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南野史·春秋过客》龙之江

2、第 2 章

　　3
　　周正背枪上马，他受命前去封帛汇合，而封帛此时正在开封府做客，他同公孙主簿因某段公案相识，每到开封，总要再去喝一杯清茶。
　　公孙主簿打发了报喜人等，请封帛回屋闲坐，“这阵一忽儿、一忽儿的报喜，嘈杂得很。”
　　“包公迁右司郎中，大喜之事。”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包丹河，心里却盘亘着这敏惠秀雅的少女，对目一看，齐齐叹了口气，“明知胡地苦，何为嫁女郎。”
　　包龙图二子二女，可惜儿子具皆早夭，身边只有两个女儿，圣上又要了一个去，李氏夫人半年未见女儿，当此“大喜”，又不敢以泪洗面，郁闷不舒，生生病得起不来身。
　　“还不知贤弟为何而来？”
　　“因一些江湖事，等一个弟兄，”封帛略过不提，将肩上卷轴卸下，“我不耐烦呆等，恰巧这一路虽偶有风雨，但到底有惊无险，还涂了几幅图，只是缺了几句话，不能不来拜访一番公孙兄。”
　　此前蒙公孙搭救，养病期间，两人下棋吟诗，十分投契，送画唱和更是寻常，公孙不觉有异，封帛放下画，用手蘸水在桌上倒写了两个字，见公孙看罢，抬手抹去，又说，“有几张怪石、奇树，别有趣味，愚弟爱不能释，公孙兄若有诗赠我，原图题上即可。”
　　公孙且惊且疑，应了一声，“恐怕我才疏学浅，一时想不出来。”
　　“这又不急，”封帛掐指算了算周正的脚程，“旬月之间，我总在开封，兄长得了好诗，唤我来拿就是。”
　　“好诗难求，兄长得了立刻来信，切切。”

　　却说此事之后，周正日夜兼程，来至大相国寺门口，一小沙弥见了，连忙迎上来：“足下可是周正、周檀越？”
　　“是。”
　　“封先生久候了。”小沙弥口颂佛号，“请随小僧过来。”
　　周正跟着他，“你为什么叫他先生，叫我檀越。”
　　“先生最近为小僧释讲坛经，”小沙弥双手合十，“本想叫封上人的，先生说听不惯。”
　　“讲到哪里了？”
　　“除人我，须弥倒；去贪欲，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除，鱼龙绝。”小沙弥慢慢念着经文，“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销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
　　周正若有所思的跟着唱了一句：“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
　　小沙弥已经将周正带到马厩，他沉默着，手脚麻利的帮忙栓好马，而后抬起头，“封先生是不是要走了？”
　　“唔。”周正不知道怎么回复。
　　小沙弥又沉默了，他埋头带路，一路急行到禅房外，站定以后，一时不舍得进去，“我……小僧再也听不到封先生讲经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门内站着一位俊美文雅的蓝衫儒生，不是封帛又是何人。
　　“慧觉小师傅，”封帛摇扇而笑，“有心向学，何人不可为师？”
　　“那怎么一样！”小沙弥叫了一声，气得跑了。
　　“气性还挺大。”
　　周正不敢苟同，“你总逗这些小孩子做什么。”
　　“好玩呀，”封帛将扇一合，“你叫我苦等一个月，我找点乐子怎么了。”

　　4
　　温野向高坐堂上的丹河公主行礼，丹河公主千金之体、容色灼人，前朝后宫热闹都裹于她一人身上，正该煊煊赫赫造作一番，方才不负眼下时光——却因父母教养，素日来温柔体贴，对从人都不曾高声，何况当面是亦兄亦友的温野。
　　公主笑说免礼，又吩咐左右端茶赐座。
　　“臣愧领圣恩，奉诏送殿下去往安南完婚。”
　　公主玉容含笑，“因包郎中曾任契丹正旦使，昨日皇兄本欲叫他送婚，可怜他年近花甲，如何好万里奔波，思来想去，倒是温卿最为合适。”
　　温野闻言，再行叩谢一番，“多谢殿下厚爱。”
　　公主见他跪了两次，心气稍平，“温卿何必多礼，此去山长水远，都仰赖你来照顾了。”
　　“臣分内之事，”温野依言起身，“万里迢迢，不知殿下有何爱物，但可安排宫人收捡起来。”
　　“却也没什么可爱之物，”公主听了，知道就要启程，不禁喃喃自语一句，而后重振精神，“只是女儿出嫁，未曾拜别夫人，如若可为……不可为倒也无妨。愿保千金躯，努力加餐饭，就以此赠别吧。”公主意兴寥落，端茶送客，“劳温卿带到。”
　　温野情知这父女乃如出一辙的刚毅，就算禀明皇帝，他们也不肯见面的，不免跟着叹了口气，“殿下可要采办一些家乡风物？”
　　公主秀眉微扬，回过神来，“一事不烦二主，那也拜托温卿了。”

　　温野见过公主，打马回府，将公主衣着容貌口述给夫人易青，易青听罢，唤来仆婢收拾行装，“这些时日我去包府了。”
　　“辛苦夫人。”
　　“分内之事，”易青学丈夫的口癖，“相公受师娘这些年照顾，不是亲娘更胜似亲娘了，婆母在上，儿媳妇孝敬是应该的。”
　　“只怕老师……”
　　易青美目流转，掩口而笑，“我娘姓李，师娘也姓李，师娘就是我的母亲了，女儿孝敬母亲，想来老师不会不许的。”
　　包龙图的不近人情名声在外，自从温野入仕便与他断绝来往，节礼送去总是原样退回，易青要受冷面吃挂落了，夫妻二人携手坐下，彼此依靠，温野不欲叹气，易青替他叹了出来。
　　“总是辛苦你。”温野望住她，“求娶之时，我还应承要你比在闺中更为自在和乐。”
　　“子非我，如何知道此时我乐或不乐呢？”
　　夫妻依依对望，互视互笑，“你我同心。”
　　“我知相公，相公知我。”
　　继而一番闲话笑语，略过不提，温氏夫妇各自收拾停当，一任国事万里送亲，一任家事昼夜事母，分头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