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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关于莉莉人生当中的八次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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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莉莉总觉得克罗斯对自己有点冷淡。
似乎从今年年初就一直如此。
但明明过圣诞节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
他们一起装扮圣诞树、做胡椒蜂蜜饼、拆圣诞日历,还有交换礼物。
但一过完圣诞节,离开格赖夫斯瓦尔德,他仿佛又变成了对话框里头那个冷冰冰的头像。
莉莉趴在床上发短信。
今天是周六,她一个人放假在家休息。
菲利克斯两年前被慕尼黑大学法学系录取,所以现在每个周末需要往返什未林和家的人只剩下了她一个。
这自然会让人有些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了。
由于两个儿子一个成为了知名足球运动员、年薪百万,另一个则考上了名牌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于是隔壁的克罗斯一家(主要是克罗斯先生和克罗斯太太)也愉快地开始了自己的退休生活。
他们计划环游欧洲,第一站就是法国。
塞纳河、卢浮宫、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还有波旁王室居住过的凡尔赛宫,这些美妙的景点经由克罗斯太太的镜头记录,然后被打印成了一张张照片,邮寄给了远在德国的亲朋好友。
收到明信片后,德雷克斯勒先生和妻子商量起了关于旅游的事宜。
毕竟“退休”后的日子是那么充满吸引力。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等到莉莉读大学的年纪再谈。
三个月前,德雷克斯勒太太辞掉了在跨国外贸公司担任的采购主管职位,频繁、无止境的境外出差让她感到疲惫。
她打算换一份清闲的工作。
这些年的辛勤工作让他们还清了房贷、车贷,除此之外,还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莉莉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早早做完了学校里布置的功课,也复习了一遍下周测验会涉及到的考点,所以现在有大把空余时间可以用来“挥霍”。
她打开手机,翻阅起自己从前和克罗斯的一些聊天记录,对比现在,几乎只有她单方面发出的对话框,不由得有些失落。
最近一个月,她发送给对方的所有消息都在对话框的右下角显示出“两道灰色的勾”。
这表明消息成功送达,但对方未读。
难道他不玩WhatsApp吗?
还是忘了账号密码?
又或者是换了手机号码?
可是如果克罗斯换了手机号码,为什么他不跟她说一声呢?
莉莉握住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一时之间,她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巴西世界杯就快到了。
她在报纸上看到克罗斯入选了国家队最后23人大名单的消息,勒夫无疑很重视这名年轻的德国中场,或许会考虑派他首发登场。
她还想打电话祝贺他呢。
但她又有点担心这会打扰到克罗斯的训练,毕竟他已经忙碌到连回复短信的功夫都没有了。
思来想去,斟酌许久,莉莉才在手机键盘上小心翼翼地敲下了一段话:
“嗨,托尼哥哥,我是莉莉。”
“听说你最近成功入选了国家队大名单,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祝你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一切顺利,比赛加油哦!”
她在短信结尾附上了一个自己精挑细选的可爱小表情,然后点击发送。
发完这条短信后,莉莉关掉手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她整个人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的视线扫过雪白的墙体,再然后是吊灯、壁橱、桌上的鲜花,最后落在窗台上——
春天的风有点凉,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室内,一地金灿。
她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只能够感觉到右手心里的手机有些发烫,大概是因为她玩的时间太久了。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能有十分钟,也可能更久,但果然还是毫无下文。
她也希望是自己给手机设置了“静音”,但再度打开手机、点进WhatsApp查看,仍然是清一色的单方面信息发送。
莉莉叹了一口气,她偷偷戳了戳克罗斯的头像,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的郁闷。
“就真的这么忙吗?”
她再度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人包进被子里,半晌,才嘟囔出这么一句话。
莉莉躲在被窝里,闷闷不乐地给菲利克斯发信息。
“托尼不回我消息。”
她这样告状道。
菲利克斯回得很快:“他要训练的嘛。”
“他已经一个月不回我消息了。”
对面的菲利克斯似乎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犹豫了好久才别别扭扭地发来了一句话:
“你真这么喜欢他啊?”
不待莉莉想好回复的措辞,他很快又发来了一条:
“可我觉得他平平无奇,除了踢球比较好一点,也没什么其他优点嘛。”
这下不用思考了,莉莉几乎是在五秒钟之内就敲好了回复,然后火速点击发送: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他对我很耐心。”
“我对你也很耐心啊,我教你数学的时候还不够有耐心吗!”
“那不一样!你总是会笑话我。”
“而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托尼,我又不喜欢你。”
这句话足足让聊天框另一边的菲利克斯愣了有五分钟。
等了很久很久,他才又试探性地发来一句话:
“即使他不喜欢你?”
莉莉似乎早就被“他不喜欢我”这个可能性打击地习惯了,于是她非常乐观地回复道:
“那他也不讨厌我啊。”
“这是什么歪理?”
菲利克斯大为震惊。
看见这条信息,莉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决心好好跟菲利克斯掰扯一下她的那套爱情理论,于是她踢开脚边的被子,拿出了自己当初参加学校辩论赛的干劲来。
只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道:
“你懂什么,不讨厌是喜欢的基础。”
“如果你不讨厌和一个人相处,那距离‘喜欢’就不远了。”
“像你这种没交过女朋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我怎么没交过女朋友?”
菲利克斯的反驳来得很快,莉莉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
于是她乘胜追击,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
“哦,是那个为期一周的恋爱吗?还是对方甩的你。”
菲利克斯不说话了。
(44)
日子过得飞快。
一眨眼,世界杯就和夏天一起到来了。
这一届世界杯的举办方是巴西,它被誉为“足球王国”,曾5次获得世界杯冠军,除此之外,还有2次亚军、2次季军,是历史上成绩最好的球队。
“Put your flags up in the sky.”
伴随着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幕式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世界杯主题曲《We Are One》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足球、桑巴舞、卡波耶拉与克里奥尔鼓,在热烈、明快的节奏声中,路边随处可见一些脸涂油彩、手舞国旗的异国游客。
巴西,里约热内卢,圣杜蒙特机场。
“是的,我们已经下飞机了。”
克罗斯太太右手拿着电话,左手则拎着一个咖啡色的挎包。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示意身后拿行李的丈夫和小儿子跟上。
“好的。”
“酒店已经订好了,直接入住是吗?”
虽然明知道电话另一头的人看不见,但她还是连连点头,直到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才试探性地关心了一句:
“托尼,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克罗斯太太的表情明显放松,听到最后,她甚至忍不住微笑起来。
“好,比赛加油,父母永远支持你!”
她这样说道。
“还有我!”
话音未落,菲利克斯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凑了过来,他先是讨好性地朝母亲笑了笑,然后“抢”过了对方手中的电话。
“哥,我们到里约热内卢了。”
“你们这几天一直在巴伊亚营地吗?”
德国国家队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开始集训。
他们第一站是意大利的南蒂罗尔训练营,这个训练营位于阿尔卑斯山麓南部的宁静山区,风景秀美、人烟稀少。
球队将在这里进行为期十六天的备战训练。
当然,“南蒂罗尔”同样也是德国队在1990、2010年世界杯赛前的集训场地。
备战结束后,6月7日,全队飞往巴西。
中途经历飞机换乘,费时一天,6月8日,他们抵达塞古鲁港。
这座海港同样位于巴西里约热内卢市,一行人先是坐车,然后连大巴车带球员、教练组一起坐渡船过河来到最终的目的地:
巴伊亚冲浪露营地。
德国足协斥巨资包下了整座营地。
从6月12日巴西世界杯正式开始到7月14日决赛落幕(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个机会走到决赛),一共为期33天赛程,其中大部分时间,球员们都将在这里度过。
机场信号有点不好。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有些失真。
克罗斯大概是刚结束训练,算着家人下飞机的时间就打来了电话。
听到弟弟的问话后,他这样说道:
“大概要在这边待到6月15号吧。”
“然后16号坐飞机去萨尔瓦多,教练组在那边也订了酒店,休息、训练一天后,17号踢G组的第一场比赛。”
“你们呢?”
“从德国直飞巴西这一路顺利吗?”
他顺势关心了一下弟弟的旅游心情。
“还行吧。”
菲利克斯先是抱怨了飞机餐真的很难吃,紧接着又开始真情实感地吐槽起德国队在本届世界杯的签运。
“不过,你们第一场比赛就要踢葡萄牙啊。”
“马特乌斯这手抽签实在是太臭了。”
但这是无可奈何的。
毕竟早在半年前,小组赛的名单就确定好了。
德国作为第一档球队被分入G组,同组另外三名对手分别是葡萄牙、加纳、美国。
其中葡萄牙是劲敌。
当然,对方看待德国也是同样如此。
这么一看,还是巴西和法国比较幸运一点。
前者的对手是克罗地亚、墨西哥、喀麦隆,后者则和瑞士、厄瓜多尔、洪都拉斯分到了一组,基本出线无忧。
兄弟俩又聊了几句。
最后菲利克斯笑嘻嘻地说道:
“哥,比赛记得加油哦,我们会在看台上给你呐喊助威的。”
“那就先这样,我和爸妈先去酒店了。”
“回见。”
说完后,他挂断电话,准备将手机还给克罗斯太太。
而此时,后者正在和克罗斯先生闲聊。
只听克罗斯太太这样询问道:
“特蕾莎和汉特要晚几天才能来吗?”
“没办法,汉特的签证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应该很快能解决。”
克罗斯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
“希望他们能赶上开幕式。”
菲利克斯在旁边听着,他知道这是在说德雷克斯勒一家的事情。
原本两家人应该是乘坐同一架飞机抵达里约热内卢,但临行前巴西入境管理局给德雷克斯勒先生打了电话,说是由于工作原因,他需要补交一些材料,这才耽搁了出行。
(45)
莉莉戴着耳机,在飞机上看视频。
德国足协为本次世界杯出征录制了一系列宣传片,她特地在去机场之前用iPad把相关内容全部下载了下来。
视频不算长,大概只有二十几分钟。
其中有个片段是在离开德国去巴西之前,球员们聚在一起练习说葡萄牙语,因为这是巴西的官方语言。
葡萄牙语与德语同属印欧语系,所以学起来不算困难。
视频最后,菲利普·拉姆作为国家队队长,看向镜头,微笑着说道:
“亲爱的巴西朋友们,德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很高兴能在被誉为‘足球王国’的国度里踢球,祝愿所有人感到愉快(葡语)。”
宣传片中的大部分镜头都被分给了拉姆、施魏因施泰格这样的重要球员。
前者是本届世界杯德国队的队长,逻辑在线、言辞得体。
后者作为拜仁旗帜,则是新生派球员当中的重要代表,又因为脾气好、能开玩笑、很有节目效果,所以一向被观众们所喜爱。
克罗斯自然也有那么一两分钟的露脸时间。
但由于他不怎么喜欢对着镜头说话,有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微笑也欠奉,没什么噱头,所以摄影师拍他拍得很少。
没办法。
莉莉只好拖拽着视频进度条、把这一两分钟来回地看。
本次世界杯的球衣设计是红白色。
主色调为白色,胸前的“V型条纹”则采用红色渐变的方式处理。
德国国家队的队徽是一只黑头鹰,上面缀着三颗星星,分别代表德国曾于1954、1974和1990年三次夺得世界杯冠军。
她看着克罗斯身穿红白色的国家队球衣出现在屏幕上,内心却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同于过去她看他穿拜仁、勒沃库森的队服,前者绝难以带给人如此强烈的触动。
也可能是球衣背后所印刷的“Die Nationalmannschaft(国家队)”字样让人动容。
仿佛直到这一刻,“世界杯”中的“世界”二字才真正展现出它所拥有的含义。
来自五大洲的32支球队,无数球员和教练在这个夏天齐聚巴西,历经33天赛程、共计64场比赛,从而角逐出最后的冠军。
在这短暂却激烈的赛程中,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祖国而战斗、为大力神杯而战斗。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德国很少会在教育中宣传“爱国主义”。
但一个人天然就会热爱他的祖国。
所以在德国,足球就成为了一项可以凝聚民众共识、无害表达自身爱国情绪的最佳途径。
本次世界杯,一共有十二万名德国球迷随队出行。
由于此前德雷克斯勒先生的签证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所以当他们一家人处理好一切、再次出现在机场时,看见的场景就是:
一大片乌泱泱、身着红白色球衣的球迷正在排队登机。
尤其是在飞往巴西的航班上,几乎能看到座位上的绝大部分乘客都是这样的打扮。
没有太大惊小怪,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历经6个小时的飞行,德雷克斯勒一家于6月12日下午三点抵达圣杜蒙特机场,将将赶上两个小时以后开始的巴西世界杯开幕式。
幸好先前所预定的酒店距离机场仅几步之遥,就在瓜纳巴拉湾附近。
菲利克斯到机场来接他们。
莉莉和他差不多也有半年多没见面了。
虽然两个人在WhatsApp上依旧聊得很勤快,但手机里的聊天对象突然“蹦”到了现实中,仍是会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是当对方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八,在人群中很显眼的时候。
莉莉朝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原本是想一个加速冲过去,但对上菲利克斯扬起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却越跑越慢,最后几乎是小步快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好半天,莉莉才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嗨,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