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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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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话音未落,林厌就已经沉甸甸扑了进来。
陈淮生低头仔细打量他,竟然发现这次林厌居然很坚强地没有哭。
压得发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吓死我了,幸好我的小猪有钱。”
陈淮生忍不住笑了一下:“想救你的小猪吗?”
“怎么救啊,都碎了呜呜……我要找个风水宝地,把它埋起来。”
林厌仰起头,差点没忍住泪。
陈淮生手里拎着塑料袋,打开后里面全是粉色小猪存钱罐的碎片。
有手掌大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不落都在里面。
原来他刚刚在外面这么久是在捡小猪的碎片啊……林厌发了会儿呆。
“你看,它是石膏做的,我们可以买点石膏粉,试试让你的小猪重新活过来。”
林厌一听瞬间来精神了,惊讶道:“真的吗?”
“但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买石膏粉。”陈淮生揉了揉林厌的脑袋,“现在,洗澡睡觉。”
这两天下来,林厌对陈淮生建立了非同一般的信任和依赖,他说什么林厌就信。
闻言,林厌身体一骨碌滚到里侧,躺在枕头上眨巴着眼看陈淮生,满脸写着“我是不是很乖”这几个大字。
陈淮生忍着笑意,打开风扇,很快扇叶轰隆轰隆地转起来。
林厌本来是睡不着的,他一直惦记着他的粉色小猪,激动地在床上来回翻来覆去。
陈淮生被吵得无奈:“林厌,不是说要哄我睡觉吗?”
林厌一愣,支起上半身若有所思问他:“你睡不着吗?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嗯,我不喜欢听故事。”
“那你喜欢听什么?我还会唱歌,睡眠曲。”
林厌迫不及待展示自己的才华。
陈淮生沉吟片刻,说道:“我喜欢听《木兰辞》。”
林厌:“……”
陈淮生要求了,林厌当然不能说不会。
何况自己下午背了那么久,多少有点肌肉记忆了吧。
林厌信誓旦旦开了口。
背了一小段,林厌的脸就耷拉了下来。
肌肉记忆只有三句,超过三句他的记忆就出走了。
不过他背得磕磕巴巴,陈淮生倒也没有出声纠正他,林厌于是趁他不注意,把这小一段颠过来倒过去地背。
好半晌旁边终于消停了。
陈淮生在黑暗中睁开眼。
果不其然,还没把他哄睡着,林厌自己就先打起了小呼噜,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昏天黑地。
陈淮生好笑地盯了他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半夜雷声震耳欲聋,陈淮生模模糊糊意识到下雨了。
他们这屋是西向,还是顶楼,夏天又闷又热,因此晚上睡觉前陈淮生特意开了一小扇窗户通风,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打湿了窗台和地面。
陈淮生爬起来关窗。
结果一睁眼却发现半边床铺空空如也,本应好好睡在床上的林厌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睡意一扫而空。
大晚上的人能去哪?
陈淮生翻身开灯,正打算穿鞋去找,谁知灯光一亮,就看到床尾角落蜷着小小一团身影。
林厌双手捂着耳朵,保持抱膝埋头的姿势,身体还在细细颤抖。
陈淮生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心跳,也不敢贸然碰他,只得放轻声音问道:“林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回忆了一下,明明林厌睡觉前一切正常,还想给他唱安眠曲哄他睡觉,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林厌不说话,脸埋在底下。
陈淮生担心他这个姿势久了会窒息,哄劝道:“厌厌,抬起头看着哥哥,好吗?”
回答他的不是林厌,而是窗外又一阵电闪雷鸣的轰隆声。
陈淮生发现林厌抖得更加厉害。
他皱了皱眉,决定不再继续任由林厌僵持下去,他猛地握住林厌手腕,动作略带强势,把他上半身硬拽了起来。
林厌发出一道极小声的呜咽,架不住陈淮生力道大,最终还是被卡着下巴抬起了头。
陈淮生观察他因长时间氧气不足而泛红的脸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黯淡无光,苍白的下唇被咬出深深的血印子,不由得眉宇间折痕更深。
“厌厌,看着我,呼吸!”
陈淮生语气难得冷厉。
除了重逢那天两人有过一小段争吵,虽然也是林厌单方便和陈淮生争吵,这还是林厌第一次亲眼看见陈淮生生气。
他眼皮控制不住地颤了颤,紧接着胸膛开始急促起伏,如同溺水的求生者终于上岸,挣扎着往肺里灌入过量的氧气。
林厌一边喘息一边发出剧烈的咳嗽。
窗外泼天的阵雨好像一股脑涌进他的双眼,无缝转化成泪水滂沱落下。
陈淮生用肩膀接住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暴风雨。
他听见林厌哭着说害怕,祈求妈妈不要丢下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林厌母亲跳楼那天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极端天气。
陈淮生抱了他很久,直到门外响起一串密集的敲门声,是陈荣被吵醒了,夹杂着起床气咒骂道:“大晚上干嘛呢?哭哭啼啼比雷声还大,吵死老子了!再吵就给老子滚出去!”
林厌一僵,被迫从暴风雨转为小雨,埋在陈淮生肩窝偷偷抽泣。
陈淮生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怀里的男孩才逐渐放松下来,又揪着陈淮生衣服沉默好一阵,眼泪鼻涕全抹上面了,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哭完了?”陈淮生淡淡问。
林厌点头。
“还想哭吗?”
林厌认真想了想,摇头。
雷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了十几分钟就戛然而止。
只剩下窗沿滴滴答答掉落的雨点子。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气息。
林厌被重新抱回床头,陈淮生出去给他拧了条热毛巾,回来帮他擦干净脸,又返回去拿了拖把塑料盆,把溅进房间里的雨水拖干,随后关上门窗。
少了窗外的白噪音,屋内一下子变得寂静,除了风扇匀速转动的声音,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林厌靠墙坐在床头,目睹陈淮生忙碌半天,等对方好不容易回到床上,他犹豫了很久,才敢小心翼翼伸出手,替陈淮生抹去鬓边的汗渍。
“……对不起,哥哥。”林厌小声检讨,“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房间灯没关,将林厌尚未恢复血色的脸照得分明。
陈淮生看他良久,说道:“以后要是觉得害怕可以和我说,不要自己偷偷躲起来。”
林厌咕哝道:“可是你睡着了,我怕吵醒你……”
“没关系,你可以吵醒我。”陈淮生表情平静,让人不自觉相信他说的话,“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把你赶出去——我是你哥。”
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一点。
就和小时候一样。
林厌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惊讶,又有些藏不住的雀跃开心。
“哥哥,你知道吗,那天妈妈原本打算带我来见你的。”林厌说,“她给我穿了好看的衣服,还带了礼物,结果到这里才知道你和阿姨都不在家。”
陈淮生一怔。
“当时给我们开门的是……是叔叔,他说让妈妈去下面找阿姨。”说到这,林厌有点好奇地问道,“哥哥,下面是哪里?为什么阿姨一直不回来?我妈妈是去找阿姨了吗?那她们会一起回来吗?”
陈淮生突然定在那里,潮湿燥热的空气里,他却感觉有一股凉意窜进四肢百骸,连血液都变得冰凉,面对林厌天真的目光竟不知作何反应。
林厌说着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熬到凌晨的困意姗姗来迟。
他躺倒在床上,见陈淮生还坐着,便戳了戳他的手臂,要求他也一起躺下。
然后小狗似的蹭过去,睡觉也不忘抓着陈淮生的衣角。
陈淮生看着他恬静的睡容,一时心情复杂。
这天晚上陈淮生失眠很久,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天色微微泛蓝的时候才合眼休息了片刻,在这之前他叹了口气,把林厌睡得四仰八叉的身体重新摆正。
第二天上午,陈淮生做完家务如约带林厌去建材市场买石膏粉。
林厌第一次和陈淮生出门逛街,别提多开心,吭哧吭哧从衣柜翻出一件没穿过的新衣服,连吊牌都没剪,兴致勃勃地问陈淮生好不好看。
陈淮生看了看他根本没对齐纽扣的衬衫,下摆一半塞进裤子里一半掉在外面,头发胡乱翘起的滑稽造型,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不走心地夸道:“很帅。”
林厌倒是深信不疑,原地转了两圈,蹦跶到陈淮生跟前,迫不及待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淮生拿起梳子,帮林厌整理发型。
林厌天生头发颜色偏棕,柔软的发丝带着漂亮的光泽,不必费心捯饬就很好看。
就是额前的刘海长了,发尾几乎戳着眼皮,看着就扎眼睛。
陈淮生沉思片刻,干脆又拿了把剪刀来,把林厌脑袋摆正,三两下把刘海修到眉毛上面,自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厌等他放下剪刀,期待地跑进卫生间照镜子。
没过一会儿传来嚎啕大哭。
陈淮生吓了一跳,脚步一转正要去卫生间看看怎么了,林厌已经哭着跑出来,眼睛红的像兔子,小脸气鼓鼓地:“我不要这个发型,丑死了!呜哇——”
陈淮生:“……”
于是出门前陈淮生不得不花很大功夫哄林少爷开心,又答应等会出门给他买一根冰激凌,林厌才抽抽搭搭地止了哭腔。
去建材市场买完需要的材料,已经临近中午饭点。
陈淮生便带着林厌进了一家牛肉拉面店开小灶。
店面不大,唯一的优势是开在学校门口,加上味美价廉,深受学生喜爱,吃腻食堂了就偶尔出来打打牙祭。
里头只有五张桌子,风扇在头顶摇晃。
“来吃面啊?”老板一见他就打了个招呼,似乎对陈淮生很熟悉。
林厌跟在屁股后面进来,两只眼睛好奇地左右打量。
老板没见过他,也看了几眼,问道:“这你弟弟?”
陈淮生点头,“一碗三两一碗二两。”说完顿了顿,低头问林厌,“有什么忌口?”
林厌仰头望着贴在墙上的价目表,悄悄靠近陈淮生说:“哥哥,我想吃小馄饨。”
“给他换成小馄饨。”陈淮生对老板道。
“我不喜欢吃葱。”林厌又悄悄用气声问陈淮生,“里面会放葱吗?”
林厌自以为小声,实际上老板听得一清二楚。
他被这小家伙逗笑了,没忍住走过来捏了下林厌圆润的小脸,大声说:“没有葱,放心吃吧!”
林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躲到陈淮生身后,瞪着老板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他在外人面前有点胆小,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自己搓了搓脸颊。
抬头正好发现陈淮生在看他。
林厌以为自己脸上有脏东西,紧张地问:“怎么了啊哥哥?”
陈淮生沉默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
林厌很快忘了这茬,坐下来就昂首等着自己那份小馄饨,被锅里的牛骨汤香味馋的不行。
期间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淮生聊天。
“昨天许兴言还说今天要找你打球,结果睡到现在还没起床!你要是下午没事可以等等,我估计他马上该饿醒了。”
“不了叔叔,下午要回家复习。”
林厌听了半天才恍然,原来陈淮生认识面馆老板的儿子。
“还是你省心,学习都不用催,哪像我儿子……对了,你弟开学读几年级?看着这么乖,学习应该不错吧?”
陈淮生笑笑没说话。
林厌也逐渐适应了陌生的环境,自己开口抢答:“我开学就五年级了!”
老板很给面子地夸道:“哟,这么厉害啊!”
这时小馄饨终于出锅,老板端着碗过来。
林厌的心思立刻就被小馄饨吸引了,滚烫的馄饨沉在金色的牛骨汤里,白白胖胖十分可爱,林厌舀起一个就要往嘴里塞,被陈淮生握住了勺柄。
老板也被他吓一跳,提醒林厌:“别急小朋友,这么烫,让你哥吹凉了再吃。”
林厌便眼巴巴瞅着陈淮生。
谁知陈淮生压根不惯着他,垂着眼冷酷无比地说:“自己吹。”
林厌:“……”
旁边看热闹的老板又笑了半天。
吃到一半,陈淮生的手机响了,他用的手机是他妈妈的二手杂牌智能机,平时除了和他关系不错的许兴言,没人会打他电话。
而此刻许兴言应该还在床上南柯一梦。
他接通电话。
那头是个挺年轻的女人声音:“你好,南城公安局。请问你是陈淮生吗?林厌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陈淮生:“……对。”
“是这样,林厌的表舅刚刚来公安局认领遗体,方便的话最好带林厌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