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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清晨,湛宁在纪舟元的宾馆房间里醒来,纪舟元则被挤到沙发床。

      湛宁义正词严地说:“公寓漏水了,我要和你一起住。”
      纪舟元知道他在撒谎,可出于某种愧疚,他默许湛宁一路跟着他回酒店,甚至用外套将人挡住,避免被狗仔拍到正脸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朝阳已透过窗纱。
      纪舟元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湛宁,只说订好了回国的票。

      湛宁平静地点头答应,又挤到躲他几米远的男人身边,笑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和你保持距离,怎么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别离我太远,也别哭丧着脸,好像你很讨厌我一样。”

      湛宁用指尖戳着纪舟元的脸颊,让他的嘴角往上扬。纪舟元握住湛宁的手,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湛宁的手机响了起来。
      湛宁接通视频电话,看着屏幕上浓妆艳抹的脸,笑开:“妈,你要去当广场舞领舞?”

      “怎么,我不能吗?”屏幕里,黄雅兰也跟着笑。徐杰在一旁让她动作幅度不要太大,以免弄歪了输液管的位置导致吸收不好肿起来,黄雅兰不动声色地拍拍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湛宁。

      “能啊,当然能,”湛宁随口说,他对这种半敷衍半讨好的话早已信手拈来,“我妈不管在哪儿,都是最靓的花。”

      黄雅兰听了很受用,笑着笑着却不尽咳嗽起来。

      湛宁敏锐地发现异常,坐直身子:“妈,你怎么了?”

      “小感冒,问题不大。”黄雅兰说,“我和你徐叔叔打算出去旅游一趟,提前和你说一声。”

      “好啊,你们打算去哪儿?”

      “哪儿都去。”黄雅兰把徐杰也拉到镜头里,“温哥华,曼谷,纽约,全世界到处飞。”

      “什么时候出发?我过几天要回国了。”

      “今晚。”黄雅兰抱歉地笑笑,“哎呀,那太可惜了,见不着你。你也要玩得开心啊。阿宁永远是我的好宝贝。”

      “妈,到底怎么了?刚刚从你后面过去的那个人……是医生吗?你现在在哪里?”

      黄雅兰假装信号不好,挥挥手挂断电话。
      她和纪舟元联系,说了谢谢,感谢纪舟元没有将她的情况告诉湛宁,因为她打听到湛宁一个星期之后的行程排得很满——讲座上的老师说,耽误儿女事业是要下地狱的。
      纪舟元则告诉黄雅兰,湛宁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见最后一面,让黄雅兰不要躲藏。

      *

      “你对我真好。”黄雅兰把头倚在徐杰肩上。

      徐杰嘿嘿笑了两声,死死搂住女人的肩膀。

      “你花这么多钱在我身上,我却要死了,真是浪费。”

      徐杰闻言又是惊讶又是心疼,“雅兰,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是我的爱人,只要能救你,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啊。”

      “别这么说,这话太重了。”黄雅兰摇头道。

      徐杰叹了口气,两人就这么互相靠着,照进窗户的光渐渐黯淡了。

      “我儿子是大明星,特别有钱。”

      “我知道。阿宁很棒,你也很棒。”

      “我努力去爱他了。在他小时候努力过,最近也努力过,”黄雅兰喃喃,最后声音低得徐杰听不清,“可我坚持不了太久,我还是恨他,吃了药也没有用……”

      两天后,飞机落地,手机开机的那一刻,湛宁收到黄雅兰的死讯。

      她是从一栋废弃楼房的天台跳下去的,当时徐杰和护士们在满医院找她。

      湛宁没有哭,只是有些发抖,纪舟元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整个人放松一些,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吼叫。

      半小时后,他好过来了。感觉什么事也没有,甚至轻松地笑。

      “我没事。”湛宁对纪舟元说,然后垂头刷手机。

      车朝着湛宁三年前的住址开去。小元已经有膝盖高,是农村普通小土狗的模样,但养得很好,皮毛光滑油亮,两只黑眼睛亮晶晶的。

      小元最先奔向的是纪舟元,它似乎习惯男人微妙的躲避,只是绕着纪舟元转圈,并不进行直接接触。

      小元见了纪舟元旁边的人,竟是呆了一秒,傻乎乎的。毛茸茸的爪子试探性地抓了抓湛宁的裤脚,不太敢扑上来。

      要说长相变化,并没有太多。换了别人,或许会在思考一阵后得出结论:湛宁长开了,没有之前消瘦,看上去更匀称,薄而清晰的肌肉线条包裹骨骼,眉眼比起之前温和清冷的气质更多了一丝攻击性。

      湛宁蹲下身抚摸小元的头,小狗又快乐地摇起尾巴,抬头正要撒娇,忽然有温热的水滴到它眼睛里。

      “呜……”小狗用头蹭湛宁的手,但湛宁不再抚摸了。

      黄女士撒谎,她没有去旅游,她只是不想见他,不想到宁愿去死的程度。

      “爱我是一件很让人难堪的事情吗?”湛宁问,黄女士永远没办法回答她。
      纪舟元曾说,他值得所有的爱,所有的美好。
      原来纪舟元也会撒谎。

      湛宁后来去了温哥华,伦敦,曼谷,东京,纽约,每一个他觉得黄女士作为“贵妇”可能会去的地方,假装黄女士真的和徐杰在环球旅行。他每到一个地方就给小镇的住址寄一张明信片。

      没什么意义,也没有不得不做的理由。非要说的话,就是这样会让他心情好一些,和饮酒、看书等有差不多的作用。

      *

      手机在不断推送新消息。

      湛宁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有狗仔记得黄雅兰和湛文阳的事。“曾经辉煌的湛氏,近况如何?”“湛氏总裁的老情人身亡,是意外还是阴谋?”“从夜场女到小三上位,扒一扒黄雅兰的这些年”“用下流手段上位的人,最终只能自食恶果”。

      看着那一行行醒目的红色大字,湛宁只觉得气血上涌。

      手机被扔到墙上时,程谦正好歪过头闪开。他的航班晚几天,刚从机场过来,手里还拉着几个装有湛宁行李的箱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查一下IP地址。”
      “好。”程谦道。

      期间少不了帮忙。莱纳德,纪舟元,林茹君,乔森,还有湛宁在法国结识的朋友,亦或者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脉,不管欠人情与否,几乎是动用全部关系。
      能抓住把柄送进铁栅栏的就送进去,请了最好的律师,势必让对方牢底坐穿。对底细干净的那部分人,则采取见不得光的办法。

      那些人以传播虚假消息为生,假装不知道铺天盖地的谣言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伤害,习惯虚伪的嘴脸,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
      他们焦急地聚集在一起,湛氏早已无力回天,黄雅兰最后嫁的男人没有这么大本事,思来想去,他们还是不明白自己动了何方神圣的蛋糕。

      这像是一场针对性的绞杀,很少人清楚,这是复仇,是极其浅显直接的、发泄悲伤的手段。

      南城老城区。
      一条光线昏暗的巷子。

      男人满嘴是血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壮汉踩着他的手碾压,又蹲下身,拿烟头戳他的嘴角。
      “谣言是手敲出来的还是嘴说出来的?”壮汉狞笑着问。

      “您、您饶了我吧……我也只是混口饭吃,消息都是别人给我的……”

      壮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电话,皮鞋还是踩着那人的手掌。

      湛宁穿着长靴风衣,在二楼破旧小旅馆的阳台俯视这一幕,不愿让血污脏了脚。薄唇微张,说道:“你问问他,什么叫下流手段。”

      “喂,你,”壮汉踢了一脚那人的下颌,“有人想问你,什么叫下流手段?”

      湛宁的眼里结了一层冰,不紧不慢地继续:“什么叫自食恶果?什么是以不齿的手段挤进上流圈层,什么是根本不被当回事,什么是作为他人的笑柄像小丑一样表演……”

      狗仔在提交文稿时曾对自己的“言辞犀利”沾沾自喜,如今听到自己写出的东西被一个满脸横肉的肌肉男一句一句说出并反问,吓得头脑中一片空白,掌心痛得快要失去知觉。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狗仔一把鼻涕一把泪。

      “先生,现在怎么处理?”壮汉调整了一下耳机。
      “随你。”湛宁道,“只要保证他没胆子再做这种事就行。”
      “明白。”

      “你、你不要过来!滚开啊!”
      巷子里发出痛苦的叫喊。

      “你这不留余地的做法,有点眼熟。”林茹君咂咂嘴,别开脸的同时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实际通过指缝还是能看到巷子里的情况。她淡淡地瞥了湛宁一眼,“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见纪舟元总是抽,就偷偷学了。”湛宁说,“偶尔一根,尝试了很久,还是不喜欢——茹君,你说,喜欢和不喜欢,会轻易改变吗?”

      “……最烦你们这些明知道答案还非要多嘴问一句的人。”

      湛宁挑眉,没忍住一声笑,接着林茹君也笑起来。

      *

      葬礼举行的那天,徐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我要是再多赚点钱,能把雅兰送去更好的医院,请更好的护工,会不会就……”

      湛宁只是吸了吸鼻子,拍拍男人的肩膀,说:“不会的,她想做什么事都会想尽办法做成,你拦不住她。”

      一抬眼,视线穿过人群,湛宁见到了湛文阳。他自称“文竹”,是个在南美做生意的商人,和黄雅兰有过一面之缘。湛宁懒得拆穿,站在遗像旁,防备地看着他。

      葬礼出席的人不多,大都是徐杰那边的亲朋好友,和黄雅兰算得上熟悉的,除了湛文阳,大概也就只剩下湛宁和纪舟元。

      很难说人的一辈子该怎样度过,湛宁看着黑白照片里的女人,想她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在病症加重的时候会不会很痛。

      艳阳高照,刺眼得湛宁想骂上几句,让它下场雨,可又想到黄女士不喜欢雨天。

      很奇怪,湛宁的状态在难过和无感中来回切换。

      透过朦胧的视线,湛宁看向纪舟元和他的女伴耳语,心想自己现在是真正的一个人了。他不想这样。

      在这天到来之前,他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骗自己说不去找也不再主动联系是因为怕打扰黄女士的生活。事实是,他心中有怨气的。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在黄女士外出打牌的时候从楼上跳下去,想让黄女士后悔打他。兜兜转转,最后跳的人不是他,后悔的才是。情感在生死面前显得很轻,很微不足道。
      他很想再见黄女士一面确定自己应该对她的态度。

      ——阿宁,最近过得怎样?降温了,要注意加衣服。
      ——阿宁,那边的食物你还吃得惯吗?不行就去唐人街,或者雇个人做点好吃的。
      ——我看到新闻说纪舟元要订婚了,你情况怎么样?
      ——要是觉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妈妈状态已经很稳定了,想再和你道个歉,我过去真的不是东西。阿宁,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宁,我看到你拍的广告了,真好看。我儿子就应该那么耀眼,小时候他们就说你要当大明星

      湛宁总是打一大段文字极其认真的回复,可每次到第二回合,黄女士就只回稀疏几个字,又或者选择性地回复,很简短,很敷衍。好像完成某项任务后,收尾就无关紧要了。

      黄女士的最后一条文字消息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内容是“阿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我,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当时和男人约会时也没管你呀,哈哈”。还有一个中年人试图跟上年轻人节奏而发的捧腹大笑表情包,违和感很强。
      湛宁回“妈,我想回来见见你”。
      黄女士发了一个摇头的表情,不再有其他。

      湛宁把黄女士的遗物全部留给了徐杰,只拿走了一枚铜戒指。

      平静和悲伤持续交替,最终前者占据上风。
      黄女士不可能爱他。湛宁心想。

      两天后。

      “I wish you belong to me ……”
      乐声中,湛宁摘下鸭舌帽和口罩,站在南城最高的一百八十度观景台,借着橙黄色的灯光,直视纪舟元的眼睛。
      那是传说中的“约会圣地”,能俯瞰大半个南城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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