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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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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空气总是燥热得令人难耐,它曾在稀松平常的某一个夕阳里,把这份躁动吹进爱人的眼眸,然后在心里发酵成蜜糖一样的告白。
它有时也可以把失效的告白,蒸发成腐烂的想念,就像后巷的垃圾堆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尽管你捂着鼻子走过,可是那些味道依然沾满全身。
所有的正常规律都如同掩耳盗铃。
那晚匆匆重遇温语后的生活一切照旧,温语又彻底没有了消息。
文心依然每天早上准时去上班,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聊天,有一次一个其他部门的同事无意间问她,怎么好久没看她女朋友来接她下班,她夹着饭的手停了一下,眼眶瞬间就滚烫起来,她用力吸吸鼻子说这个菜好辣,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分手了。
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其中的谢秋枫从她平日的状态中可能猜到了一些,连忙说:“对啊,今天的汤也挺咸的。”
大家顺着台阶,又聊起了别人的八卦。
文心也参与话题,云淡风轻地骗过了别人,也以为能够骗过自己。
然后那天晚上又去温语小区楼下,温语的房子在园区的最中心,外面根本看不到。但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一待就是一个晚上。
悲伤伴随想念日复一日加重,不是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怎么反而越来越深刻。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个星期。
周五晚上,她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还是在想温语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担心起来,怕她有什么事。于是打电话给明一瑶。
明一瑶正和姜敏之在明忡家里吃饭。
她吸取温语和文心分手的教训,把和姜敏之的事情告诉了明忡,一开始明忡也是不同意,后来软磨硬泡,明忡的态度也渐渐松动,默认了让明一瑶把姜敏之带回家。
明一瑶走到一旁接起电话:“怎么了小心心?吃饭了没?”
“还没,那个,”文心咬咬唇,“温语,她是不是又走了?”
“啊?这个,按理说还在国内的,我听我爸说她昨晚陪温爷爷跟我爸他们出席了个酒会。”
“那她,有说这次回来了是不走了吗?”文心问得有点急,如果她走了,那她们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明一瑶略显为难:“嗯……其实那天晚上,我问了她会不会留在国内,她说……不确定。”
不确定。
自己曾是她坚定的选择,没有比较,无需衡量。可她现在说不确定,那她现在拿自己和什么在做对比了呢?
不管和什么对比,曾经那个“唯一”的位置,已经失去。
文心一阵沉默。
明一瑶怕她伤心,又赶紧安慰道:“她说不确定,没说要离开,要不我等下找她聊聊天,再探探口风?她跟敏之还有合作呢。”
“不用了,她没事就好,其实在不在国内,也都没有意义了,她说等忙完了,联系我,她不是那种没有信用的人,可是都一星期了,还是没有找我,我想估计她回去后想了想觉得还是没必要联系了,所以才......”
“心心。”
明一瑶不太忍心直接告诉文心,当晚温语给自己的感觉也是十分冷淡,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文心的近况,她也觉得没希望了。
她想劝文心要不试着放下吧,于是委婉地说:“我觉得,既然都这样了,那你别等了,好不好?凡事都是这样的,你越期待什么,越落空什么,你反而不去想了,它说不定就突然发生了,出现了。”
不等了,那就等于把她和温语从此划清界限,就等于强制告诉自己和温语不会再有交集。一想到这个,心就好痛,喉咙也紧得好痛,眼睛也酸得好痛。
她强忍着泪,从喉咙挤出来一个“嗯”,然后说:“你们好好吃饭,我也去吃饭了,改天再聊吧。”
“好,那你乖乖吃饭啊,要不我明天去找你,我们出去玩?”
“不了,明天我回家一趟。”
“好,那......”
“那挂了。”
收了线,她放纵了眼泪,今晚的这些情绪又把她打得溃不成军,她在模糊的眼泪里给季楚芸发消息,告诉她明天公司有事,不回去了。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她看着餐桌上又没吃几口的饭菜,实在没胃口了,想收拾了,却没力气动,但是不收拾,会腐烂,会发臭。
就像过期的感情,也需要收拾一下。
她把厨余垃圾倒进袋子里,打个结,木然地开门出去扔掉。
她推开楼梯间的门,声控感应灯“咔”一声,亮起,将她的悲伤照得更显而易见,无所遁形。
她本能想要躲起来,想要缩到晦暗的角落,把自己埋葬了。
如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手里的垃圾“啪”一声,把沉重都随之丢弃。
仿佛自己也被丢进了时间的洪流里,永远留在了温语的过去,如烂掉的回忆,如垃圾。
真的,要丢掉了吗?
心里翻江倒海一波一波的苦涩,胸腔不断膨胀的酸与痛,击溃得她快要站不住。
终于,沉痛、悲惨、撕裂,所有的难受一拥而上,争先恐后袭击她的神经,啃噬她的骨髓。
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下,无声无息,只有滚烫的触感提醒了她,自己还活着,还有温度,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提醒了她,自己还活着,还在喘气,只有哽住的喉咙还在提醒她,每日反复地经历着无以复加的难过,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是眼泪不会心疼她,只会落井下石般愈发猖獗,她越难过,它就越汹涌。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好一会儿,她才逐渐从颤抖中放松下来,扶着门框,用手背揩拭掉遮挡了视线的泪水,无奈地哀叹了一口气,推开门回家。
缓慢地走出楼梯间,却在转身时听见耳边传来轻柔的一个声音。
“心心。”
是那个尘封已久的声音,刚从冰天雪地里苏醒,带着寒气,扑面而来。
她绷住了双唇,定睛一看,就是那张精致的脸庞,薄施粉黛,优雅的线条勾勒着轮廓,在门廊灯的投射中,头发的阴影拉长在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幽暗,像一簇初露头角的花朵,看到了希望,又看不见是怎样的希望,但依然足够动人。
曾是熟悉、温柔,现在陌生、冷艳。
文心像是在溺水中放弃挣扎,放任地沉入海底,被紧紧海草紧紧绊住,下不去,也挣脱不了。
心也被紧紧攥住,跳一下,便痛一下。
她错愕地开口:“温......”
才发现喉咙也被捏住了,讲不了话。
温语也心头一紧,被扯得生疼,她咬了下唇,问道:“怎么这么憔悴?哭了?”
疼得声音也有些颤抖。
一星期前见到还没有这么单薄,这么弱小。
是绝望压垮了文心。
她脸上还有深浅不一的泪痕,黏黏糊糊,又酸酸咸咸,弄得皮肤很不舒服。
听到温语的声音,那么柔软的关切,她更痛了,痛得还没走远的眼泪又折返回来,崩溃似的往外泻出来。
她不知所措地说:“没,没有。”
可“啪啪”滴落的眼泪太多了,多到眼睛再次被模糊,她抬手,用濡湿的手背用力地擦掉,越擦越黏黏糊糊,她顶着乱七八糟的思绪,又说:“嗯,哭了,有点......”难受。
可是没说出口,又哽咽住了,好似饱经风霜的碟片,被岁月磨出了痕迹,播放的时候没那么流畅,时不时会出现卡碟。
温语习惯性地身子前倾,手臂也微微抬起,想抱一抱她,太心疼了,怎么哭成这样,比分手那天还要歇斯底里。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够用这种方式安慰她的身份了。
“不哭了,先进去,好不好?”温语轻轻地说,像是在哄。
“我......忘了。”文心顾不上擦泪,慌乱地给温语开了门进去。
密码没换过,是温语知道的那个,可是一切回到初识,她不能随意进来家里,甚至比最初更加陌生,她都不能随意来找她了。
“不用换鞋了,随便吧。”进门之后,文心说。
但温语还是换了,她知道拖鞋在哪,她看到以前穿的那双还在,就穿它了。
文心看着她换了鞋,走进客厅,招呼她坐下,自己站着,不知要说什么,能如何开口,心头一片凌乱。
温语坐下后,才问她:“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
文心又下意识地擦了一下腮边,被泪水浸湿得有点痒:“好,那你坐一下。”
她走到浴室,双手接了点清水,把脸打湿,一时间都忘了用毛巾擦会更舒服。
她满脑子都在想:怎么会来得这么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看见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样子,其实之前的状态并不至于这么糟糕。
偏偏在这时候出现,文心讽刺地笑了。
看着镜子里被折磨得有点变形的丑陋的自己,无地自容,罪有应得。
等了有一会,温语不放心,过来看她,站在门口问:“好点了吗?”
文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收一收撑在洗手台的双手,拧紧水龙头,走出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温语皱了皱眉,要说什么,听到她说:“嗯,喝水吗?我去煮,家里只有冷的,你的胃......”
欲言又止,说不下去了,总是记得她的习惯,她的禁忌,她的一切一切,无处不在。
“好。”温语走回去沙发坐下。
文心去接了水,又回到客厅,手忙脚乱一通,终于把水壶放在底座上,抿了一下嘴唇。
“没按开关。”温语细着嗓子提醒。
“啊?哦,对。”
文心迟钝地按下开关,然后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一分钟后,开水沸腾的声音如破冰,又像是嘲讽,因为曾经在这个沸腾,是享受,幸福。
温语见水跳到一百度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文心没有要倒的意思,低着头,虽然没有在哭,但是双目失神地盯着茶几,咬着唇发呆。
她又提醒了一句:“水开了。”
轻轻地,害怕惊扰到出神的文心。
文心呆滞地看着温语,没反应,温语没再说,侧过身把水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怕文心恍惚间等下把自己烫伤。
文心由着她倒水,看着她倒完,看着她歙动的嘴唇,听到她问:“想说什么?”
那天在宴会上,说要聊一下的。
“我......我以为你不会找我了。”文心说的语气很低很低,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在认错。
温语还是一如既往地耐心解释说:“我那天,答应了爷爷陪他回家,陪他去看奶奶,本来隔天要给你发信息,但是感冒了,一点点发烧,我怕传染你,就没找你。”
“后来有些咳嗽,所以没找你。现在好了,但是又觉得可能太久了,发给你,不确定你还愿不愿意聊,就直接过来了。”
“怎么会感冒了?完全好了吗?”文心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她。
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被这句话打了一阵针镇定剂,有节奏地缓了下来。
原来不是她在权衡,是她身体不舒服,是她不舒服的时候还担心传染给自己,那是不是说明那个位置,还属于自己?
温语淡淡地说:“可能那天宴会喝了点酒,回去的时候吹了风,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文心放心了点,收回了目光,又低低地说,“我......对不起......”
“你不用说这三个字,不管我们的关系最后发展成什么样,我都不想听到这三个字,不想你用这些字眼。”
这样会让我再次想起我们的过去的时候,感到无法接受事实的痛。
“那我,要说什么?”文心不知道除了道歉,还能做什么补偿。
“你怎么不来找我? ”温语看着杯里的水蒸腾的热气,话音落在文心的脸上。
“我不敢。 ”文心也不敢看她。
“那你现在怎么敢? ”
“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好心疼你,想抱抱你。”文心说话间抬起头,对上温语的目光,又被扯痛了一下,将自己的视线撤回。
温语依旧看着她,将她微妙的神情收在眼里:“只是因为心疼想抱?”
“啊?”
“不爱了吗?”
温语也低下头,不敢看着文心听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