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南野史·春秋过客》龙之江

1、第 1 章

　　1
　　沈碧城身上挂着很多叮叮当当的银饰，未语声先至的来了。
　　龙述坐在檐下吹笛，笛声合着沈碧城的脚步，踏出一曲愉快的短调，她旋开洒金裙摆，还没有坐到目的地，就被龙述用笛身扶住。
　　“小心。”
　　“我小心得很。”沈碧城推开笛子，“你小气才对，被我坐坐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龙述指了指藤编蒲团，“圣女请吧。”
　　沈碧城勉勉强强的坐了，也不是很勉强，上次过来她嫌弃稻禾蒲团硬，龙述从善如流，如数换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家中常备，方便恭迎贵客。”
　　“龙盟主这么可亲，座下怎么都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沈碧城不肯好好坐着，将莹白的脚搭在茶几上，“只管撵着我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龙述握住笛子，敲了敲手心，“圣女来得这样急，恐怕不只是为了抱怨两句吧。”
　　“安南世子大婚，” 沈碧城目光从龙述脸上移向笛子，接着移回去，两个人含笑对视，郎才女貌，好一双璧人，“这样的喜事，自然要请龙盟主同乐。”
　　龙述点点头，他是不会扫兴的，“世子盛意，不敢有负。”
　　沈碧城玉手一招，院外立下将一支利箭射向龙述面门。
　　箭是很快的，却快不过龙述的手，他轻轻捏住箭身，箭风吹动他的额发，他自若一笑，沈碧城笑嘻嘻鼓起掌来，“郎君风仪，碧城未饮先醉了。”
　　箭尾挂着一枚断玉，沈碧城将箭身压低，“请帖既已送到，盟主不要来迟咯。”
　　她尾音拖得很长，借力翻身上檐，铃音、身影一同消失在在朗日白云下。
　　龙述没有管沈碧城，他摩挲着断玉，沉思良久，唤人去请断魂枪周正。

　　“圣女，我这箭准不准！”
　　“他一动不动给你当靶子，这都射不准，我拿你去喂狗啦！”沈碧城给了他一脚，“准有什么用，你又射不中。”
　　面甲人怕圣女踢得不顺，被踢倒了又爬回去继续跪着，“他既然爱接箭，下次我给上头涂满毒药，一定叫他死得很难看！”
　　“废物！蠢货！”沈碧城又给了他一脚，“今天我在他才给你当靶子，我不在他会乖乖任你射吗，”她连骂数声蠢东西，骂累了，往后一靠，面甲人忙递上茶盏，“蠢归蠢，还有点眼色。”
　　“您别生气，我皮厚，您打我罚我都行，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罚？”沈碧城噫一声，“贱骨头，我才不会奖励你。”
　　面甲人低下头，病狗一样蔫吧了。
　　沈碧城并不理他，回忆一番白日的行止，确定没有出错，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新欢、旧爱，好为难呀，龙盟主，这下可怎么选才好。”

　　2
　　断魂枪周正两手空空的去见龙述，传话的少年面生，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周正，说是带路，自己还被台阶绊了一跤，周正眼疾手快，把人拉住了。
　　“周大侠，”这傻孩子挠了挠头，“你的断魂枪呢？”
　　“面见盟主，无需带这些外物。”
　　少年不懂，他这回记住看路，只是仍一步三回头，“你还记得我吗？是你带我回诸南的。”
　　周正端详了他一番，从记忆力搜索出一个狼狈的小孩儿，又不确定，只跟着唔了一声。
　　少年以为他记起来，高兴得很，伸出手比划，讲他到诸南这三年吃好喝好，长高了、长开了，现在还能给盟主做事，是大人了。
　　多么生机勃勃的讲述，周正应和他，“好、好。”
　　“我一直想做一个像你一样的救人于水火的大侠，”少年嘿嘿一笑，“只是我天赋不高，花拳绣腿派不上用场。”
　　“你还小呢，”周正记起他的名字，“小石头——你还叫石头吗？”
　　这么说是有缘故的，穷苦人家给孩子起名，或者按齿序，阿大、阿二；或者花草；或猫狗牛马，他们救回来的孩子往往要去学堂读书，封帛隔三差五过去，不忍听这些玩笑一样的名字，总劝他们起个正名。
　　“封先生说小石头也好听，但我长大了，”这一句重重的点出来，“先生说做人，光明磊落最重要，取一个磊字，我改名了，叫周磊。”
　　“光明磊落，好，很好的名字。”
　　周磊羞赧的抿出一个笑，“周大侠，你的名字也好听。”
　　周正对这孩子话摇摇头，没有反驳，院门已经近了，他不愿表现得轻嘴薄舌，又端回了平常练达老成的样子。

　　“阿枚送来的银针。”龙述把茶盏递给周正，“清鲜甜爽、我吃着还可以。”
　　“好、好。”
　　“小磊你见过了。”龙述点破他微妙的心情，“你三年未归，小孩子一下长大了，是不是认不得了？”
　　“同之前不大一样。”
　　龙述低眉而笑，他慢慢品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感慨：“他崇拜你，总要跟你学，可惜他不适合练枪，不然你也能收个弟子了。”
　　“我不急着收什么弟子。”周正敬谢不敏，“带孩子很麻烦。”
　　“那明教圣女倒有些天赋，”龙述描述年前沈碧城的一次骚扰，“银枪白马，有你三份风采。”
　　“她来做什么？”
　　“你问哪一次？”
　　“……还有很多次？”
　　“才刚来了一次，”龙述对着窗外一指，“在那里射了我一箭，又跑了。”
　　周正手有点痒，不合时宜的想起周磊那句“你的断魂枪呢”，心下认同，应该把枪带着的，“她不好好在圣山待着，总来诸南做什么？”
　　“这次是送请柬，安南世子要大婚了。”
　　“大婚？他虞仲侯要结婚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周正匪夷所思，“要我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送他三枪四箭？”
　　“他的未婚妻子是丹河公主，”龙述又叹了一声，“包丹河——包大人的掌上明珠。”
　　“包丹河……温枢密副使的师妹？”
　　“温野今年已经升任参知政事，得叫他温参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