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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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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湛宁数不清自己第多少次对纪舟元说出这句话。
纪舟元的手指搭上水晶杯,沉默不语。
“她肯定有和你说什么吧?这次别骗我也不要对我隐瞒了好不好?”
纪舟元道:“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那就告诉我。”湛宁不依不饶,他知道不管分开多久,只要他坚持,纪舟元总会让步,“既然不重要,说不说都无所谓吧?”
“真的没什么。”
“你不说我就亲你。”湛宁总是在不合适的场合说出纪舟元意料之外的台词。
“……”
湛宁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的嘴唇,似乎这样就能确定他没有隐瞒。
纪舟元叹了口气,语气少有的迟疑:“她说,让我多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不止这个,肯定不止。”湛宁笃定地道。“什么叫身体状况?我没病,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艾滋。”
简短的两个字。
湛宁只愣了不到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她担心和我做的人太多,我被传染艾滋?”
纪舟元总是钦佩湛宁突然的直率,从初见的时候就是这样。
事实上,他隐瞒了后半句话,黄雅兰其实还说:“你和他睡的时候也小心点,别被传染,赚那么多钱没命花。”
见纪舟元默认自己的猜想,湛宁“噗嗤”笑出了声,可奇怪的是,心头仅剩的悲伤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扩大了,强行撑出一片黑色的空缺,让人喘不上气。
黄女士眼里,他是她的儿子,同时是个靠出卖身体换取利益的男妓。
“……她恨我。”湛宁缓慢地道,每一个说出的字眼都像有刀割过自己的肉。“我和湛文阳毁了她。她也嫉妒我,因为我‘傍’上的人是你,而不是湛文阳那种人——但我其实无所谓啦,反正人已经走了。”湛宁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从有记忆开始,一切的细节都指向这一点,只是他不愿面对罢了。
黄女士应该也很痛苦吧?
湛宁几乎对那种挣扎着、像要被撕扯成两半的痛楚感同身受。
当你习惯了爱一个人,想要因为某些原因讨厌她是很难的,你只会心疼她,然后心疼自己,最后选择忘记。或许夜半时分会抽泣着醒来,但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应该笑得没心没肺。
纪舟元轻轻地吸了口气,很想抱住面前的男孩,但忍住了。
湛宁双手捧起水晶杯,看向下方的夜景,用余光打量纪舟元的反应:“我想搬回来,继续和你住在一起——你放心,我上次只是开个玩笑,以后绝不离你太近。”
这是湛宁对“保持距离”这件事作出的第二次保证。他当然是在撒谎。
越是做不到什么,就越是要强调什么,好像嘴上重复的次数多了就能变成现实——此乃人之常情。
巴黎的那次接吻,他没来得及引导男人的手伸入衬衫便被推开了。作为两人之间的初吻,太过草率。
距离被拒一百次还很远。他或许没有到一百次的勇气,但再多一次还是能做到的。
话说到这份上,纪舟元当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话说回来,关于性取向这件事,没有什么负面影响吧?”
纪舟元眼角一抽,面不改色道:“你可以相信‘云晟’的公关部。”
“好。”湛宁笑得眯起眼,“朱小姐呢?我太久没和你联系,都不知道你的近况如何。说起来,婚礼是不是在三年前就办好了?我都忘了给你们送新婚礼物。”
闻言,纪舟元抬眼看湛宁,欲言又止。
太久没联系?说得好像那些私家侦探和他没关系一样。有好多次,镜头都快和其他记者一起怼到纪舟元脸上。纪舟元还疑心是不是自己转给湛宁的钱太少,他请不起更贵、跟踪技巧更高超的人。
——湛宁知道婚礼取消了。
朱小姐与一位男明星私会,被男明星的竞争对手发现,将消息爆了出来。男明星女友粉心碎的同时,有人发现朱小姐的身份,于是纪舟元戴上一顶半透明的绿帽子,全身而退。订婚典礼上伪装出来的含情脉脉则彻底成了部分人哭坟的对象。
人们都在惋惜这么好的男人怎么遇不上一个好女人,对“竞争对手”这个说法深信不疑,无人深究消息最初的来源。
“她已经和另一家集团的公子结婚,孩子现在快两岁。”纪舟元说,语气十分平静。
他没有说朱小姐现在成了社交圈的笑话,同时也是媒体用来博眼球的工具,但湛宁知道这些。
“还真是随意。”湛宁小声说。接着又戏谑地一手托腮,微笑道:“你一向都对你的前女友们很好,怎么这次对朱小姐不手下留情了?”
纪舟元抿了一口红酒,淡淡道:“人各有命。”
他们和自己的舞伴舞蹈着,彼此视线相交,若即若离。舞伴会变,但对视的始终只是他和他。
*
乔森和林茹君回国的时间更晚。已是一个月过去。
林茹君来找湛宁时,后者正躺在蓝色的陶瓷地砖上,泳池里的水在风中闪着粼粼波光。五颜六色的玻璃瓶歪七扭八地倒着,大大小小、高矮胖瘦都有,像是开完大型派对后的,但实际这里只有湛宁一人。
“拉菲兑青岛啤酒,还掺燕麦进去,亏你想得出来。”林茹君拿起剩一些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嗅了嗅,“这成色,你把纪舟元的酒窖撬了?”
“我想再试一次。”湛宁的手依然挡在脸上,他凭声音听得出来人是谁。
“那……祝你好运?”林茹君将瓶子一一扶起,按颜色深浅分类,好像在整理她工作室里的衣服。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知道这人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
“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要么更近,要么更远。”
“嗯哼。”
林茹君和湛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女人很难开口提起她想问的话题,湛宁也不主动说。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擅长伪装一切顺利,无视已经开始结痂的伤疤。
“南城有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吗?”
“观景台。”
“去过了。”湛宁道,“最好是有点年代感的地方,如果有经验分享就更好。”
“好小子,想套我话?”林茹君笑了。
“没有,就是随口问问。”
湛宁起身活动身子,然后跳下水去,溅起的水花让林茹君骂了一声。
湛宁喜欢泡在池水里。
屏住气蹲下身,外界的声音会瞬间降低很多,刺眼的阳光被水隔开,好像全世界都和他无关。
“臭小子,真没礼貌。”
“说得好像你翻墙进来很礼貌似的。”湛宁回怼。
林茹君拈去肩膀上的小叶片,“纪舟元的秘书说他在公司忙,现在就你一个人在家——我按门铃没人理,电话也没人接,这不是怕你死在里面?”
“……死不了。我会努力活着。”湛宁淡淡道。
林茹君意识到自己失言,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湛宁则发出憋笑的声音,一眨眼,已经潜到泳池的另一边。
林茹君只好半蹲在岸边等,水面倒映出她的黑色高跟鞋和黑色长卷发。
等啊等,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等到影子调转了一个角度,湛宁还在水里,懒懒地仰漂。
林茹君“啧”了一声,起身脱了红色短款皮外套和高跟鞋甩在一边。
湛宁当时背对着她,正朝着即将落山的太阳余晖游去,忽然被一股很强劲的力道锁喉,后仰着摔进水中。
他挣扎着站起来,又一次次被林茹君按进水里,疯狂呛水。
“咳咳、茹君……咳、放开我……”湛宁没想到林茹君的力气这么大。他不敢挣扎得太过,怕伤到林茹君。
等到实在难受,湛宁便憋了口气,趁林茹君把他往下按的时候潜到另一端溜走。
夕阳下,两人对视,气氛颇有些微妙。
湛宁不知道林茹君突然的火气来源于哪里。
“上去吧,吴妈不在,我去帮你拿干净的浴巾,”湛宁嘟哝道,“纪舟元回来就尴尬了——不过他最近几天应该不会回。”
“你打算颓到什么时候?”林茹君大声问,手掌根部在水面一推,水花溅了湛宁一脸一身。
“什……么?”湛宁呆住,水珠从湛宁发梢滑落。
林茹君指向岸上的瓶子,不说话。
湛宁推掉了最近三个月的全部活动,其中包括林茹君的拍摄邀请。
为什么要这样?湛宁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心情不好,所以要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不计后果。
“你要这么靠纪舟元活一辈子吗?这么久没见,你唯一的计划就是要继续勾引纪舟元?”林茹君见湛宁呆呆木木的眼神,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是,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事也做不成,他也有能力给你提供多少人都羡慕的生活,但是你真的甘心吗?”
“怎么不甘心呢?”湛宁低头用手指在水面画圈,懒洋洋地答道,“他答应过我的,可以养我到我想离开为止。”
“万一他食言了呢?人都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
“纪舟元不会,至少,他对我不会。”湛宁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在之前话剧里的苦情角色中入戏太深走不出来,连下意识的话都带着属于那个角色的语气。
可林茹君没有把这看成一个玩笑。在她看来,湛宁就是那种会借着玩笑说出真心话的人。
“行吧。”林茹君反手一撑,轻易地上岸。她用两指勾起鞋跟,把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完全不顾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等你不想当纪舟元提线木偶的时候再找我。”
湛宁愣住。
不当提线木偶,当什么?
三年以来,纪舟元不和湛宁联系,但湛宁知道自己走的这条路是男人的手笔——虽然,也算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他付出了何种努力,人们私下里都会说是因为纪舟元故意捧他,退一步,则是因为他的脸。
中学时代狐假虎威的游戏一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湛宁懒得辩解,也找不到办法辩解。反正背后有云晟撑腰,没有人敢明面上招惹,他乐得清闲自在。
如果非要证明他本身呢?唯一的途径是彻底和纪舟元断开联系,他不情愿。
湛宁不是顽强独立、非要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一类人,从来不是。他想过得舒坦,想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靠近自己想靠近的人,仅此而已。
但林茹君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锄头,一点点刮开表面的浮土,让湛宁看到自己心里其实有某些极其微小的、被忽视的想法。
湛宁再次看向林茹君,女人的唇明明没有张开,他却听见有人问:“你个怂货,是不是在害怕自己离了纪舟元就活不下去?”
胸口堵得慌。
艹。
是又怎样?黄女士走了,再离开纪舟元,他就真的没有落脚处了好吗?他也是人,也需要稳定住所带来的安全感。
“那又怎样啊?!我妈死了,她一辈子都把我当成拖油瓶,你明白吗?!我就不该存在!我就是什么也不想做,我没人要啦!我只有纪舟元!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教训人了好吗?!”
林茹君张了张嘴,想要道歉,但没能说出口。
湛宁在很久之后才知道Fiona创办的时间在林茹君母亲葬礼的三天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天塌了也不受影响。
谁也没有做对什么,谁也没有做错什么。
林茹君走后,湛宁赤着脚回到别墅里。三年,纪舟元设置的摄像头位置一点没变,那些红点甚至再次开始工作。
湛宁将抱枕拿到沙发上,赤裸地抱住它,故意对着摄像头表演起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原始的快感反而能一定程度上拯救一个人——至少,湛宁是这么认为的。
湛宁打开录像文件,将声音调到最大,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立刻回响在房间里。
视频源文件由相机传输至电脑,再转移到手机。
手机屏幕上在播放画面,但湛宁紧闭着眼,只需要声音。
*
“那是什么?”
“乔森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在巴黎的时候就给我了。”湛宁的声音从画面外传入,“纪舟元,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