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狗尾巴》卡芙卡的猫

4、第 4 章

　　04
　　天气太闷，走到公交车站，林厌的小脸已经被晒得通红，额头汗津津的。

　　饶是如此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陈淮生，像溺水之人意外抓住一块浮木，现在陈淮生就是林厌的浮木。

　　陈淮生自上而下看了看林厌，抬头环视一圈。
　　他让林厌坐在公交车站的座位上，打包带出来的行李放到一边，叮嘱道：“在这等我。”说完抬脚就走。

　　这一步却没跨出去。

　　林厌的手指转而揪住了他的衣角，指节用力到泛白，神情也跟着惶惶不知所措。

　　由于刚才哭过，此时小孩的眼尾还红着，技能一旦开始读条，不出两秒，那湿漉漉的眼眶里又开始蓄起泪水，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很是可怜。

　　陈淮生简直无奈，他不知道林厌哪来这么多眼泪，而且说哭就能哭，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

　　但眼下他只能极尽耐心地俯身，轻轻抹去林厌的泪水，问他：“怎么了？”

　　“能不能不走，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林厌啜泣两声，鼻音很重，“我会听话的，我吃的也不多，我还能学着、学着伺候你……你别不要我……”

　　陈淮生被他逗笑了：“伺候我？怎么伺候？”
　　林厌懵了懵，思考许久，半晌绞尽脑汁地回答：“我可以叫你起床、喂你吃饭、穿衣服、帮你煮牛奶，还能哄你睡觉……”

　　陈淮生看他一样一样如数家珍，不难想象这位少爷以前在家生活有多滋润。

　　他直起身打断他：“好了小少爷，这些都不用你做。”
　　林厌有些紧张：“那你……”
　　“我没有要丢下你。”陈淮生示意他转头，“天气这么热，想不想喝奶茶？”

　　林厌眼睛一亮，猛地点点头。

　　几分钟后，林厌得到了一杯加满冰块的珍珠奶茶。

　　他心满意足地嘬着吸管，跟随陈淮生踏上回城的路途。

　　回家前，陈淮生带着林厌先去了菜市场，昨天林厌喜欢的那道排骨全进了垃圾桶，今天陈淮生打算用同样的材料做一道排骨年糕。

　　爬上九楼，陈淮生一手拿出钥匙开门，进了门先把林厌的行李放到卧室，转头见林厌还站在门口，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天台，立时出声：“林厌，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

　　林厌回神，应了一声赶紧进屋。

　　林厌的私人物品不多，多数留在林家没能带走，特别是那些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早不知道被谁拿走了，能带走的基本不太值钱，但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把粉色小猪拿出来，放到陈淮生的书桌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好，捧起来重新找位置，最后放在了陈淮生的枕头里侧，异常满意地点点头。

　　至于衣服裤子这些，在行李箱什么样，林厌就给原样塞进了陈淮生的衣柜。

　　等陈淮生备完菜进来看的时候，林厌已经收拾完毕，无所事事坐在他书桌前切橡皮玩了。

　　“哥哥，我收拾好了！”林厌骄傲地说。

　　陈淮生默默把敞开的行李箱合上拉好拉链，然后目光定在夹了片袖子没关紧的衣柜门上。

　　他拉开柜门，下一秒，被撑吐了的衣柜一股脑掉出两摞五颜六色的衣服。

　　林厌惊呆了：“啊……怎么都掉出来了，我明明塞好了！”

　　陈淮生想说什么，但看见林厌天真无辜的眼神，他又说不出了。

　　林厌站在床前，努力学习陈淮生叠衣服的手法，一件衣服叠完，陈淮生问他：“学会了吗？这次我帮你，下次自己叠，叠不好没有肉吃。”
　　“……”林厌瘪着嘴点头，“学会了。”

　　林厌从乱糟糟的鸟窝里挑了件衣服开始实践，结果脑子学会了手学废了，叠出来还是乱七八糟的样子。

　　他生怕陈淮生说话算话不给他肉吃，没等陈淮生评价就立马忙忙叨叨说：“这次不算，我重新叠！”

　　陈淮生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还算乖巧，不像小时候闹腾个没完，安心地回了厨房。

　　等午饭做好，陈荣也没有回家。
　　于是两个人吃了顿丰盛又安静的午餐。

　　下午陈淮生要复习功课，林厌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桌旁边，像模像样从小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暑假作业摊开。

　　林厌从幼儿园开始上的就是私立学校，现在正在念小学四年级。

　　陈淮生随手翻了翻他的练习册，从头到尾一片空白。

　　通常私立小学的作业没有那么繁重，讲究多样化和趣味性，从而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显而易见，林厌的学习兴趣并不浓厚。

　　而后林厌又从书包夹缝掏出一本什么，放到桌上，封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四年级暑期实践活动”。

　　陈淮生瞥了眼，这本里面倒是写了几个字。

　　接着林厌很有仪式感地拿出一个文具袋，又一样样摆出电动卷笔刀、桌面吸尘器、尺子套装、定制铅笔和一块指甲大小的橡皮擦。

　　他像个卖货的，写两个字，擦干净，打开桌面吸尘器，一阵嗡嗡嗡的噪音过后，崭新的作业焕然一新。

　　“……”
　　陈淮生没有管他，拿出卷子开始刷题。

　　一口气写完两张数学卷，陈淮生抬头放松脖子，林厌还在那边嗡嗡嗡。

　　陈淮生瞥见不小心滚到他手边的橡皮，哼笑了声：“为什么橡皮不用电动的？”
　　林厌正色道：“那样我就不能给它做手术了呀。”

　　陈淮生没有反驳，扯过被林厌玩弄的作业本，看了眼上面的题目要求：制作英文版假期作息时间表。

　　林厌在下面空白的位置写道——
　　10：00 get up
　　12：00 eat
　　14：00 sheep
　　16：00 play
　　18：00 eat
　　20：00 play
　　22：00 sheep

　　陈淮生：“……”
　　真是让人眼前一黑的作息。

　　偏偏林厌还得意洋洋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这题太简单了，我一下就写完了！”

　　陈淮生面无表情把本子推过去，手指点在某个英文单词上，冷酷地说：“13：00，把sleep抄五十遍。”
　　林厌：“……”

　　等林厌蜗牛爬树一样慢吞吞罚抄完，陈淮生也差不多解决了当天的学习任务。
　　他听着林厌一脸不情愿地磕磕巴巴背诵《木兰辞》，脑子不受控制地乱想。

　　把林厌带回家，这无疑是陈淮生十五年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举动，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回头。

　　他放开林厌的时候其实想了很多。

　　他和林厌非亲非故，自从他妈妈意外去世，林厌母亲不再上门做客，他们两个几年未曾见面，再好的关系都淡了，更何况他和林厌关系也没好到哪去。

　　再者说，他还未成年，陈荣不可能负担起林厌的生活，他的衣食住行都将由自己承担，对他来说，显然压力很大。

　　林厌留在他姑姑身边，至少生活条件不会太差，他还是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然而一切念头都被林厌的泪水冲刷干净。
　　最终陈淮生还是妥协了。

　　今天陈荣回来的比平时晚，到家的时候林厌和陈淮生刚吃完晚饭，陈荣一进门就看见地上多了一双陌生的鞋。

　　正巧林厌从厨房洗手出来，对上陈荣冷冰冰的目光，浑身一颤。

　　陈淮生对陈荣视若无睹，把林厌送回卧室，关上门，才转头看向陈荣，冷静地说：“我会养他，不用你管。”

　　“陈淮生！他妈的老子看你是疯了！”陈荣破口大骂，“你他妈几岁，还养小孩？你当我们家亿万富翁啊！他吃喝拉撒哪样不用花钱？！你说养就养？赶紧让他滚！”

　　“我说了，他不用你管，我会赚钱养他。”陈淮生态度很坚决。

　　陈荣还想骂什么，嘴皮子忽然停顿了一下，贼眉鼠眼打量陈淮生：“你是不是背着老子偷偷藏钱了？哦，你妈死之前肯定给你钱了吧？老子就知道这死婆娘有钱，她有个那么有钱的富婆闺蜜，平时还装得抠抠搜搜，真当老子傻！”

　　陈淮生目光一寸寸冷下来。

　　“陈荣，你不配提到我妈。”

　　“嗤，老子是你爸，你在这甩脸子给谁看呢！”陈荣颐气指使，“你想养那个小兔崽子可以，把你妈给你的钱拿出来！见不到钱你就和他一起滚出去吧！”

　　两人正僵持着，陈淮生背后紧闭的卧室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隙。

　　灯光透过门缝洒在陈淮生肩头。

　　“林厌，关好门，别出来。”

　　林厌却没有听话，怀里抱着他的粉色小猪怯生生站在门口。
　　他在里面听到了陈淮生和陈荣的对话，纠结很久，还是走了出来。

　　他已经无家可归了，他不能让淮生哥哥也没有家。

　　“你、你要钱，我有。”

　　林厌说话很小声，但在寂静的氛围里掷地有声。

　　陈淮生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刚要阻止，林厌已经下定决心，举起粉色小猪，重重砸到地上。

　　“砰”得一声！
　　粉色小猪四分五裂。

　　摔出里面挤挤攘攘的红色果实。

　　陈荣的眼神从不屑到惊喜，不顾碎片会不会扎手，立刻冲上来捡钱，贪婪的脸孔兴奋而扭曲。

　　林厌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很快又被陈淮生推进卧室锁上门。

　　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愣了好久才缓过神，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他把妈妈送他的粉色小猪砸了。
　　但是，妈妈一定会原谅他的吧。

　　过了许久，陈淮生终于进来，房间里只开着一盏书桌台灯，灯光照射范围不大，床的位置稍显昏暗。
　　林厌就蜷在床角。

　　看见陈淮生，林厌微微一动，抬头看来。

　　“哥哥，现在我可以留下了吗？”

　　陈淮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嗯。”他走到床边，声音有些干涩，朝床角的小人张开双手，“要抱一抱庆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