如今听了不该听的，见了不该见的，更是留不得你。本以为还得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弄死你，没想到地狱无门你自闯，感谢佛祖！”

　　圆行大脑飞快转动：“凤萧阁阁主云时鸢修为深不可测，你若是敢对四梵堂那位小沙弥出手，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自知今日自己在劫难逃，圆行只能借云时鸢的名号敲打圆行两人，阻止他们对无念痛下杀手。

　　法忍听到圆行的话，狞笑道：“除非神农谷的药修，否则哪怕是达摩院首座也抓不住蛛丝马迹，你可以放心去死了。”

　　说完便冲圆垢一抬下巴。这种小事，法忍自然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反正他注定是个弃子，索性在他失去价值前好好利用。

　　跪在地上的斋堂僧人圆垢从发觉圆行可能偷听到了自己同法忍的谋划之后，盯着圆行的目光便仿佛淬了毒一样。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小子活着离开！

　　得到法忍的示意，圆垢瘦小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灵活猛地从地上蹿去，直冲圆行而去。

　　圆行见状立刻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扭身往四梵堂的方向跑，同时不忘开口大喊：“有贼……”话未喊出口，圆行便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巨网缠住，从嘴到手到脚，全都无法动弹，整个人像个僵硬的石块，扑通一声倒向一旁黑黢黢的林木中。

　　法忍一边施展定身决，一边皱眉催促圆垢：“还不快点儿动手！”

　　圆垢瞪着浑浊的双眼，喘着粗气，捡起旁边一块石头，对准圆行的脑袋，砰的一声砸了下去，血花四溅，染红了圆垢半张脸，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