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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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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相比陈淮生住的老破小,林厌的家可谓是豪宅,位于本市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富人区。
一平方十五万,寸土寸金。
是陈淮生几辈子都赚不到的程度。
以前林厌母亲曾邀请陈淮生一家过去做客,样貌平凡的中年妇女坐在不知多少钱的真皮沙发上,肉眼可见的不安,生怕蹭的哪里脏了坏了,双手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水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次陈荣也跟着一块儿去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老婆还认识这样一个有钱人,从头到尾眼睛冒着精光。
结果一段时间后,陈荣就向家里坦白自己因赌博欠了二十万外债,大言不惭让老婆去跟她那富婆闺蜜借钱周转。
陈淮生当时还小,不清楚父母吵架的原由,等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在母亲意外去世以后。
坐上前往地铁的公交车,林厌已经完全醒过盹来。
他一边慢吞吞吃着手里的肉包子,一边用余光偷瞄身旁的陈淮生。
陈淮生从出门就一直没有跟他说过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经过昨天晚上,林厌对他的印象再次反转,觉得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
至少比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爸爸好!
林厌视线落在陈淮生随意搭在腿上的手,眼睛滴溜溜的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从出发地坐公交再转地铁到市中心,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
正值暑假期间,地铁客流量增多,几乎每节车厢都是人挤人。
林厌上地铁前吃完了包子,举起不小心被油舔过的手,陈淮生就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帮我擦。”林厌习惯性发出指令,说完意识到不对,期期艾艾看着陈淮生的眼睛,补了一句,“……谢谢哥哥。”
陈淮生没说什么,抽出一张纸细心给他擦干净。
然后林厌就趁机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陈淮生手心,牵得紧紧的。
陈淮生怔了怔,没有甩开。
好不容易挤上地铁,林厌这个小矮个就被瞬间淹没在耸立的人群里,还好两人手牵着手,陈淮生迅速把他捞出险境。
林厌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一看就没做过地铁,尽管他努力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依然被地铁里糅杂的各种气味熏得难以呼吸。
陈淮生让他站在角落,自己挡在他身前,圈出一小块地方供他生存,这会儿又有些好奇地问:“所以你是怎么一个人跑到我家小区的?”
林厌捂着鼻子回答:“打车呗。”
“你哪来的钱?”
而且大晚上的,哪个狗胆包天的出租车司机敢载一个未成年跑去郊区?
“我自己攒的零花钱,放在小猪藏钱罐里的,两千块!”林厌理直气壮地说。
陈淮生听完觉得不对,“打车花了多少?”
林厌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重复道:“两千块啊!”
陈淮生一下明白了,原来那个狗胆包天的司机是开黑车的。
“怎么了?”林厌发现陈淮生表情怪怪的,解释道,“司机说按一公里五十算,晚上得翻倍。”
“没什么。”
总归钱是追不回来了,陈淮生想了想还是闭上嘴,没有多费口舌给他科普物价。
由于别墅区环境清幽,地铁到站后还需要坐两站公交车,再步行四百米左右才能到。
在这里住的都是身份高贵的上流人士,出入有专车,整个小区很少能看见用腿走路的人。要不是当天值班的保安认识林厌,他们恐怕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
只是离目的地越近,陈淮生明显感觉到林厌越来越不安的情绪。
也许是担心亲人责怪。
小小年纪一声不吭偷跑出来,谁能放心呢?
陈淮生捏了捏林厌的小手算作安慰。
陈淮生记性好,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清楚记得林厌家的方位,然而当他找到记忆里的那幢繁花似锦的别墅时,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令他如鲠在喉。
原本种满鲜花的院子凋零破败,堆满了杂物,一些不值钱的家具被砸的砸坏的坏,小山似的隆起一个小土坡。
院门乃至别墅正门都没关,几辆皮卡小货车停在外面,还有人在旁边叉着腰监工,不停指挥人从里面往外搬东西。
根本没有什么担心林厌的亲人。
只有眼前绝望的一地狼藉。
“家里的亲戚没有人联系你吗?”陈淮生嗓子微微发紧,好像堵了块海绵,用力挤才能挤出两个生涩的音节。
“联系了。”熟料林厌伸手指了指一个走出别墅的女人身影,说道,“那个是姑姑。”
陈淮生抬眼望去,只见女人穿衣打扮时髦,脚踩高跟鞋,笃笃笃走到监工的男人身边,大声抱怨着:“真是的,白跑一趟,值钱的早被人搬空了!”
“让你早点回来你不听,你哥出事又查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现在好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哦,就我怕?你不怕你怎么不一个人回来?这些年你从我哥手里捞的好处还少吗?现在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再说了,我这不是烦那个累赘……”
“说起来那小鬼跑哪去了?我就不信你哥一个子儿没给他留,问他也不说话!”
“哼,真要留了还轮得着我们惦记?早有人来争抚养权了!但现在你瞧,那几个老不死的谁出面了?”
两人聊得投入,全然没发现他们一口一个的“累赘”就在别墅外面。
陈淮生听得皱眉,第一反应就想捂住林厌的耳朵。
可是当他低头去看林厌时,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似乎这些话他早就听过一千次一万次了。
就在这时,一个工人搬着箱子经过门口,放在最上面的赫然是一只粉色小猪。
下一秒林厌已经挣开陈淮生冲了过去。
他手脚并用,大叫着抱住箱子不让人搬,工人不敢硬来,只好把东西放到地上。
聊天的男女被声音吸引了目光,看见林厌,女人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啧”声,男人则快步上前,一把揪住林厌的衣领把他甩到一边。
林厌摔进花坛泥里,压倒了一丛枯萎的月季。
“臭小子,别在我这犯倔!再闹就把你扔街上去,听见没!”男人指着他鼻子威胁。
“那是我的东西!”林厌爬起来还要去抢,“不许碰!”
“什么你的东西,你家都没了,哪来什么东西?去去去,别碍事!”
男人抓着林厌的胳膊被人扣住。
“我录像了,光天化日虐待未成年,你是想拘留还是管制?”陈淮生一手按着男人,一手拿着手机给对方来了个脸部特写。
陈淮生常年对付陈荣得来的经验,面对无赖就要用更无赖的手段。
男人看陈淮生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没放在眼里,只不过这关头他也不想再闹出什么新闻来,于是果断松了手,对周围搬家的工人示意没事。
女人见状走上前,冲林厌露出一个笑脸,说道:“厌厌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脾气?前天晚上姑姑不是跟你说好了?以后你跟着姑姑生活,你的东西都要搬到姑姑那边去,对吗?”
林厌情绪还没缓和,闻言抿了抿唇,倔强地不说话。
“这是你的朋友吗?”外人面前,女人装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对陈淮生道,“厌厌昨天和你在一起吧,多谢你送他回家。你也看见了,我们正忙着给厌厌搬家,实在没空招待你,真是抱歉。”
礼貌又客套的逐客令。
陈淮生摁灭手机。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能对付男人那样的无赖,却不能对装模作样的女人做什么。
对方是林厌的亲姑姑,是他货真价值的亲人。
对林厌来说,陈淮生才是那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没有资格替林厌指责谁。
时间确实不早了,从这里返回家又要一个半小时,不知道今天陈荣会不会在家吃饭,那样的话回家路上还得绕去菜市场一趟。
“我走了。”说完,陈淮生没有再看林厌一眼,转身离开。
奇怪的是,来时还算轻松的脚步忽然变得万分沉重,而且他刚才明明没有看林厌,一转身,却发现自己脑海浮现出一张泪水涟涟的脸庞。
委屈无助又仓惶地望着他。
“哭哭哭,就知道哭!过来!”
“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小兔崽子,真当自己还是少爷呢?”
女人最烦的就是林厌这点,真是被他妈溺爱宠坏了,一言不合就要哭!
以前她还能看在她哥面上惺惺作态哄他两句。
现在真是半点耐性都没有了!
钱没拿到多少,平白无故分了个累赘,换谁谁乐意?
“……”
林厌低垂着脑袋,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他想起那天,关在房间很久不出门的妈妈不知为什么心情意外很好,她哼着歌给自己化了一个漂亮的妆容,换上了一条很久没穿过的裙子,然后在林厌面前开心地转了个圈,问他“好不好看”。
林厌当然说好看,他觉得他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
妈妈果然笑得更灿烂了。
随后她牵起林厌的手,笑着说:“走吧,妈妈带你去见一个哥哥,初次见面你要好好表现哦。”
林厌问:“哪个哥哥?”
“他叫陈淮生,是妈妈好朋友的儿子,比你大六岁,厌厌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哦!”
林厌默念“陈淮生”三个字,脸色有点发白。
他没有说话。
可是妈妈,你已经很久没有带我去哥哥家了呀?
林厌心里疑惑,但还是跟着妈妈出了门,冒雨驱车来到陈家。
开门的是个醉醺醺的男人,听见来人找他死去多年的老婆,男人当即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啊?找我老婆,我老婆早死了,你要找去下面找她吧!”
门在眼前“砰”的关上。
林厌握着妈妈的手,只觉她的手心一阵冰凉。
“厌厌在这等一等,妈妈保证很快回来,好不好?”
不好。
别去,妈妈。
“要是厌厌害怕,就去找哥哥,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都是骗人的。
没有人会回来。
厌厌谁都等不到。
林厌失望地想,任凭女人拽着他往屋里走。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像你这种小孩,又任性又不听话,我养条狗还能对我摇尾巴呢!你能干什么?”女人刻薄地说。
“那你去养条狗吧。”
“……什么?”
女人恼羞成怒转头,盯着去而复返的陈淮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厌踉跄了下,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陈淮生目光沉静,语气寸步不让。
“我说,林厌我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