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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义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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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走后,李浔每日给乡邻挨个抓完药,细细打扫完医馆,得空便坐在内室帘子边翻书。
这日,她正津津有味翻着志怪小说,浑然不觉有人靠近。
那人一袭青衫,修长白皙的手指敲了敲她的书背道:“看的什么书,这般入迷?”
李浔猛抬起头看到少年瘦削的脸,眉间掠过几分狡黠,指指封面上“旌异记”三个大字。
叶韫不由得失笑道:“一个姑娘家,对鬼怪奇谭如此感兴趣?”
“姑娘家怎么了,鬼怪奇谭又怎么了,你都没亲眼见过!”她灵机一动,“信不信山里有猫魈?”
“青天白日的,哪来猫魈,你倒是捉来给我瞧瞧!”少年心起,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眼中的少女碧玉年华,虽未长成却也亭亭玉立,身着缃绿素绒小袄,双环髻衬得小脸轻盈娇俏,一双灵动眸子转来转去。
此刻她眉头一蹙,显然很不服气:“哼,别小瞧人!到山上捉猫魈去,敢不敢?”
少年人最经不住激将,当下一拍即合。
恰好晴空若霁,李浔还惦记着打理药田的事,提到猫魈,她想瞧瞧申狸伤口愈合没有。
后山芳草萋萋,徐风阵阵,两人并肩而行,皆是心旷神怡。
可申狸毫无影踪,李浔不由暗自焦急,嘟囔了一句:“这会儿跑哪儿去了!”
“哟,丫头终于想起小爷了,好生难得!”草丛中窜出漆黑油亮的一团,尾巴翘得老高得意洋洋的。
李浔抬眼一瞅叶韫恍若未闻,如同遇上寻常野猫,心下十分诧异。
“蠢丫头,他根本听不见小爷说话!”申狸晃晃悠悠围着叶韫转了好几圈,又凑近嗅了嗅,倏然双瞳一震,伸爪去挠他袍子下摆。
“诶诶诶你做什么!”李浔一慌,赶忙扯住它后颈提了一把,惹得它冲着叶韫喵喵直叫。
“宋姑娘不碍事的,这小黑猫我瞧着甚是有趣。”
话音未落他竟抱进怀里轻抚它的毛发,温柔至极,直教李浔看愣了,申狸一时也愣住了。
待它反应过来吱哇一阵扭动扑腾,“快快快,放小爷下来!袍子沾了沉水香熏得我头疼,这小子怕也熏傻了!”
申狸极其嫌弃地挠了挠他手背,好不容易从怀抱挣脱出来。
听它这么一提,李浔记起小侯爷房中那沉水香味道确有些浓,皱眉道:“这熏香怎么了,哪里不对了?”
申狸颇有些气恼,直言道:“这小子是阴虚火旺,跟沉水香本就不对付,再跟那苍藜一冲,岂不糟透了!”
“苍藜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冲了?你知道些什么?”李浔忍不住一连串追问。
叶韫一脸迷惘,在他眼里少女喋喋不休,对黑猫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听到苍藜二字,他方惊醒过来。
申狸叹了口气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药材相生相克,滇南苍藜药性极烈,与经方各味功效冲撞,结成毒性入五脏六腑,他误服已久,恐怕……”
“恐怕什么……你倒是快说呀!”李浔急得一跺脚。
“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申狸摇了摇头,故作无视她容色惨淡,只在泥地上划了个“换”字。
“丫头,记得换掉他屋里那沉水香!”
“那,那我给他换个杜衡……”李浔忙不迭补了一句,她猜小侯爷少不了熏香。
申狸异瞳一瞪,嗷了一声:“你都学什么了!要被你活活气死,摆个瓜果之类的不好吗,非要用药香!”
它无奈捂着头,一副伤透脑筋的模样。
暂别猫魈,李浔领着叶韫去药田打理了一番,两人均是心不在焉沮丧失意,也不多话便一同下山归家去了。
自从猫魈申狸断言小侯爷命不久矣,李浔心神不宁,夜里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梦到师父在滇南莫名失踪,梦到叶韫病入膏肓无力回天,梦到被人追杀跌落悬崖,无一例外皆是惨剧。
次日一早,她拎了一篮新鲜瓜果刚跨进别院大门,却见院子里几个仆从慌慌张张往东厢房跑。
不妙,她抱紧篮子紧跟其后,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尖,小侯爷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屋内沉水香愈发浓重,包括赵管家在内的众人已然手足无措。
此刻叶韫躺在床榻上,密密汗水浸湿了整张褥子,脸颊异常潮红,双目紧闭像是神志不清了。
赵管家急得原地打转,不住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偏生宋大夫又出了远门,这……如何向侯爷交代!”
忽地他抬头看到李浔踮着脚站在纱幔边张望,顾不得她只是个医馆学徒,迎上去硬搬个救兵:“哎哟,宋姑娘你来的正好,小侯爷发了病,城里大夫还在路上,真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大叔,我……我得想想他这病究竟该用何药……”李浔咬着唇忧心忡忡。
话说师父的方子她倒是扫过一眼,除了川芎解郁安神,其余诸味较为温和寻常,对付此等急症是远远不够的。
内心委实天人交战,又岂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房梁上悠悠飘来慵懒的一句:“浔丫头,快去找点柏子仁来,煎给他喝。”
柏子仁?李浔闻言大喜,仿佛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见申狸蹲在房梁边上,正挠着脖子顺毛,它懂的甚多有法子的。
眼前这情形一时半会等不到城里来的大夫,人命关天,李浔一跺脚,当下奔回医馆粗粗煎了一碗,也不知份量对否。
她忍着滚烫的碗边,双手小心递给赵管家:“大叔,若是信我,且试试这一碗柏子仁水吧。”
赵管家犹豫再三,终于点了点头,待到喂叶韫喝下,半柱香的功夫居然有所好转,众人松了一口气,纷纷称赞这个小姑娘医术高明。
“呵,一群没见识的,不过暂时压制药性而已!”
申狸在梁上走了几步,灰尘便簌簌落了下来,它嘱咐道:“丫头,你得好生看着他,苍藜药性绵延不绝甚是歹毒,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
趁众人不备,李浔轻声问了一句:“倘若再发病,该当如何?”
那异色瞳堪堪对准了她,阴阳怪气了一句:“小爷我又不是神医,熬不熬得过全看他自己造化了!”说罢跃下梁子朝院外去了。
转念一想,不知道申狸怎生摸到别院来的?
李浔当下决定不去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它身上好多事根本解释不了,就当猫魈灵异神通广大罢。
它来救急,便是功德一件,即使正邪难分用意不明,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