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当杨立仁把毛人凤发来的那份电报拍到自己情报处长身前的时候，那人心里的震惊和慌乱绝不少于杨立仁本身，听到他近乎语无伦次痛斥毛人凤和徒劳的抗议，壮着胆子劝自己的长官，“杨参谋长，您要真打算控告他，那这封电报就要好好保存。”

　　即便是在狂怒中，杨立仁还是听清了，略一迟疑，堆在胸口的怒气终究还是压抑不住的把那几张纸撕了粉碎，纸片如雪花飘落，情报主任看着杨立仁还在兀自喘着粗气的背影，忽然就感到恐慌。

　　杨立仁调回沈阳做战事分析也有数月，平日里总是一副淡然温和的样子，哪怕是在半月前跟潜伏在哈尔滨的秘密电台联络时，几乎夜夜不曾合眼，也从未在他脸上瞧见过焦躁的神情，可是此时的杨立仁，却让人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数日来的情报显示，共军的战略意图都直指沈阳长春，就连被视为东北战事最大王牌的潜伏电台，也证实了这一点猜测，可直到锦州城下炮声响起，所有将领才如梦初醒，对方想要的，不是长春不是沈阳更加不是关内的承德和赤峰，而是要吃下跟唯一跟关内相连的锦州城。作为杨立仁重要参考情报的357电台，更是从一开始，就把他引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个毛人凤口中的王牌，这会儿却成为让整个战局变为被动的罪魁祸首。

　　转身坐回沙发里，方才的失态让杨立仁有些呼吸不稳，强行的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抬头看时，情报主任还站在那里，摆摆手让他先退下，然后对着自己副官有些疲惫的开口：“给我接锦州的司令部。”

　　“您找虞军长？”

　　“不用，直接接他的副官，找李冰。”

　　身旁的电台小组一片噪杂，整个东北未来的局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正在锦州驻守的虞啸卿，共军既然能花那么大工夫来干扰自己的判断，那么此次对锦州就一定是志在必得，如果这样，虞啸卿，你会怎么做？

　　从昨晚上打响的第一炮时，对方的炮火就没有停歇过，天已经蒙蒙亮，站在作战室里的虞啸卿正对着屋子正中摆的那个沙盘沉默不语，远远近近的爆炸声震得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动，跟昨晚上不同，瞬间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的虞啸卿反而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子暴戾，军容整洁的站在那里一派从容。

　　前天早上跟杨立仁通过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刚想通了什么难题，接连几日的沉稳持重里终于有心思跟自己开口调笑，直到昨天中午，上面发来的情报，还都口径一致的说共军这次的进攻意图在于沈阳，还说出了让其余各部坚守自己驻地随时准备增援的话来，谁都不曾想到，日落之后的第一发炮弹，落在了锦州的城墙上。

　　可是惊讶归惊讶，战争打响后虞啸卿就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不怕打仗，反而是越难打的仗越有劲头，你有炮，那我跟你对轰就是，城市攻坚战，比的就是谁家的炮火更猛。

　　起初时看着对方似乎没有太重的火力，打退几次冲锋后双方都在休整，驻锦的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向南京方面发出了多次增援请求，校长口头答应了，却迟迟不见援兵到来。对于援兵一事，虞啸卿一直不置可否，或者是南天门之后便对这种没准的事情不再抱什么希望，生死攸关，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

　　刚刚接了杨立仁的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焦躁，自己反而淡定下来，临了听到杨立仁语气颇为担忧的嘱咐自己别做傻事，微微一愣，没有应声便挂了电话。

　　他知道杨立仁担心的是什么，更加明白他口中的傻事指的是什么，杀身成仁？望着远处腾起的火光，狭长的眼睛阖起，军人战死沙场原本便是应有的归宿，怎么会是傻事。

　　太阳已经升起，红彤彤的给半边天空都染上了血色，城中腾起的烟尘更是模糊了视线，虞啸卿有些皱眉，目光放在了窗外半张被风吹起的宣传画上，身后有开门声，听脚步便判断出是方才消失了好一会的李冰，那人轻巧的走到自己身后，没有开口，除了渐渐平稳的呼吸，便再也没有声响。

　　“现在情况如何？”

　　“共军已经占领了锦州外围，而且……”

　　“别留半句话给我猜！”

　　“是！”挺直了腰身开口：“而且他们的交通壕已经挖到了城下，现在的停歇，想来是为了接下来的总攻做准备。”

　　听完之后便沉默不语，良久才问道：“你刚刚出去就弄明白了这些？”

　　“不是，还有杨参谋长的电话。”这次李冰到没有打算隐瞒，回答的爽快。

　　“他给你说了什么？”

　　“杨参谋说，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他这是给他自己说的，对我不会说出这种话，下半句是什么？”

　　“他说他想要见的，不是您的尸体。”

　　“只准我见他的，不准他见我的么？”虞啸卿的嘴角终于带了笑意，语气却还是生冷，“倒还真像是杨立仁的作风。”

　　李冰不知道如何去接话，只怔怔站在虞啸卿身后，心中却早已拿定主意，不管有没有杨立仁的电话，不想见到虞啸卿尸体的，都远远不止杨立仁自己一个人。

　　一旁的座钟还在慢悠悠的摇晃，时针挪到10处，闷闷的钟声响起，咚咚咚……

　　不多不少的十下，与钟声一起响起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呼啸声，山呼海啸般，紧接着，便是无止尽的爆炸。

　　落下城头的，落下城中的，落在工事的，明处的暗处的，腾起的火光和翻飞的烟尘瓦砾遮住了天色，地动山摇里，他听到虞啸卿咬着牙的声音：“李冰，这里不是南天门。”

　　忽然就被那声南天门摄住了心神，他说这里不是南天门，你不是那时的李冰，我也不是那时的虞啸卿。不要再来一次背叛，也不要再来一次一心求死，军人的荣耀，不是一个死字就可以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