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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窗外传来沙沙的声响。
      下雪了。
      湛宁拢了拢大衣,打算出去走走。

      他依旧没能尝到雪天早上的热豆浆。
      巴黎只有咖啡,甜的苦的,都喝得人想吐。

      “宁,明天下午的话剧社彩排你参加么?”朋友打来电话。

      “参加。”湛宁漫不经心地翻着剧本,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

      程谦总是盯着他,和曾经的秦莉莉有些像,但更加直白也更加坦然。于是他在一个弥漫着黄油面包香味的街区另外租了一间小小的一居室,用于看书和发呆。

      “你下午要去哪里?”
      “学校。”湛宁仰着头,脖颈的线条清晰地显露出来,“你打算送我过去?”

      程谦默默移开视线,响亮地道了声嗯。

      “听不见。”

      “我说——我会送你过去!”

      湛宁喜欢看文静的男孩被迫扯着嗓子血管暴起的样子。

      他满意地把剧本摊开搭在脸上,“好。”

      服装表演的科目像背景音,填满了百无聊赖的日子。除此之外,他还参加了诸如话剧演出、小型时尚展览等活动,总之是关于提升表现力的一切。
      湛宁看似懒懒散散,私下学得却比谁都认真,偶尔出现在课堂,老师便两眼放光地夸他外形和能力天赋都很高。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天赋里掺了多少名为“踏实”“努力”一类被人们看不起的东西。

      “我想要一个短剧角色。”湛宁给王秘书打电话,已经不指望纪舟元主动叫他回去,更不必说过来接他,于是把注意力放到自己可实现的愿望上。“那个剧组已经内定的男二号抢了程谦的车位。我想看看纪舟元和他们比起谁更厉害。”
      “程谦是?”
      “……一个朋友。”
      “好的,我明白了。”王秘书在电话那头笑,但没笑两秒,就似乎被人发现,憋住了声音。

      三天后,湛宁确认拿到了角色,甚至不需要试镜。

      这对没有后台的人来讲是一种暴力,但对同样狐假虎威的人来讲,采用魔法互殴,他只觉得爽快。
      “卑鄙小人。”被逐出剧组的原定男二号说。
      “多谢夸奖。”湛宁假装听不懂那人结巴的中文,微笑着伸出手,又在原男二号惊讶地打算握手言和时将手收回来。两人的手没有接触,但湛宁在收手时故意看着那人微微挑眉,做出很嫌恶的样子。

      “你!”
      湛宁把他当成空气。

      同剧组的朋友以为湛宁靠实力赶走了关系户,纷纷竖起大拇指夸他很“nice”。

      从模特到演员的道路,不知不觉间开始拓宽。在此之前,湛宁期待了很长时间,等真的走上这条路时,反而觉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一样是镜头,一样是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
      片花路透流传出去,激起一阵热切的讨论。有人扒出他在Fiona的那套照片,粉丝量持续上涨,和风跃签约的消息更是将他送上国内各大野榜的模特商业价值排行榜前列。

      “等宁哥回国嘎嘎乱杀!”
      “就是就是,早就受不了现在那些要演技没演技要颜值没颜值的资本家丑孩子了!”

      湛宁刷着短视频平台上关于自己的混剪,配上煽情的背景音乐,一时恍惚。

      有人在视频下评论,获得许多点赞和回复:“我们宁哥肯定受了很多苦吧,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
      湛宁笑了笑,点了个踩。
      他练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将表演处处做到完美,说他还有下意识的小动作,那是对他的侮辱。

      再说了,他这一路哪里有那么忐忑?哪里有那么战战兢兢卑微至极?在遇到纪舟元之后,明明一切问题都有人替他解决,他只要当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就好。只要不对纪舟元有别的妄想,他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可他做不到。
      视频里的人和他有着同样的面容,但不像是他。

      “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思念一个人?
      占有欲是爱吗?保护欲是爱吗?

      大脑和激素的斗争中,大脑输了,激素主导的冲动占据全部,就是爱吗?
      激素持续时间不久,那几年的执念呢?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我亲爱的,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幻觉。你爱上的其实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

      帷幕落下,话剧排演结束。
      湛宁下台,收到许多鲜花贺卡和掌声。

      他在换下的中长款深蓝色大衣上见到Fiona的商标。
      时隔多日,他也终于肯点进Fiona的主页,放的还是三四年前乔森抓拍他的那张照片。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关于乔森荣获设计新人奖项,即将和品牌主理人林茹君一道前往巴黎。

      ——宝贝儿,巴黎见(玫瑰)(爱心)(飞吻)

      *

      华美的水晶灯下,湛宁再次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宝贝儿,有想我吗?”乔森向湛宁张开双臂。

      湛宁毫不犹豫地扑上去,闪光灯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在那怀抱里的时候,感觉好像他们一起吃大排档就在昨天,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明星?终于肯露面了。”林茹君穿着平底鞋和一身玫红色长裙,清爽又不失华贵,懒懒地朝湛宁掀起眼皮。“还以为您不屑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来往。”

      “哈哈,我只是蹭了老师的光。”湛宁说的是实话。国内外各自偏好的风格路线不同,他目前的人气限于国内社交平台,这次能参加时尚晚宴,是作为专业课老师——同时也是一位享誉世界的退役模特——尚未正式出道的得意名生兼助手。“茹君,你瘦了。”

      林茹君愣了一瞬,放下手中的杯子,欲言又止,半天,转身对乔森说:“我就说我瘦了。”

      乔森撇嘴:“人的记忆有偏差。”

      几人笑作一团,好像时间在他们身上并没有流逝。

      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深浅与时间并不呈绝对的正相关,有时一见如故,便可持续下去。许久未见,一个眼神,就又乘坐时光机回到最真诚最热切的时候。

      一楼的音乐下,男男女女翩然起舞。

      乔森和林茹君有各自的应酬需要加入。

      湛宁朝他们挥了挥手,见到修长的背影,呼吸一滞。
      然后像无数次在梦中那样,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人上到二楼,对着黑洞洞的房间问:“怎样,我可以回家了吗?”

      那人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我和晴雅并没有……唔!!”

      男人刚转过身,湛宁小鹿一样轻盈地窜过来,柔软的两瓣相触,堵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所有话语。

      湛宁的吻技很生疏笨拙,与其说亲吻,更像是小兽初次捕食时笨拙的啃咬,但还是硬让这吻持续了很长很久。
      纪舟元彻底呆住,任由唇舌传来触电般奇异又柔软的感觉。

      似乎早该这样了。

      纪舟元欠了他三年的,用这一次还清,好像有点太轻松了。

      三年,他终于有侵占空间、掠夺纪舟元全部视线的机会。空缺许久的安全感在不留缝隙的拥吻当中被逐渐填满。

      两人分开,喘着粗气,湛宁再一次仰头亲上去。

      纪舟元一手拖住湛宁的后颈,一手推在他肩膀,“阿宁,等等……”

      “我不想再等,我已经等得很久了。”

      月色下,男孩漆黑的眼如同被清水洗过一样明净,精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纤长的睫毛只一垂,就让人无法拒绝他。待在国外的日子,他比之前更懂得如何激怒人,也更懂得如何讨好人,所有的优缺点都随着一开始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放大。

      “你还要再推开我一次?我可以问为什么吗?”湛宁垂眸,拨动着男人的领口,炙热的呼吸均匀喷洒在那锁骨处。

      为什么?
      纪舟元本就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他这次来见湛宁,一是为了和他道歉,二是为了接他回国。

      黄雅兰生病了,但不肯告诉湛宁。

      “阿宁,我不喜欢男人。”纪舟元说。
      他以为,三年,足够男孩将少年时期不知所起的错误悸动压下去。可他错了。

      “我知道啊。”湛宁笑,“这是我在法国新学的打招呼方式,是不是很时髦?”
      他发现,他和纪舟元之间总会有与之前一样的对话出现,把人拉回很久之前,好像一切都是在原地打转,不能向前靠近一步。

      男孩脸上看不出一丝失落,反而戏谑:“纪先生要来一个回礼吗?”

      纪舟元看着他的眼睛,良久,轻轻牵起那只纤细的、骨节分明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

      病床上的女人形容枯槁。

      黄雅兰回想自己这一辈子,过得比电视剧还跌宕起伏。
      年轻时想傍个大款,谁知一时眼瞎,选的是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转头就被湛家人塞钱赶走了。于是她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想等孩子长大再去捞一把大的,可豪门家族哪里是她能轻易混好的?在小县城里交往几个男人的本事,面对那些将傲慢写在脸上的人时,根本不堪一击。
      她一边想着要快些把湛宁接到身边陪她,一边劝自己说没关系,她有钱花,受点气无伤大雅。

      等到湛家破产的那天,黄雅兰的天也塌了。
      白受了气,白白和最能利用的人疏远。十多二十年,全是白费功夫!

      她至今回想起,少年站在湛文阳面前欲言又止的表情依旧历历在目。

      小拖油瓶,养他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还做出一副欠了他的模样?跟着他生父去吧。黄雅兰那时这样想,和之前每次别无二致。

      她有时会后悔自己这么做,也会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她生下湛宁的时候,本就没到做母亲的年纪,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凭着傻子一样的执拗和家里断绝关系,把小孩当未来的摇钱树喂养。反正就算留在那个家,再过个几年也会被嫁出去,高额彩礼和她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没有谁生来就这么冷漠,这么……贱。被人抛弃多了,就觉得这不是件大事,所以想用到别的人身上。

      “妈,去看看医生吧,我求你。”
      “看个屁!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你还敢骂起你娘有病?有本事找你老子去!”
      那次争吵闹得很厉害,她拿啤酒瓶砸破了湛宁的头。
      黄雅兰清醒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从邻居口中知道这件事后,嘴里喃喃“那个啤酒瓶要退回店里去的,一个有八毛钱呢,该死的赔钱货”。

      在湛文阳身边的日子里,她染了一身更坏的毛病。
      有钱人爱玩花里胡哨的,她也跟着去玩,等到没钱了还想玩,就被人追债,天天威胁,追着打。她尝试用从前屡试不爽的招式让那些人放她一马,却被告知,他们见了不要脸的黄脸婆只会觉得反胃。

      棍棒打在身上和黄脸婆三个字,黄雅兰分不清哪个更难受。如果不是纪舟元派的人来,她可能就会在心死的一刻身体同样死亡。

      后来,她浑浑噩噩地打零工还债,遇到了徐杰。
      男人长得丑,但有耐心,替她还了剩下的钱,还每天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吃医生开的白片片。那些苦东西和水一起吞进肚子,过上几分钟,人就平静了。像是等上了年纪,就忽然开窍,感觉看什么事都顺眼,还爱在窗边看云飘来飘去,对当妈这件事也终于释然了。
      简而言之,就是变了个人,突然想打心眼里对她的亲儿子好,不含糊也不假装。

      可谁都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总是会很快平淡下去,只有靠意志力勉强维持。

      “叮咚——”黄雅兰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推送消息,“生前行好事,夫为妻纲,善待子女,死后方可入天堂。本期特邀嘉宾为您讲述业果与循环报应……”

      病房里很安静。

      “舟元,拜托你,别告诉他。”

      “他现在过得很好,事业正是上升的时候,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

      “他应该在别的地方大放异彩,而不是……回到这个破镇子里。”

      “不行。”纪舟元回答得很坚决,说完便绷紧了嘴唇。

      黄雅兰知道自己没有协商的余地,用力抓了头发。她的发丝掉了很多,剩下的稀疏且干枯,乱蓬蓬的。“别那么残忍,阿宁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应该对他好一点。”
      “说真的,我现在越回想以前的事越觉得自己没脸见他。”
      “我现在已经没有几天可活了,你也算……高抬贵手,让我好过点,嗯?”

      纪舟元冷冷地看着女人,试图在众多谎言当中找到一点真实:“那是你的事,我不希望阿宁怨我。”

      “纪舟元,你真是……冷漠得可怕。”黄雅兰两手无力地垂着,无计可施。

      “……你好好休息。”
      纪舟元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黄雅兰知道他会在几天后把湛宁带回来。

      “我只求你一件事!纪舟元!”黄雅兰用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吼道。

      男人的脚步停下。

      黄雅兰喘着粗气,声音瞬间低若蚊蝇,说罢却笑了起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纪舟元听见她的话后,眉头紧锁,眼神中又是怜悯又是厌恶,“他是你儿子,你没必要这么看不起他——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做那种事。”

      王秘书将果篮和补品放在床头柜上,再根据纪舟元的吩咐说服徐杰,支付了黄雅兰半年来的住院费用——纪舟元说,是看在湛宁的份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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