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不止1/2》习飞

3、第二章

　　小金井居合道场虽然并不是远近驰名，但至少在这一片算是独此一家。大门上的中文招牌永远是被擦得闪闪发亮的，宽敞的门板永远是别人家的2~3倍，高高的门槛经年累月地被踏过显得有些斑驳。只有大门左方那块白色的“小金井”的门牌和门牌下的绿色邮筒，才让人觉得这也是个普通的家庭。
　　走进门去，平铺得整齐的鹅卵石小道弯弯地通向右侧的人工造景——竹筒乘着细细的水流，不时倾倒发出箜箜的声响，这曾是小金井家过世的太太最喜欢的地方。
　　造景的左边，正对着宽敞的开放式道场，被刷得油亮的木质地板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温煦的光芒。道场后面有片宽敞的空地，约摸可容纳三、五十人训练的场所。每逢周末的这个时候，这里早就齐刷刷站满的学徒，然后就是哼哈嘿兮的声音，以及小金井修二严厉的喝斥声。
　　只是这个午后，一切都比寻常安静的多，安静的……有些诡异。
　　现在的道场上，依稀可以见到趴着两个鬼祟的人影，正时不时朝后方的空地偷窥着，而后唉声叹气地摊倒在道场的地板上，一点形象也没有，全然不像在外号称“硬派阳光男子汉”的小金井家双胞胎。
　　“怎么这样……老头子那副表情……”小金井义嘟哝着，挫败地抓抓他那头倒竖到天上去的橘色头发，“这样我怎么敢回去么！”
　　“你活该！”小金井仁冷嗤道，“明知道老头子最讨厌‘非日本形象’的男人了……”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这次又去穿了几个耳洞了？！”小金井义很不给面子的反嘲。
　　“至少我没你那么夸张！一看就是被人揍的靶子。”
　　闻言，小金井义的脸顿时皱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如果被揍一顿也就算了，可是怎么也不能当着那么多徒弟的面被打啊！平时那个爱面子的老头子还知道关起门来骂，可是看现在的表情……”
　　“……活像便秘三天的变态中年大叔。”
　　“……活像便秘三天的变态中年大叔。”
　　异口同声的，两人皱眉说道，然后对视一眼，双双将背部靠在墙壁上，哀声叹道：“到底怎么了嘛！”
　　“因为，小信还没回来的缘故吧。”幽幽的，旁边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
　　“哇——————————”小金井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呀——”小金井仁及时将出口的惊呼捂住，和弟弟一摸一样的大眼睛惊魂未定地朝右边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含着棒棒糖，蹲在他们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余人你干吗又躲在这里吓人！”
　　“余人你干吗又躲在这里吓人！”
　　两兄弟一起对着小男孩齐齐低吼道。
　　“躲？我没有躲在这里啊。”小金井余人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用着同样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低低叙述道：“我比哥哥们还要早来这里呢，而且已经在哥哥们的面前来回走了三圈了。啊，第一圈是回去上洗手间，第二圈是去拿棒棒糖，第三圈是因为父亲要我过去有事。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哥哥们没有发觉么？”
　　仁义两兄弟的脸开始发青。
　　“哥哥们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呢！不过也怪不得哥哥们，谁让我叫做余人呢。余人余人，就是多余的人么！妈妈也是因为生了我之后身体虚弱才过世的，所以才叫我余人的吧。是了，不只是妈妈，父亲也不太喜欢我呢，哥哥们也常常都看不到我的样子，果然我还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吧……”
　　仁义两兄弟的头顶上空开始盘旋着黑色的不明气体。
　　“幸好还有小信姐姐常常关心我，不过，小信姐姐现在也要升学了，以后陪我的日子就不多了吧！我还真是个苦命的悲哀的被遗忘的人啊……”
　　这叫苦命的悲哀的被遗忘的人么？！
　　看着余人继续含着棒棒糖，腮帮子都不鼓地快速念叨着，仁义兄弟心中齐齐发出崩溃的怒吼。
　　一点也不像啊！
　　“啊，不过……”终于，想到什么似的，余人伸出右手指了指他们的后面，“我打搅哥哥们偷窥是有原因的。”
　　“说——”
　　“哥哥们不是奇怪为什么父亲心情那么不好么？其实是这样的，因为今天是周日，所以小信姐姐应该在两点就回到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三点多快四点了，小信姐姐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发过来。两点半的时候父亲的脸色就开始发青，两点四十五的时候父亲的脸色就开始发黑，现在父亲的脸色开始泛白，估计再过一会儿……”
　　“长·话·短·说！”兄弟俩咬牙切齿。
　　“那个，你们刚刚的声音太响了，父亲听到了，礼哥说，让你们自己把皮都收拾好等着父亲抽。父亲说，让你们在五分钟之内换好训练服赶过去。现在还剩下……”举起左手的比卡丘卡通手表，余人平静的说道：“三十秒。”
　　“……”
　　“…………”
　　“……………………”
　　“什么？！！！！！”随着吼声，两个跌跌撞撞的人影立刻冲到更衣室，远处传来不甘心的叫声。
　　“余人你给我等着——————”
　　“等着做什么？”余人不解地皱起眉头，“仁哥和义哥还真是奇怪。啊！”正说着，他的目光被进入道场的某个身影吸引住了。
　　那个人影静静地对着人工造景鞠了一躬，然后闷不吭声地褪下鞋袜赤足站在道场上，左右张望了一下，向一旁的更衣室走去。
　　余人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口中的棒棒糖终于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掉在了地板上，滚了两滚，在地上弄出粘粘的一摊亮晶晶的污渍。
　　“啊……”余人低下头，眼角余光瞄见那个人影换上了道服，戴上护具，拿起竹剑，慢慢地走出去。
　　“啊咧……大事不妙了。”

　　* * * * *

　　“青蛙跳50圈。”小金井礼推了推被两个兄长嘲讽说是禽兽的伪装的平光眼镜，平稳地下了判决。
　　“什、什么？”仁义兄弟张口结舌地重复着，让他们穿着护具和道服，绕着所有弟子青蛙跳50圈？
　　他在做梦吧？！
　　真是……愚蠢的男人。礼在心中无声叹息，口上却毫不留情的说着：“再啰嗦个字符重50公斤青蛙跳。”
　　“礼，你还没睡饱吧？！”仁义兄弟异口同声地说，这小子，居然敢对哥哥这么说话，活得不耐烦了么？！
　　他已经是尽人事了……礼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恍若未觉危机潜伏的两人，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呢，臭小子，不要以为老头子比较喜欢你就没大没小的，听见没有？”义指着礼的鼻子说道。
　　“你·说·什·么·呢……”慢吞吞的，某个苍老的阴沉的声音从仁义兄弟的背后传出。
　　“老、老头子？！”双胞胎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你做什么啊？！背后灵不成？！”
　　冷哼一声，小金井修二对礼点了点头，“看着他们，饭后做满试斩一千回。”
　　“诶？！一千回？！老头子！”
　　“再啰嗦现在就给我做！”小金井修二一瞪眼睛，把两个儿子肚子里的话都给瞪了回去。只是谁也看不出，表面严厉的他现在内心正在哀鸣，呜呜呜呜，我可爱的女儿啊，我的小信子啊，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不要爸爸了么？爸爸好想你啊！
　　没错，小金井修二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和过世妻子唯一的女儿——小金井信。其实当初他和妻子都没有想到会生个女儿，小金井家已经连续三代只生男不生女了，他也早就绝了想要个女儿的奢望。当初生下双胞胎的时候，他眼睛眨都不眨就依照仁、义、礼、智、信的排行给儿子们取了名字，没料到数年过去，妻子居然给踏生了个宝贝女儿。当时用欣喜若狂来形容小金井修二的心情都是远远不及的。
　　妻子后来又给他生了余人，可惜因为产后身体一直没有调养好，在余人两岁、信八岁的时候她就过世了。从此，修二更是将信当作生命中最大的瑰宝，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可是小金井一家三代来唯一的女生啊！
　　只是到信小五毕业的时候，修二才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问题——光看信的外形和举止，根本没人认得出她是女生！
　　其实信并不是长得粗犷之类的，而是由于和哥哥爸爸们相处多了，身边也没有母亲的教导，渐渐就中性化了许多，变成了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帅哥。只是修二对这一点儿也没觉得高兴，这样下去女儿怎么嫁得出去啊！虽说他也未必舍得信出嫁……可是这样也对不起孩子死去的妈啊！几番衡量之下，他还是下狠心将女儿送去了蔷薇女校，虽然离家远了些，但这样总能把女儿从“毁灭”的边缘挽救回来吧？！
　　所幸小金井信是个颇为体贴的女孩子——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知道了父亲的意思之后，她也学着周围朋友的打扮来改变自己，讨父亲的欢心。只是那大而化之的性格，超级迟钝的神经和一点儿也不女生的气质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久而久之居然成为了蔷薇女校的“王子”殿下。当然这一点她是怎么也不敢跟父亲说的，不然他们家就等着办丧事吧！
　　虽然小信子一周有4天要住校，但是……但是……她从来没有在周末晚回来过啊！想到这里，小金井修二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小信子啊，你究竟在哪里？！
　　就在他想女儿想到又要发脾气的刹那，他身后的弟子们忽然齐刷刷地鞠躬，大声地喊道：“您回来了！”
　　叫、叫什么叫！没看见他在想女儿么？！小金井修二回过头就是一个利眸冷射过去，都活得不耐烦了么？
　　等、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不是他规定所有弟子见到小信子所必需的礼数么？啊！他的小信子~~~~眼角含着泪光，小金井修二迅速地转过头，面上的表情却在刹那又凝固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小信子会穿着那种男人才穿的道服，带着那种护具？！食指不敢置信地指着前方的女儿，小金井修二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颤抖着他的喉结，不住地摇着头，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到自己就是那个从小教导女儿的罪魁祸首。
　　“嗯？哥哥们在负重训练么？”模糊的声音从护具后面传来，小金井信拔出腰侧的竹剑，遥遥指向仁义兄弟，“有空的话陪我来一场吧！”
　　“不要！”
　　“不要！”
　　“不要！”
　　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地出声，尤其是双胞胎，抗议的声音更为激烈。他们才不要和小信比赛呢！先不说小信的技术一直很不错，不认真打的话就会输得很难看；更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家那个老头子看不得他的宝贝女儿受伤，小信输，他会生气；小信要是有一点儿淤青，他更会生气！！这样的比赛他们才不要打呢！
　　“那么……礼哥陪我吧！”很好说话的，小金井信转移目标。
　　“对啊对啊，找礼陪你打吧！”双胞胎幸灾乐祸的说。
　　“我说了不行！”老头子跳脚了。
　　谁理你！
　　小金井信的竹剑仍旧遥遥指向礼，礼挑起眉毛，慢条斯理的说：“陪你打是没问题……”
　　“诶？”
　　“不准！”
　　吵死了！皱了皱眉，礼继续说道：“你能告诉我原因么？”
　　是了，旁人这才反应过来，紧张的回头看着信。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信已经很久没有练剑道了。
　　“啊……”信皱了皱眉，“非得说么？”
　　“一定得说。”
　　“那么……”信歪了一下头，吐了口气，说道：“好吧。”
　　“我今天去跟喜欢的人告白了。”
　　“噢……”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原来是告白了啊……
　　啊？！！告白？？？？？
　　“……然后……”
　　然后什么？
　　“他被我甩了一巴掌。”
　　…………………………
　　告白有甩人巴掌的么？
　　这算什么？新的告白方式？
　　野蛮女友么？
　　“啊！莫非——”忽然闯入的年轻嗓音，吸引了众人的主意。
　　入口处，一身标准学生打扮的小金井智，茫然的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俊帅男生。
　　“我学弟脸上的巴掌就是你打的？”
　　…………………………………………诶？！！

　　* * * * *

　　“你打了我之后就跑了。”淡淡的语气，不象控诉，只是陈述罢了。
　　“嗯……对不起。”同样是淡然的语气，只是多了几分诚恳的意味：“我当时实在太生气了。是不是很痛？我的力气比一般的女孩大。”
　　“还好，麻了而已。不过我想明天应该会比较痛。你的力气是不小……有在练剑么？”
　　……啊咧，他们是在干什么？
　　“啊，虽然父亲不喜欢，但是偶尔还有在练。”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你是智哥的学弟啊，真巧。”
　　“嗯，我也没想到。”深深地嗅了一口掌中茶盏冉冉升起的白烟，他赞叹出声：“好茶！”
　　“嗯，是父亲特地……”
　　“原来如此……对了……”
　　“噢？是么？其实……”
　　“是这样啊！那么……”
　　“%—（）————”
　　“•￥￥%%…………—”
　　“%……—*（”
　　“#￥……%—……”
　　……这是在干什么？
　　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么？
　　看着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一幅相谈甚欢的模样，一丁点儿也看不出在数个小时前有着“拳脚相加”的“深仇大恨”，小金井家的男人面上的表情越来越诡异。
　　谁来告诉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他们会打起来的……”小金井义难得“乖巧”地蜷缩在沙发中，橘色的冲天鸡毛也像是感染了主人的困惑，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那记巴掌……看起来……”仁吞了口口水，看着“男主角”左颊上高高肿起的馒头，“……很痛。”
　　众人齐齐点头。
　　“我刚刚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简直红的和铁板牛肉有的一拼……”智喃喃地说。“小信一定打得很用力……”
　　众人又齐齐点头。
　　“那也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坏事，小信才会打他的！”终于，修二老爹不甘宝贝女儿被几个不孝子“诋毁”，仗义出言。
　　“他活该！”
　　“好吧……就算他活该……”礼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难得茫然的说：“那么现在他们在干什么？”说话没几句就拿冰包给他敷了？那她前面是打好玩的么？
　　“……………………”
　　“我知道！”余人终于出声，举手认真地说：“这就叫做打得火热，爱的激情！”
　　激情？
　　数道鄙夷的目光同时投向余人，小鬼，你还是回你的被窝乖乖含你的奶嘴享受你的温情吧！
　　“不可以！”就在这时，修二老爹一下子冲到两人中间，热泪盈眶地指着由衣道：“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由衣和信同时一愣，然后是数条黑线挂上额头。
　　他从哪里看出信要嫁给他的？
　　天眼么？
　　“父亲……”信无奈地说：“我没有要嫁人……”十四岁好像也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你会的我知道你会的！”修二老爹的表情就像是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你自己明明跑去跟他告白的对不对？你们明天就会去约会后天就会去接吻了对不对？我绝对，绝对不会把你嫁给这个禽兽的！”
　　禽、禽兽？！！
　　由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看向信。她的父亲一向都这么说话的么？
　　感觉好像在和麻仓冬果的大哥对话……
　　“父亲……”信则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就算我喜欢他，也不代表我会嫁给他啊。何况，他拒绝我了不是么？”
　　“不对不对不对，他一定后悔了，我知道我知道的！不然他怎么会来我们家？”
　　……对哦，他来这里做什么？
　　煞时，一大六小十二只眼睛都注视着朝仓由衣，满满的好奇几乎要在空气中画满了句号。
　　轻笑出声，朝仓由衣道：“嗯，因为今天下午对小金井同学有一点误会，所以特地来道歉的。”
　　“道歉完了你可以滚了。”修二老爹毫不留情地下达逐客令。
　　不在意老爹的态度，朝仓由衣注视着信，兀自问道：“只是小金井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拒绝你呢？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回答么？”说完话就转身走人，实在是很爽快的女子啊。
　　也？此话一处，旁听的众人都拉紧了神经，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修二老爹，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紧紧抓住女儿不放，生怕面前的这个男孩子抢走自己的宝贝。
　　“废话，你会甩了小谷美奈子和我交往么？”没料到对方居然提出这么白痴的问题，小金井信很不淑女的翻了翻白眼。
　　“……不会。”甩？嗯……她不说他还没想到呢，不过怎么看信都不是他理想中的对象啊。
　　“那不就得了！”
　　由衣觉得很有趣，又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脚踏两只船？”
　　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信愤怒的骂过去：“你以为我是瞎子么？我喜欢上的男人怎么可能那么低级！”
　　……真的是……好热情大胆的告白啊……虽然本人根本迟钝地感觉不出……几兄弟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啊……朝仓由衣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那么，我有这个荣幸和你做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