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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个咒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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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肯定听错了,但他又觉得理所当然。格罗里娅是个聪明的……麻瓜,姑且这么说,和他所接受的认知里完全不同的聪明敏锐的麻瓜。无论是第一次遇到的母女还是后来遇到的一家三口,他们都死于远非麻瓜所能制造的死亡;期间或之前,格罗里娅或许还看见过很多次,在每一个有人死去的地方无功而返。
她是怎么发现的?他想。
他看着格罗里娅的金色头发,在昏黄的灯光里很像金色飞贼的翅膀。雷古勒斯向来拥有从飞天扫帚跳下扑向金色飞贼的勇气,他点点头:“好啊。”
格罗里娅一下子笑起来。
雷古勒斯才发现她有些紧张。
格罗里娅怀疑这个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有点类似超自然,但和超自然又不同。这个假设被她埋在心里想了很久,大概是很容易被别人当成是疯言疯语,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看着雷古勒斯的眼睛说的,强迫他接受自己的观点一样,又像是随时准备撤退一样。雷古勒斯不做声地听完了,发现她对巫师的了解大体不差,用一根木棍和语言做武器,难以抵挡,可以突然消失和出现,恨麻瓜。
“麻瓜”这个词她说得很顺,一边说一边皱起眉,很讨厌的样子。
雷古勒斯问:“你从哪听到的这个?”
“有过一面之缘。”她说。
她不想多提,起身去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又顺便擦了擦花盆上的灰。G.W.这两个英文字母在白色的陶瓷上闪闪发亮的。
雷古勒斯说:“那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吗?”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
“噢,我看它上面有你的名字缩写。”雷古勒斯说,“顺便一提,我的缩写是R.A.B。”
“你还会带上中间名吗?”她说,“你和你哥哥的关系一定也很好。”
他没回答这句话,对格罗里娅先前说的交换情报做了回应:“他们管自己叫巫师,被历史掩盖的一个群体,但是也有自己的规则和目标。”
雷古勒斯当晚还是留宿在格罗里娅家里,他让克利切帮忙送了个信,说在朋友家,晚几日回去。克利切被房间的装饰搞迷糊了,但是听从雷古勒斯的话,把借口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他的母亲,对格罗里娅家里的事情只字不提。
格罗里娅被克利切幻影移形走的爆裂声吵醒,起身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不小心摔下去了。”雷古勒斯面不改色地撒谎。
格罗里娅打量了一会儿细窄的沙发,打量一会儿雷古勒斯。她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向后一摆头,便从房间走出来,抱着个枕头在沙发坐下,斜歪在靠垫上。
“交换吧。”
“我没有其他情报能和你交换了。”
“我是说沙发和床。”格罗里娅说,“我睡了够久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月亮。顺便说一句,房间里没有窗户,你别计较。”
准确来说,窗户是被封死的。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从外面跨过格罗里娅的窗户,整个房间都是黑漆漆的,很适合睡觉。雷古勒斯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一张全家福,四个人的合照,其中最小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灰眼睛的猫。他辨认了好久,确认那是格罗里娅。
格罗里娅长大了很多,小时候的稚气、天真完全消失了。他估算一下,全家福里的格罗里娅大概只有四五岁,被她的父母和姐姐亲昵地环绕在最中间,让雷古勒斯无端觉得很亲切,很喜爱。
他本能地喜欢这样其乐融融的家庭,于是又在房间里寻找其他人家人的痕迹。空荡荡的,一点也没有。床铺对面的墙上订满了大大小小的报纸剪纸,全是食死徒造成的麻瓜伤亡事件。
雷古勒斯这才又想起来,格罗里娅应该是和家人的关系不好的,她好像是离家出走了,没有一个家人在身边。
他有点不安地拿起那张全家福,想西里斯离家出走也会带上他们的照片吗?然后很快又自己回答不可能,又自言自语,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安的原因跟西里斯没关系。
“格罗里娅,我们交换情报吧。”这回变成雷古勒斯说这句话了。
她后半夜没睡,蜷在沙发上对着花盆里的植物讲话。雷古勒斯早起出来时,她正在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这个是格罗里娅对他解释的,而且这个明显不是什么大众常识,她在解释这个的时候还带了点矜持的炫耀,就很像他把自己和同伴们举起魁地奇杯的照片夹在门缝里的样子。
“噢,你又想起什么和巫师有关的事情了吗?”她很感兴趣地说。
他很从容地说:“不是,是我自己的事情。”
格罗里娅默默地看着他。
找球手一般都会更加一锤定音些,但是雷古勒斯开始向格罗里娅说起西里斯的时候发现自己希望这个话题能永远永远地进行下去,再从这一个话题旁逸到其他话题,像走过弯弯曲曲的迷宫一样,最终走到格罗里娅的终点。这么说倒像是金色飞贼的路线,闪烁不定,终点不定。雷古勒斯这么想着,就笑起来,他想到学校里的魁地奇比赛,想圣诞节后的魁地奇比赛应该和拉文克劳对上,不知道谁胜谁负。
最近霍格沃茨也人心惶惶,但魁地奇杯还是照常进行。巫师对魁地奇的热爱偶尔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即使下一秒死亡就会降临,魁地奇的金色飞贼还在扑闪着翅膀上下翻飞。雷古勒斯很少遇到对手,他挺出色的,其他学院的魁地奇队员有的还会畏惧他作为食死徒的身份,最年轻的食死徒。他很自豪于这个身份,但是影响了魁地奇比赛就让人有些烦恼,高他几届、如今已经毕业的前男级长马尔福劝他放平心态,说心态的调节也是比赛的一项。他说不好是对是错,只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从家庭,慢慢转到学校。格罗里娅的那盆花放在她眼前,开得过分旺盛。雷古勒斯很谨慎地隐藏起自己的身份,小心地挑选他认为和麻瓜会是共通的东西讲给格罗里娅听,备受期望的长子离经叛道,十六岁就离家出走,宣布和家庭一刀两断;但即使如此,他的房间还被保留下来,被禁止入内。雷古勒斯是家里的次子,被动地接走延续家族荣光的使命,寻找着能弥补哥哥过错的途径。他尝试过很多,参加运动比赛,劝说哥哥回心转意,加入未来可期的团体组织,试着在家族之外付出更多的努力。雷古勒斯在格罗里娅的蓝眼睛中看见自己的灰眼睛,像照片里的那只猫,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抓住了格罗里娅。
格罗里娅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
雷古勒斯用另一只手拿过茶杯,默默地喝了半杯水。
格罗里娅说:“真对不起。你想吃些黄油曲奇吗?”
“唔?”
“你昨晚看起来很喜欢它。”
“现在吗?”
“现在吧。”
格罗里娅让他帮忙,雷古勒斯闻着黄油的味道,和格罗里娅一起等在烤箱旁边。这还挺神奇的。他心不在焉地想,听见格罗里娅叫自己。
她没怎么笑,用一副回忆似的神情说:“我小时候经常和姐姐闹别扭,每次她都会做这个给我吃。闹别扭,都是因为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小题大做的事情,我觉得她误解我。”
雷古勒斯试着想了一下自己和克利切闹别扭的样子,没忍住想笑。但他最后还是用咳嗽掩盖过去了,他知道自己的交换得到的情报就要解释他心里的不安了,像入学前的小巫师对危险的本能的直觉和回避。
格罗里娅说:“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我也误解了你。”
“哪里?”
“我以为你哥哥……”她犹豫了一下,“我以为离家出走只是委婉说法。”
“但其实和你一样?”
格罗里娅慢吞吞地“噢”了一声:“我可说不好……我上面有个姐姐呢,他们……但我姐姐没有离家出走。”
烤箱呼呼地运作着,令人晕陶陶的甜蜜的气味漫出来,又浓又沉。雷古勒斯意识到什么,果然,格罗里娅下一句说,她去世了。
他像格罗里娅一样轻轻握着她的手,像死亡一样冰凉湿滑的手,像蛇在地面爬行留下的痕迹。格罗里娅看他一眼,露出很感激的眼神,而他已经在后悔是不是应该做这个交换了。
格罗里娅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说:“她去世后,妈妈很难过,精神恍惚,每天都会在附近的马路游荡,后来没有注意,出了车祸,去找我姐姐。我父亲很好,他努力了,但是妻子和女儿的死还是压垮了他……他很爱我的姐姐,他们两人那时已经相互陪伴了十多年。而我当时又太小了,什么也不知道。”
雷古勒斯回忆着她房间的全家福:“那年你五岁?”
“六岁。后一年发生的事。那只猫被其他人抓走了,我们吃完了家里最后一块面包,它想去面包房给我带点面包回来。
“一切都变了,因为姐姐的死。
“我父亲在还能振作的那段时间里,他去报了警,求他们找凶手。但没有用,谁都找不出来。没有伤口,没有凶器,当然也没有目击证人。警察说是自然死亡,但我姐姐身体一向很好,她在学校是拉拉队队长。后来警察以意外身亡结案,我父亲也终于承受不住,死了。”
雷古勒斯握着她的手,隐约感觉格罗里娅还有更想说的话等在后面,他本能察觉到的不安像一阵乌云,密密层层地挤压在他身边。上一次雷古勒斯有这种感觉是在西里斯宣布离家出走,他起床下楼,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克利切很胆怯地挨着楼梯栏杆站着。
他当时没能阻止西里斯冷冷地说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今天也没能阻止格罗里娅说话。
巨大的沟壑只在他一人的眼前铺陈开来,年轻的麻瓜姑娘的脸上是恨意堆叠过多而显得无动于衷的冷漠。
她说:“是他们干的,你说叫做巫师的那群人干的。雷古勒斯,我不知道他们的规则和目的是什么,其实也不想关心他们为什么隐没于历史长河。我只在乎我姐姐。他们对待她像对待一团橡胶,他们看起来没什么痛苦和改变命运的决心,他们只是觉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