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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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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泪水中模糊地醒来,在梦里被小兔子踹了一脚后,文心突然很想温语,可似乎生活的痕迹,有关温语的都被抹擦得十分干净。
她想起温语之前给她的那袋香薰,拖鞋都没穿,就跑去柜子里拿。
重新仔细地翻看袋子,她才发现了在盒子旁边还塞了一份修图痕迹鉴定报告,和一个首饰盒。
当时只是匆匆一眼,以为是随香薰的贺卡,没太在意。
心脏又被狠狠地锤了一下,呼吸乱了好几秒。
她看了报告,鉴定结果显示是照片合成的。其实有没有报告,她都已经相信温语跟沈树然是清白的。
她又拿出首饰盒,下面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
【心心,这对对戒,是我在国外巡演的时候,约了一位珠宝设计师给我们定制的,全世界只有这一对,我想等我们明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
我原本打算,尽快处理好爷爷安排我和沈家联姻的事后,争取在今年过年,带你回家,不管家里什么态度,我也想好了,一定跟家里公开我们的关系,年底是我给自己最后的期限,如果这些事情还是无法结束,那我也会告诉你,和你一起面对。
可是,好像一切都总是差一步,我爸妈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也祝福我们,他们还想见你,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也没来得及让你们见面。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不管有什么理由,也不该这么瞒着你,我越想保护你,却越变成了伤害你,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情不告诉你了,可以吗?
你能原谅我吗?】
这些熟悉的字迹,赤诚的真心,一笔一画,很认真,很用心,显得陌生的,好像反而是自己。
热辣的泪水在眼里发烫,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出,一颗颗晶莹顺着脸部的线条,落进万劫不复的炼狱。
她明明那么爱温语,又那么残忍。
她痛彻心扉地自责:温语也明明那么爱我,我怎么可以失去了理智,就反向伤害温语?
是啊,该千刀万剐的是我,为什么,我却把刀插向了她。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开始在心里不停地道歉,疯狂地心疼温语。
她洗了把脸,给明一瑶打电话。
明一瑶很快接起来:“小心心,怎么了?”
“她,回国了没?”
“温姐姐?”
“嗯。”
明一瑶有些欢快地说:“巧了,下周六晚上我爸公司搞了个晚会,那天正好也是他六十大寿,所以搞得挺隆重的,他生意上所有朋友都会来参加,也邀请了温姐姐一家,所以她和温爷爷下周要回来。”
“哦。”听到温语要回来,有一点点特别微小的期待,但是没表现出来。
明一瑶见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关心起温语,觉得是好事,既然她态度有些松动,于是趁机问道:“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我不是很想,那些场合,不太喜欢,你替我跟叔叔说声生日快乐,等找时间再去家里拜访。”文心短暂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温语。
“这是重点吗?”明一瑶很铁不成钢,“我爸办这个晚会也不是为了过生日啊,就是有个噱头,好把大家聚集起来,然后资源共享。我让你来,是想说,你要不要见一见温姐姐,毕竟你都打听她近况了,既然想关心人家,就自己问嘛!”
“大半年了,说不定她,可能她,放下我了。”
“她那么喜欢你,不太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吧?”明一瑶分析道。
“来吧,就这么定了,你放心,凡事有我,我会照顾好你的,如果不舒服了,你马上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带你离开。”
“而且晚会这次请的是五星级的厨师,我爸下重本的,你就当作来吃顿好的,也不亏。”
“还有啊,我爸最近也跟我念叨你,说很久没见你了,如果你能来,他肯定很高兴。”
“还有......”
“好了,”文心打断她,“我考虑一下。”
“行,那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啊。”
“嗯,挂了。”
最后,文心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去参加明忡公司的晚宴。
明一瑶来家里接她。
到了宴会现场,她坐在明一瑶身边,但明一瑶毕竟是明忡唯一的千金,许多人都来找她打招呼。文心被一波波的人群包围得难受,于是用上厕所这个理由,逃离了那片哄闹声。
走了几步,一阵久违的淡淡的檀香木味道勾引着嗅觉,她忍不住深深闻了闻。
心脏是最精密的测量仪,它会用不同的节奏来告诉你,你的爱情是正在蓬勃还是已经衰亡。
“心心,好久不见。”
温语迎头撞上她的视线,分毫未差地落在她的猝不及防里。
“好久不见。”文心知道温语会来,刚刚偷偷环顾了一圈都没看到,可是当真的见到,却有了一秒想逃的念头。
可温语没有她那么慌张,而是淡定地礼貌性微笑。
文心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夺目动人,被各种化妆品隐藏起崩溃、撕裂的破碎的温语,她以为温语真的把她忘了,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温语的场景,她不免唏嘘。
她现在的身份也只允许她表达一些最疏远的关心。
“爷爷身体还好吗?”
温语收起嘴角那个客气的笑容:“好多了。”
她见过温语对不熟悉的人,就是这样,浅浅地笑着,然后很快就面无表情。
“那你呢?你好吗?”
“还好。”
很讽刺,讽刺在说文心你是最没有资格问我好不好的,又有点安慰,安慰到自己她还会关心我。
是吗?可是你瘦了好多。
文心在心里问了一遍。
她也见过温语对不熟悉的人,还是这样,字数跟收费一样,而支付方式是感情。就是说,温语喜欢你,才会愿意对你多说几个字,如果你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她甚至都不会理你。
温语的语气再一次让文心确定,自己再也不是她的例外。
温语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拿给文心,说:“对了,这个给你。”
文心接过,看了看说:“什么啊?”
“兔子。”温语说完,视线从盒子挪到文心脸上,接着说:“不过是假的的。”
文心错愕:“你怎么会买这个?”
但她更错愕的是,温语想表达什么?
温语若无其事地说:“在机场看到,觉得可爱就买了。”
只是可爱就买了?那么可爱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只买她喜欢的兔子?
还是猜不准温语的意思。
但有一点没有刚刚那么确定了——也许温语,是不是温语,有没有可能还是保留了那个例外的位置?
“瑶瑶提前跟我说过你会来,所以才买的,不然,可能也没机会给你。”温语补充道。
可这话也很嘲讽,文心知道,温语应该也心里有气。
“那,谢谢啊。”一阵心酸。
现在两人又退回到要用社交礼仪来进行交流的关系,但却比普通关系更陌生。
温语没有说不用谢,她不愿意再用生分的礼貌去应对曾经那么亲密的文心,即使以后真的形同陌路,她也不愿意,不想把“谢谢”或者“不客气”这类礼貌用语用在和文心的交流里。
她用一个“嗯”字作为结束这场荒唐重逢的开场白。
然后指着另一桌的方向说:“我爸妈他们坐那边,先过去了。”
“好。”话音落在温语正在远去的背影。
像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电影散场后的背影……
一步,两步……
文心尽快跟上,然后两人一起踏进去了一段充满期待的恋爱之旅。
一步,两步……
这一次温语正在离她们破碎的爱情越来越远。
第七步的时候,文心不由自主地叫住了她。
“温语。”
背影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文心小跑着上前,揣揣不安地问:“等下结束后你有事情吗?我想,要不要聊一下?”
背影抖了一下,好像是某种支撑掉下了下去。
温语缓缓转过脸,看着文心,平静地说:“有事”。
下一秒,她看到文心眼眸里的世界被切断了电源,夜幕下的所有路灯同时熄灭。
她还是不忍心,叹了叹气问:“可以等我忙完吗?”
她真的有事,答应了陪温明德回家,明天去墓地看奶奶。
温明德依然反对她们在一起,但也没有再催她要去跟哪家公子联姻了。所以她想在任何方面都努力讨好爷爷,希望能换来,在未来的感情上更大的自由。
而且她觉得深夜,会让人更加坦诚赤裸,就像她们分开的那个夜晚,文心倾尽了所有情绪,把她和自己都伤了一遍,让她疼得,必须用大量的酒精催眠自己,灌醉自己,然后杀了回忆。
她第一次爱一个人,并深爱一个人,她不懂如何妥善处理两人的关系,以及分手,她以为只要把最好的都给她,不好的只让自己来承受,就是爱。她害怕失去,所以爱给得愈加猛烈。
在文心那些伤害着她的话语里,让她心疼文心,她在后来的日夜里反复责怪自己,是她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保护文心,却是用了文心最避之不及的方式在伤害文心,是她滚烫的爱灼伤了文心。
而文心在冷静下来后,理智像审判的法则,列举了她的自私、武断、不信任。
哪怕这种不信任产生于被人隐瞒的恐惧。
她心疼,且懊恼,她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用如此锋利的话语,去刺伤那个那么深爱自己的人。
内疚、想念、绝望的情绪是她的刑罚。
两个受伤的人,怀着对彼此最深沉而热烈的爱意,在那个夜晚分开,那些痛的、伤的、热的、冷的、碎的都被埋进土壤,长逝。
文心答应着:“那你忙完给我发消息。”
温语“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她的座位。
文心回到明一瑶身边坐下,明一瑶看着她比起刚刚还要郁沉的神色,猜到和温语的重逢可能不太愉快,有些无奈,只好拍拍她的肩膀。
宴会开始,全场灯光逐渐暗下来,只有台上一片比较亮。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意气风发地走上台,拿着麦克风讲开场白:“各位亲爱的来宾,欢迎大家今晚来参加明忡董事长的生日宴会,在这欢聚一堂的时刻......”
后面的话文心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看向温语坐的那一桌方向,视线穿过几个人头的缝隙,可是灯光太暗,距离有点远,她只能隐约看见温语的一点点侧脸,沉寂地凝望台上,一动不动,更没有表情。
温语永远是最清冷的,就连平静的面容,都有着生动鲜艳的轮廓。可温语的爱,总是为她落入凡尘。
突然回忆就汹涌而来。
容不得她反应过来,脑海里已经放映着她生日那天,温语为她赶去几十公里外的度假村,隐入人群,默不作声地为她弹奏她喜欢的歌曲。
镜头闪过她痛经时坐在台阶上等,温语从冷风中疾跑过来,把她一身的暖和给了自己。
还有她爱屋及乌地照顾她身边的人,她的父母,她的朋友。
回忆不允许她多一刻停留,便切换到下一幕,又下一幕,可是每一幕都不按时间顺序,跟她的情绪一样凌乱地跳出来。
就那么猝不及防,打湿了她的眼眸,她微微仰头,强忍住泪水,把堵在喉头的情绪用力咽下去。
这是明一瑶爸爸的生日宴会,高高兴兴的事情,不能哭。
更不想万一被温语看到她哭。
到了明忡致辞的环节,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明一瑶上台一起切蛋糕,在一阵轰动的掌声中,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文心和明一瑶、姜敏之一起去给明忡贺寿,明忡见到文心很高兴地多聊了两句,最后是明一瑶说她们年轻人要自己去找朋友玩,他才挥着手说:“去吧去吧。”
明一瑶看出文心心不在焉,问她要不要先回去,本来叫她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跟温语见一面,让她有机会试探温语的态度,现在该做的都做了,而且效果好像并不乐观,加上文心本就对这种局没兴趣,不想再勉强她。
文心确实没心情再待着,她摸不清温语的态度,买了礼物给她,又十分冷漠,忽冷忽热,她也不好继续纠缠,留下来只会更难受,于是她先回去了。
明一瑶本以为她也许会跟温语一起离开,可没想到温语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高冷的温姐姐。
她不放心文心一个人回去,便叫了司机送她。
文心走后,明一瑶依旧忙着招待,来敬酒的络绎不绝。喝了几轮后,她找了借口必须缓一缓,赶紧溜出来室外透透气,顺便找找温语。
姜敏之陪她一起。
两人刚走出大厅不远处,就看到温语一个人在角落落寞地发呆,于是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走过去。
“温姐姐,怎么在这?”
温语闻声看去,嘴角勾了个弧度:“今晚的天气不错,很久没看到国内的月亮,有点想念。”
明一瑶不懂:“这个地球不都是同一个月亮吗?”
温语没有回答,依然浅浅地笑笑,然后眼睛小幅度地在明一瑶周围巡视一圈。
明一瑶看向姜敏之,然后听到另一种解释:“温老师,这是思念家乡了?”
温语渐渐收回笑意,摇了摇头。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在望着月亮想文心,那是她和文心的秘密,文心说过,自己是她的月亮。
月亮代表思念,星星代表我爱你。
分开后的那些想念里,她用意识想念,也无意识想念。
她想念文心做的菜,她问自己,怎么都没有好好学做饭?要是可以做给心心吃,她会不会也能偶尔想念我做饭的味道?就像我也好想吃她做的饭。
她甚至在喝酒的时候,多喝了几口都有罪恶感,总觉得旁边有人在看着她,管着她,在严厉警告她,你不许再喝了,自己的胃不要了吗?可是房间空空,只有记忆里的声音在说话。
回了回神,她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她还想问,文心呢?
但似乎没有立场过问。
“在里面笑得我都要面瘫了,还有那些场面话,受不了。”明一瑶耸了耸肩膀。
温语点点头,将目光低低落下。
明一瑶读到她眼眸里的黯然失色,便向她说明情况:“心心她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我让司机送她先回去。”
温语彻底失望了,还没能多看几眼,就回去了。
她眼底仿佛盛满隔夜的寒露,很凉,很湿,话语更冷:“哦。”
明一瑶也失望了,本来还想继续试探,但温语这个漠不关心的眼神,多余的打听都没有的回答,或许已经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明一瑶手里的小动作不停,姜敏之见机重起了个话题:“温老师,之前跟你提到的合作,年后和祁老师对接了,目前进行得挺顺利的。”
“嗯,我出国前有交代过她了。”
“对哦,”明一瑶想起来,“温姐姐,那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还没想好。”温语说得有些失落。
自从她明一瑶在电话里告诉她,文心也要来参加这场宴会的时候,她就又有了一丝期盼,想着文心的出席会不会与她有关,这段关系会不会有其他机会。
所以她想等等看,再试试看。
这个回答明一瑶吃不透,但是她觉得,温语从来都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既然她没有坚定想要留下来,那么也许她和文心复合这件事就更加渺茫了。
蓦地心疼文心。
出来也好一阵了,该回去了,于是她说:“温姐姐,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温语回答:“你们先去吧,我去找我爸他们。”
“好,那你和温爷爷还有叔叔阿姨自便哈。”
“嗯。”
明一瑶走回去的途中,给文心发信息,问她到家了没。其实是自家司机送回去的,理应可以放心,但是因为刚刚的心疼,还是想再问一问。
文心过了二十分钟才回她到了。
明一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叫她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
但她觉得特别难过,替文心感到难过,自己都这么难过,文心得难过成什么样。很多年前的噩梦再一次重做,怎么会这样呢?
这一次不是噩梦,是掉进了地狱,十八层那么深。
噩梦会醒,地狱只能获得救赎。可是有能力救赎的人,还愿意再伸一次手吗?
悲伤的夜晚总是熬得特别特别慢,应该说悲伤的日子熬得特别特别慢。
温语不是说忙完了会告诉她吗?一天过去,没有,两天过去,没有,三天过去,还是没有。
一星期过去了。仿佛像等了一生那么漫长。仿佛比分开的这半年多还漫长。
她觉得没有了,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