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君同渡》墨笔叙微

6、点金

　　“五十年前，人们发现城主府内四瓣金莲消失，全城的四瓣莲也不再发出神光。不久后天降异火，席卷城内。只是奇怪的是，人触碰到那火焰只觉得冰冰凉凉，四瓣莲触碰到它却是直接燃为灰烬。自此之后，金江城不再被灵气滋养，渐渐回归平淡。”
　　“由奢入俭难，百姓享受了那么久的好日子，怕是很难接受这一变故。”微生渡边翻看手稿便说道。
　　柳金花微微点头，继续开口：“金江城一切的富裕本就是借灵气滋养而来，百姓没有什么能力，尤其是享受了三十年不劳而获的果实，青壮年们根本就不会耕种，又加上贸易的车马也不再从城里经过，于是，金江城的存粮很快便消耗殆尽，不出五年，便引发了饥荒。”
　　柳金花抽出一张较新的手稿，缓缓念道道：“不过二十年前有个神秘人经过金江城，遗漏了一本手稿，当时偶然被一书生捡到，发现手稿内记载了一种酷似四瓣莲的金色小花。据手稿载：灵火金莲，极阳，喜阴，有奇香，初绽时含金光，全盛时状若灵火，不死不灭。烧之成灰，辅以七星草饮之，可治百病。花蜜制金浆，可点石成金……”
　　微生渡挑了挑眉：“这又有什么用，花都被烧没了。”
　　柳金花接着解释：“那书生拿着手稿到北山上，意外发现了一丛火红的四瓣莲。他照着手稿上的方法，果然成功了。于是他拿着金子跑回家交给父母，自己立马收拾行囊上山挖花。书生悄悄把花藏在屋内培养，不久后他成功培育出了新的花。书生出城把金子换成粮食衣物，回了城，要竞选城主。他收集花蜜，点物成金，承诺自己会带领金江城恢复往日荣光。最终，他当选了。”
　　微生渡不置可否，只道：“书生怎么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挖来的花分享给别人？”
　　柳金花答：“如果新培育出的花都如原花一样，那他确实带着家人离开城就好了，只是新培的花灵力减弱，花蜜也要浓缩才能达到点金的效果。书生需要有人来帮他完成这一步，而成为城主，他可以收获免费的劳动力、百姓的拥戴以及城内至高的权力。还有一点，灵火金莲属于至纯至阳之物，男子采花会有不可逆转的伤害……总之我所收集到的情报就是这些，其余的，还需阁下自己探索。”
　　末了，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阁下如何称呼？不知可有同行之人？”
　　微生渡答：“楚芝。有，有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同行之人。”
　　柳金花从屉中找出两片冰蓝色的叶子，递给微生渡，道：楚公子请收下，这是天山雪叶。城中栽种着灵火金莲，这个可缓解阳气对冲的损伤。”
　　微生渡接下：“多谢柳小姐。”
　　柳金花颔首：“叫我金花就好，我现在的身份是天仙楼花魁。今晚天仙楼摆宴，公子可趁此机会打探消息。四楼旁厅为公子留下了。”
　　微生渡告辞了柳金花，又见身上有些银票，便又逛了一会街市才回客栈。
　　回到客栈，微生渡解了两个小丫鬟的易容术，径直上了楼。
　　推开屋门，柳应水已经醒了。他靠在窗边，墨发披散，闻声转头，看清来人后便略带嘲讽地开口：“夫人一个人从东街逛到西街，逛得太阳都下山了，可算是回来了。我这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真是无聊极了。”
　　微生渡迅速关了门，生气道：“不要叫夫人，要叫前辈。你坐屋里无聊可以自己下去转啊。”
　　柳应水回道：“转了。这地方有点奇怪，我一下去就犯困。好在我用灵力设了层屏障，没太耗精神。管家自从回到客栈，倒头就睡，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微生渡这才想起来，从怀中掏出天山雪叶，丢给柳应水：“你还挺敏锐，贴身带着这草就不会犯困了，至于管家，就让他先睡着吧。”
　　如今二人都是凡人之躯，都感受到了饿意，微生渡不耐烦道：“你快点换衣服，我饿了。”
　　柳应水开始换衣服，过了一会他又开口：“帮我束冠，我不会。”
　　微生渡：“不会！”
　　柳应水：“你怎么束的？”
　　微生渡：“丫鬟帮的。”
　　柳应水：“你去把她们叫过来。”
　　“凭什么我要给你当牛做马？”微生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乖乖去叫人了。
　　简单填饱肚子后，微生渡把小丫鬟打发走，便拉着柳应水的胳膊道：“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二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天仙楼前，柳应水默默把胳膊抽出来：“……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
　　微生渡点点头。
　　柳应水转身，丢下一句话：“出去别告诉别人我认识你。”
　　微生渡眼疾手快拉住对方，把对方拖进天仙楼：“哎不是，是真的有正事，别那么如临大敌嘛。”
　　一进天仙楼，只见人声鼎沸，酒香袭人。微生渡轻车熟路，径直上楼。
　　刚要上四楼，一个老鸨笑着迎上来：“公子，这楼上是贵宾客室，您……”
　　“妈妈，让他们上来吧，他们是楼主的贵客。”一道冷冽的女声传来，柳金花已然换掉了红裙，转而穿上一套异域风情的紫色纱裙，面上覆着紫水晶流苏，眉心画着四瓣莲式样的花钿，眉目也略有改变，原先明艳的凤目变成了略带妩媚的狐狸眼。
　　老鸨得了指令，立即退下。二人这才上了楼。
　　四楼是绝佳的观众席，坐在四楼的顾客都是非富即贵。只见柳非花也已换上金丝华服，头戴红宝石金冠，坐在四楼正厅。不时有锦衣华服的男子向他敬酒，他都笑着回礼，尽显东道主的风度。
　　一看到微生渡，柳非花立马站了起来，笑着走向微生渡二人，将他们引到旁厅。
　　“哎呀楚前辈，总算是等你等来了，鬼知道和那些陌生人敬酒有多无聊，我的嘴都要笑麻了……诶这位是？”
　　“我徒弟。”微生渡抢先回答。
　　柳应水戏谑地重复了一句：“徒弟？”
　　柳非花傻里傻气地确认：“哦！徒弟！不愧是前辈，连徒弟看起来都这么有气势。”
　　这时一个侍从突然走过来跟柳非花耳语了两句，柳非花神色一凝，匆匆告别，临走时还道：“前辈先坐吧，等会我就上来。”
　　柳应水微笑着盯着微生渡：“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认的后辈，又是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微生渡心里一毛，知道自己心高气傲：“这个……其实我是替你认的，你现在的身份是楚老板，你没听他叫你‘楚前辈’吗？还有这个……徒弟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实在是怕你又说一句你是我相公……”他吞吞吐吐，最后蹦出来一句：“那还不都是你老是喊我夫人，戏弄我有什么好玩的？”
　　柳应水突然笑了：“你说这么多话，难道是怕我生气？”
　　“你生气有什么好怕的。”微生渡嘟哝，“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柳应水缓缓道：“我只是在想，短短一个下午你就结识了这么多人，真羡慕你，让我更加想了解你了。”
　　“不就两个吗。”微生渡反驳，“你还是多了解了解你自己吧。你虽然不像我，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但就你这‘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度，生人勿近的气质，加上你平常对谁都一副臭脸，能有朋友就有鬼了。”
　　“我今日不是笑的挺多吗？”柳应水掰着指头数，“今天都笑了五次了，多平易近人。”
　　微生渡气愤道：“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在笑什么。第一次，你笑我蠢，第二次你笑我女装，第三次不知道为啥我说句话你又笑，第四次你威胁我，第五次……应该是真笑吧。”
　　柳应水无辜道：“没有啊，我每次都是真心实意地笑。”
　　微生渡回忆了一下，自己少时确实不爱假笑，又没话反驳了。
　　柳应水低头小声道：“我从小孤僻，到现在为止，愿意和我多说话的，除了师父就只有你了。”
　　微生渡心里一软，又听他接着说。
　　“我十岁之前的记忆全无，自打我有记忆起，我就已经在凌霄山生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小孩。当时年纪小，总喜欢偷偷跑到外山玩，外山的同龄人骂我没爹没娘，我都不在意，因为爹娘对我来说太陌生，我也不想去了解。”
　　“我十二岁下山历练见到了一个小孩，他村子被屠了，我看他一个人在村口哭，嘴里喊着爹娘。那是我第一次想知道什么是爹娘。我回山问师尊，我就看到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来应该是怜悯。师尊说，以后不必叫他师尊，叫师父就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新奇又高兴，我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别人说我是孤星命，生来就不带什么亲近的关系，虽然师父总说我的命格很好，我总觉得他是在安慰我。”
　　“师父总让我下山历练，说我能力强，应该帮助更多的人。”
　　柳应水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山下的人都是群自私又怕死的废物，我帮了他们，他们却反咬一口。我对苍生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也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我就是孤星。”
　　他缓缓抬眸盯着微生渡的眼睛：“所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