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再次见面已经到了年末，虞啸卿和杨立仁各自回去南京述职，冬日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户照进会议室，杨立仁看着站在台上对着那副硕大的东北局势图分析战事的虞啸卿，笑得一脸温和。

　　这番回南京，除了述职，更重要的却是筹集军费，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杨立仁自己带了兵才知道有那么事情要去打理，几十万人的开销，一举一动都是不小的消耗。以往没有提过不晓得，等谈了才知道，仅仅东北一处的花销，就占了国库总支出的百分之四十，可国库的总收入只占百分之五，假如没有那几十亿美元的援助，政府辖区的经济随时都有可能崩盘，念及于此，头痛，却又毫无办法。

　　台上虞啸卿还在侃侃而谈，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自信与刚毅仍旧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但凡你看着他，就觉得他们是必胜的，可是一旦你从他身上转了视线，想到更多的问题，却又觉得那种胜利又太过虚无甚至于无望，杨立仁并不是一个悲观的，所以那种怅然也只是在心里转了一圈，便随着虞啸卿的讲演淡去，慢慢放宽心，是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虞啸卿做完自己的汇报就坐在了杨立仁的下首，与会的将领很多，于是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日头偏西才结束，期间争论有之沉默有之，等到各方意见都发表完，听见那声‘会议结束大家休息’时，虞啸卿坐在那看着一众将领起身出门，最后才跟着杨立仁慢慢走出去了。

　　南京不像东北，阴沉沉的渗进骨子里的森冷，出门上车还没有坐稳，杨立仁就抢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说是要一起去看看老爷子，杨立仁的父亲在还都时已经搬去了上海，想想他在南京也着实没有别的去处，扭头看他一眼，嘴上却没有反对。

　　其实就算杨立仁不主动要求，虞啸卿多半也会叫上他跟自己一起回去，自从慎卿不在后，他便甚少回家，父亲跟他一样的执拗性子，有时候他到宁愿自己父亲暴躁的打自己一顿也不愿像现在这般，无尽的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杨立仁似乎知道虞啸卿心里想什么，一路上也没有多话，只握住了身旁他的手，掌心温暖力道柔和，转头去看他，昏暗的车厢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温和，一如儿时面对严厉的父亲时，杨立仁私下里那个温暖的拥抱，心底蓦然的柔软，任由他握着不挣脱，紧绷一天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车子开到虞家大门外，虞啸卿看着门前亮着的门灯和已经开门下车的杨立仁，略一迟疑还是跳下车来，走在杨立仁之前推门进去。

　　有时候虞啸卿真要感慨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与后生才真的是最和睦的，比如自己的父亲对杨立仁，或者立仁的父亲之于自己，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熟络宠爱的招呼杨立仁落座谈话，而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却也只是一句淡淡的‘回来了’，然后便被晾在一旁自顾自的想着自己的事情。

　　印象中的杨立仁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这个不爱说话却并不是对着自己或者对自己的家人，这会儿正坐在那跟老爷子相谈甚欢，虞啸卿在一旁看着，就忽然想起了立仁的父亲，也是很亲和的一个长辈，却惟独对立仁不怎么待见，倘若这会儿是在立仁家里，那么此刻的情形，估计正好相反吧。

　　等虞啸卿忽然被父亲略带严厉的声音叫住时，才发觉自己走神太久了，老爷子已经起身准备睡了，连忙站起来准备伸手去扶，却被挥开了，临上楼时还撂下一句话：“天晚了立仁就别走了，小时候你们就爱呆在一起，正好啸卿的屋子刚收拾过，你们凑合一晚吧。”

　　点头应了，扭头去看杨立仁，后者也刚好看过来，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失，在听到那句话时又稍稍加大了些弧度，伸个懒腰便往自己屋里走，熟悉得仿佛这里才是他的家。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起风，呼啸的声音反而衬得屋里愈发温暖，杨立仁进了屋就开始脱衣服，也不看虞啸卿，就那么自顾的脱去外套长裤，叠好放在一旁，拉上被子在一侧躺好。虞啸卿站在床边看着他，直到那人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才开始重复杨立仁方才的动作，被子里已经有了热气，翻身躺好，然后不意外的，被一只手缠上了腰，那人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终于耐不住首先开口：“立仁？”

　　“唔？”

　　“有时候，真的羡慕你可以跟父亲无话不谈。”

　　片刻的沉默，然后才淡然开口：“其实我也很羡慕你，父亲对于我，但凡开口，不是责备就是埋怨，你们这样，倒也不错。”

　　说着便轻笑，笑意引起的胸膛震颤一路传给了虞啸卿，多少有些无奈的成分却因为那人的笑转移了方向，伸手推了推，未果，索性也不再去管。

　　两人都累了，在杨立仁的喃喃低语中渐渐开始意识模糊，窗外凛冽的寒风和身后人温热的怀抱让虞啸卿恍然回到儿时，呼吸逐渐平稳，一夜好眠。

　　次日都起了个大早，杨立仁率先出发奔去了上海，停留一天后回到长春，虞啸卿则在那日下午搭乘飞机飞回了锦州，时年一九四七年年末，东北局势缓和，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局面仅仅在维持不到一年后便被打破。

　　国军高层内部在对于东北的战略部署上产生分歧，一方要求打通沈锦联通东北，一方却要坚持保存实力巩固国统区兵力，直至四八年秋，国军收缩兵力集中在沈阳、长春、锦州三座城市，路上交通被全然切断，几十万大军仿佛驻守三座孤岛，但是此刻，党内对于东北局势依然保持乐观态度。

　　一九四八年十月，锦州首当其冲，成为辽沈战役攻坚战中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