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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

  •   二月初二,“春龙节”这天,北魏大军与刘宋的主力部队在清河平原上列阵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说也奇怪,连日来阴霾的天空一改往日的灰蒙蒙,晴朗得恍若最初开天辟地的纯净。朝阳自山尖尖上跃出,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耀得两方大军的兵器铠甲熠熠生辉,那闪烁的点点精芒,隐约刺痛人的双眼。
      木兰坐于马上,眼睫一瞬不眨,盯着敌军那杆玄色将旗,铁钩银划的一个“檀”字,这乱世中的“传奇”……并不使她感到畏惧,反而有种棋逢对手的期待和欣喜。
      她的右前方是皇帝拓跋焘。此战甚为凶险,他伤势未愈,本不宜出征。但皇帝不顾大家的劝阻,执意披挂上阵。常山王拓跋素无法,只得暗中叮嘱木兰,务必要保得皇帝周全。她自是接命,心中却知这是项苦差。平日沉静难测的皇帝,到了战场上便恍若换了个人般,势如猛虎,威比神将,叫人拦犹不及。她护他周全……也要他合作才好。
      刘宋军队的人数约为魏军一倍有余,且由大将檀道济挂帅,委实不可小觑。可年轻的皇帝却胸有成竹,信心百倍的样子。他的五花狮子骢在须昌失了,正骑在古弼平夏时所献的一匹花斑紫骝上,绛色战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右耳一串蛋白耀石光彩流转,便如真龙天子般神威赫赫,震颤人的心弦。不要说魏军将士见了军心大振,就连那敌营的刘宋兵士,也不免为其光彩所惑,暗地里思忖,这……便是他们要讨伐的“北方夷狄”?比之“华夏正统”的文帝,丝毫不逊。
      檀道济将步兵放在中央,骑兵分在两翼。步兵排成90列,分左、中、右三路,以重装步兵放在阵形中心,每列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形成了以中央战线为核心和突破主力,两翼为辅,军队密度较大的阵形。步兵军团又布成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四阵,队列次序上依兵种最前排是盾牌兵和轻装□□兵,后面则是持枪、剑、矛、戟等的重装备步兵,战车则布在各阵间,自成一列。单看这阵形布置,便知檀道济治军之精,所统绝非乌合之众。
      “花将军!”皇帝突然叫她,眼睛仍目视前方。
      木兰促马上前到他身侧,只略向后半个马首,意谦恭,不敢与帝王比肩。
      他并没有转头看她,紧盯着敌方战阵,隐约有丝笑意,并无别话。
      她想起他在御幄中语出惊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若无势无形,却让敌人无路可逃。”
      帐中一片静谧,众人大感疑惑,只碍于皇帝威仪,暂时无人出言质询。她却心中雪亮,直道好计。古代战争中重谋略、诈术,动辄以战阵定生死,早就让她这个习惯了现代战争的人大感不耐。皇帝的话,说入她心坎里。既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又何必非从以往的那些既定模式中找一种出来套用?拓跋焘的自信,不光对自己更对北魏的精良军队。“那些诡计,对付没文化的蛮族,或许还行。用来对付我们的军队,他们就是想也不敢想。”六百年前凯撒大帝的豪语,竟与其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将较弱的步兵布置在中央战线,两翼则为较强的步兵和骑兵,并保留三千重装骑兵作为第二梯队,整个队形呈凸新月形。与刘宋的阵形呼应起来,正是以己弱对敌强,以己强制敌弱。虽无百分胜算,但这样大胆地一搏,总好过与人数众多的敌军死拼。
      两军对峙甚久,战鼓阵阵催动,助长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每个人都似绷紧了的满弓,只等着那积蓄的全部力量骤然爆发的一刻。
      皇帝唇边好整以暇的微笑,宛如金銮殿上面见朝臣般尊贵闲适,但那眼神,分明带着种王者天下的势在必得。
      这时敌阵战鼓忽轰天而起,列队整齐的步兵,在数千乘战车的紧随下,齐声呐喊,开始推进。
      皇帝拔剑出鞘,朝天而立,却是蓄而不发。整个大军阵容整齐,面对黑压压缓缓逼近的敌军,竟无一人脸现惧色。
      那一刻敌阵杀声震天,他们这里却静得恍若深山幽谷。士兵们动也不动,只铁盔上的缨鬃在北风中舞动。
      当刘宋的前锋距步兵营仅百米时,皇帝的宝剑才划空呛然一声龙吟,紫骝马如闪电一般跃出,宛若神兵天将下凡间,直插对方战阵中去。
      木兰等旋即跟上,一番厮杀,搅乱了敌方阵脚。
      皇帝却不恋战,遂下命后撤。中央步兵营向后且战且退,战线由凸新月形变成凹新月形。骁勇善战的北魏骑兵很快击垮刘宋骑兵,开始包抄其两翼。
      当刘宋兵士好不容易抵挡住魏军的第一波进攻后,还来不及喘息,木兰精心训练的重装骑兵自阵后冲出,直奔战车而去,个个手握战刀,专抢长矛往车轮掷去,顷刻间将那数千乘战车冲了个七零八落,使刘宋步兵失去了绝好的防御力量。
      中午,战场上刮起了东南风,沙尘飞扬。刘宋士兵作战越发困难,而魏军习惯了北方的风沙,又处在上风,愈战愈勇。
      檀道济见势不妙,号令变阵以求突破,但为时已晚。魏军的骑兵已经完成合围,由于战场中央的刘宋步兵密度较大,在被合围的情况下无法进退自如,死伤无数。檀道济率部顽抗,终自西南角杀了出去,但他的精锐步兵,亦损失了快一半有余。
      这一役直从天明杀到了日落,傍晚夕阳红彤如血,似从天际流到了地上。战场上满目狼藉,尸骨遍地,倍及壮烈。
      战斗中皇帝始终盯紧了对方帅旗,奈何重军相隔,终究没有亲自交手,竟极惋惜的样子。看其撤退中帅旗不倒,军容不乱,却也佩服,“不愧是檀道济!”换了别的将领,怕早已做了他的刀下鬼。
      这时木兰回奏,“宋军向西遁去。”她半屈膝跪在那里,等皇帝吩咐由谁率军追击。
      孰料他只是微微一乐,手指在舆图上划向西方,“这次,便宜了安颉那小子。”木兰会意,西路大军攻克潼关后由奚斤等镇守,安颉、古弼则率军南下与皇帝大军会合,正可截住檀道济的余部。“臣去放鹰奴。”她鞠躬出来,抬眼间却正看那灰泓定在她脸上。一瞬的恍惚神色,旋即摆摆手,“去吧。”
      出得帐来,正与常山王撞上,拓跋素老着一张黑面,似责她不在战中亲随圣驾。木兰也不辩驳,见过礼便离去。
      他怎知皇帝在宝剑出鞘前的末一刻,转头看向她,吸摄人的灰眸,语声恬淡,“将军,你的目标不是我……”再转而向敌军,其意不言而喻。旋即宝剑挥出,纵马出征。她,便唯有“谨遵圣命”了。

      清河战役后,中路的李亮部解除了来自南方的威胁,专心攻城,很快拿下了滑台重镇,一雪前耻,足可告慰老将军在天之英灵。
      而檀道济在历城被魏军烧掉了粮草辎重,大军乏食,纵重整亦无法再北进,不得不引军南还。安颉部乘隙追击。宋军大败之后,军心不稳,幸有檀道济在,命军卒唱筹量沙,即以少数米粒覆盖于沙上,以迷惑魏军。自己更仿效诸葛之遗风,乘舆便服,谈笑若定,以攻心术逼得安颉不敢冒进,终由泗水往渡。
      皇帝得报后,却知安颉糊涂,亲率大军追至泗水以南。檀道济也是大将之风,在岸边摆了却月阵以待,以余部加上一百张可发尖槊的大弩,硬是全身以退。
      皇帝持辔立于河边,久久静立。众王公大臣立于其身后,只道其心中定然不喜,均噤声不语。安颉自忖放走了檀道济,饶是战功赫赫,也怕皇帝斥责,向木兰使个眼色,又推推她胳膊肘。
      木兰只是微微摇头,暗示他实不宜上前,也用不着如此惊慌。
      正这番小动作间,却看皇帝仰头轻快地笑了,“檀道济,确实是个‘传奇’……”
      众人心中一宽,跟着又一紧。
      虽听皇帝话中书屋不悦,毕竟这位年轻君主喜怒难测,保不齐他心中奎努以及也说不定。
      他凝望着河面上那一轮红彤彤的落日,轻声道,“只可惜,这已经是朕的时代!”
      众人一震,看着那沐浴在夕阳金辉下的年轻帝王,仰望神祗般无比的崇敬信服。却看他调转马身,向回驰去。众人愣了愣,见木兰紧跟上时,才乍然醒转。一时间马蹄声声,铁甲铿锵,似将那水流的哗哗声都盖了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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