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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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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育芩由两名士兵一左一右押着入内,他被强行压弯了腰,双臂反剪在背后,仍旧昂着头直直地看向周明夷。
周明夷眉头一跳,道:“松开他。”
旁边两名士兵这才替黄育芩松了绑,黄育芩活动着麻木的臂膀,瞥了眼帐中狼藉,漫不经心道:“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孙一千跳了出来,气急败坏道:“黄公子,事到如今,你何必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我的确不知道你们现在唱的是哪一出,如你所见,我今夜原打算趁着守卫松弛乘机溜出,不成想却被李锋领兵于半途截获,这才折返回来。我对你们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为何我一露面,便要攀咬上我?”黄育芩语气中的怒意不似作伪,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黄育芩抬眼去看周明夷,周明夷黑曜石般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似乎在分辩他的话中真伪,黄育芩心中一沉。
黄育芩近来莫名烦躁难安,现在吃够了大半天的冷风,在野地里溜达了一圈,心中躁郁尽数散尽,猛然醒悟自己如果一走了之恐怕是真会遂了李奇山的意 ,于是黄育芩一面沿着山路慢悠悠地走,一面等着身后追兵。
周明夷早趁人不备将孙采采递上的信件收入怀中,他盯着横陈的尸首和跪着的袁森:“如今我们举事未成,朝廷又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不宜内部再起风波。可是李奇山将军的部下那里,我们不好交代,总不能真的让袁将军偿命吧。”恐怕这样下去,不出十日,起义联军便会自行散成一地散沙。
冯先生上前道:“不如以发代首。”
以发代首,自古有之,只是……
周明夷皱眉道:“此举恐怕不能服众。”
李锋上前拱手道:“李奇山将军征战沙场,年事已高,与旧友月下饮酒作乐,本意切磋一二,却不幸伤到要害暴毙而亡。”
周明夷抚掌道:“这样也算对河北那边有了交代。”
于是此事在三言两语间被高高举起后又轻轻放下。李奇山人缘极好,对他之死心存疑虑的人不在少数,此事善后颇费周折,周明夷甚至带着李锋亲自去了一次江北,此事才渐渐没了声音。周明夷顺势收拢了李奇山的部下,打散后重新整队。
唯一不变的是,黄育芩仍旧被软禁,甚至再也不见袁森的身影。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了,等到二月下旬,黄育芩这才重新再见暌违已久的周明夷,周明夷冰着脸:“你的恩师前来寻你,与他见面后,说什么,做什么,还望三思。”
周明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惹恼了黄育芩,他扬起脸:“我要说什么,做什么,你未必管得上,只是我向来言出必践,既然答应了你结盟,便不会轻易做出损毁盟约的举动来。”
黄育芩这一番话夹枪带棍,自然暗指周明夷轻易背弃盟约,软禁盟友。周明夷出言讽刺道:“黄公子这番话慷慨激昂,然而背后所为当真令人齿寒。”
说罢,周明夷似乎早有准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书信拍在桌上:“这就是孙采采那日从你帐中搜出的信件!”
黄育芩只看了一眼,当场愣住。
信封的表面皱皱巴巴有了毛边,来上去曾经多次被人翻出查看,信封上面正是自己的字迹,可是自己对这封书信毫无印象。黄育芩心中奇怪,于是将信件拆开。
“恩师大人尊鉴,徒儿观义军之格局,因李奇山驰援更改,日后极易生出变故。如今徒儿言行受阻,举目无援,皆因李奇山从中挑拨。恩师不必担忧徒儿安危,徒儿亦是不愿放弃当下局面。只得设法令他们自相生疑,方为徒儿脱身之计。若非适逢危急之秋,徒儿定然施计好教他们自相残杀。此账暂且记下,日后定要一一追回。周明夷无耻反复,不堪信任,恩师尤宜另作打算,以防日后生变。岁暮天寒,伏惟珍摄。顽徒毓英叩上。”
黄育芩匆匆扫过信纸内容,全身血液凉透,尤其见落款处还有自己的亲印,正是自己私藏的金红印泥,亲印和印泥分明由自己贴身所带,不曾离身!
指尖不住地颤抖,黄育芩死死地盯住这封书信,恨不得将它看出个窟窿。落在周明夷的眼中,自然便是心虚了。
“若是这封书信公开出去,恐怕黄小公子定会在我军中人人喊打。如今我替你瞒下,不知黄小公子该如何谢我。”
黄育芩低头沉默不语,过了很久很久,这才开口道。
“不是我写的,你信还是不信?”
“我自然不愿相信,我自然不愿相信你对我如此心狠。”周明夷道,“可是铁证如山,不是你写的,还会是谁写的?”
惯常使用的澄心堂纸,犹然留有松烟余香,笔酣墨饱,行云流水写就的字体,无一不在提示周明夷,黄育芩此人包藏祸心。黄育芩面色苍白,尽管字体相较于自己往日狂放些许,但是犹可看出是自己的笔迹,更不用提毫无遮掩曾在周明夷眼下多次盖上的私印。
“黄公子,事到如今,你还要说是我冤枉你吗?先前我答应与你的,日后定会做到。你要的家族存续,你要的权势富贵,只要有我得志之时,我定会全力以赴满足与你。我的唯一要求,便是黄公子莫要在我的眼皮底下做什么小动作了。”说罢,周明夷便抬脚出去,留下黄育芩一人独自捧着信纸发呆。
张之羽果然带着白馥一同前来,黄育芩甫一见面,便大摇其头,直言张之羽实在不该来。帐中只有张之羽和黄育芩两人,以及狐狸白馥,说话便不那么讲究了。
张之羽道:“哪有徒弟深陷泥沼,为师不闻不问的道理,虽然知道你眼下诸事无忧,但是我仍旧想亲自过来看看你。”
黄育芩与张之羽相对而坐,闻言怅然:“谁知那李奇山如此厉害,竟然三言两语便挑拨了我与众人的关系,即便他已身死,我却仍觉得他阴魂不散。”
张之羽直道真人不露相,当初真是小瞧他了,然而心中疑虑却不能打消。张之羽欲言又止,忧心黄育芩当局者迷。
凡事都要讲求先来后到,黄育芩虽然存心不良与周明夷相识结盟,但日久天长,总该生出几分默契,如今竟受一人挑拨,二人闹到如此田地,却着实匪夷所思。
“上次白馥过来寻你,回去后与我说,怀疑你帐中熏香有异。你近来觉得如何?”张之羽想起正事,连忙问道。
白馥吸了吸鼻子,抢先道:“或许那时因我有孕,嗅觉失灵,现在细细分辨,察觉不到那种味道了。”
黄育芩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狐,不解何意。
“你恐怕仍旧蒙在鼓里。”张之羽叹道,便将迷思草之事与黄育芩说上一遍。
黄育芩将信将疑:“若是真有奇香,为何不拿给他人使用,反倒用在我的身上。”
如果迷思草有此奇效,何不直接拿给京中小皇帝去用,说不定便可一步登天了。
“迷思草,顾名思义,迷惘神思,却只能教人神思不属,忧虑不安,用量需要极为小心,并且日复一日的连续下药。”白馥顿了顿,道:“只能用于独处之人,若是有人从旁干扰,那被下药的人便不能专注深思,便不会为此香所害。”
黄育芩闻言沉思片刻,问道:“受害之人是否会做出奇怪的事情,或是丢失部分记忆? ”
“怎么了,这是想起什么了吗?”白馥好奇地问道,“迷思草我也只是听过,不曾见过,理论上是可以教人遗忘某些事情的。至于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想定然是被下药之人内心想做的事情吧。”
张之羽正欲开口关切,却见黄育芩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张之羽一目十行,阅毕后面色凝重。
“这封书信从何而来?”张之羽问道。
“我一日醒来后,自我的书案上找到。”黄育芩面不改色,替这封书信编了来处,“我不知这封书信是否由我写就,师父请帮我瞧上一瞧。”
字体并非是黄育芩常用的,可是即便行书,亦能看出黄育芩的书写风格,尤其是那竖钩,他曾多次指出过于用力,黄育芩始终不改,行书上亦能看出黄育芩的书写习惯。
主帐中,孙一千着急地问周明夷:“将军,您为何要答应张之羽,让他单独与黄育芩见面,若是他们二人筹谋,背弃盟约,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不会的。”周明夷呷了一口茶,“黄育芩若是真想逃脱,恐怕早就走了。那日李锋将他带回,无论衣衫头发,都像平日里般一丝不苟,若是他真想逃,怎会这番形容,即便被捉到了,也要奋力挣扎一番的。”
尽管周明夷这样说,孙一千仍旧皱着眉头。周明夷笑着放下茶杯:“不如我们将黄育芩大卸八块,拖出去喂野狗,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孙一千愕然地看向周明夷:“将军——”
抬眼却见周明夷面露狡黠地看着他,旋即便明白周明夷只是在说笑。
“我不想动他,你也不想动他。况且若是你动他,恐怕我会伤心的。因我早已下定决心,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护着他,哪怕是要我付出性命。”
孙一千瞧着周明夷的模样,心中嘀咕着,若你这般说,我更不敢留他了。
张之羽不过逗留了两三日,黄育芩便着急催着他返程,张之羽失笑道:“你催我快走时,直说这里是龙潭虎穴,怎不见我劝你及早抽身时,再提这番论调。”
黄育芩笑道:“师父,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必担忧,你们便是我的底牌,只要你们无忧,我自然也安全。”
黄育芩笑眯眯地看向白馥和她圆滚滚的肚子:“下次再见,说不定便可以看见小雨了。”
黄育芩目送着张之羽的背影,思索着迷魂草的事情,心想此香原是李奇山包藏祸心拿给自己的,如今他已亡故,旧物早被处理掉了,如今那封信可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路上人来人往,未免引起不便,张之羽将白馥放在竹篾编成的箱奁中,独自上路。途径一处茶社,张之羽四周张望,打算歇会脚,却见茶社中的小二笑眯眯地走出来:“张道长安好。”
张之羽奇道:“你怎会认识我。”
店小二“嗨”了一声:“自然是有人令我在这里等你,今日一大早,便有两位贵客,给了我足足十两黄金,让我在门口等你,果然您的衣着打扮与那两位公子所说不差。张道长,快随我一同入内吧,怕是那两位贵客等得心焦了”
张之羽眯着眼睛打量着门上牌匾,只见上书“兴源茶铺”四字。张之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道:“那两位公子形容如何?”
“龙章凤姿,一表人才,张道长随我进去便知道了。”店小二笑得极为谄媚,一心要巴结讨好给他银两的贵人,张之羽跟在店小二的身后进入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