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重炮的攻击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杨立仁看着锦州方向发来的战报，不知是疲惫还是颓然的挥手让一众人都退到屋外，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还能隐约听到隔壁屋子电台小组滴滴答答忙碌的声音，靠进宽大的沙发里，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光亮，没有人影，纷乱的思绪里，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锦州城里鏖战的虞啸卿。

　　据那边发来的电报知道进攻锦州城的共军重炮有三百余门，而且持续轰炸了将近一个小时，这种绝对的火力优势自对抗以来便从来没有遇到过，当初国军就是完全凭借机械化的装备和重装火力把他们一路压进了鸭绿江，没有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短短两年，形式倒转，如今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军队。

　　覆在额头的手掌使劲揉搓了一下过于紧绷的脸，却在扭头时瞥见了那封战报，说不出的焦躁烦乱，锦州失守，那么沈阳长春也将不保，军力部署也将随着锦州的打响做一次大的调整，事情杂乱，还有困在锦州城的虞啸卿，让他再也忍不住扫落了桌上的杯子，瞧着地上崩裂的碎片，戡乱戡乱，结果却是越戡越乱。

　　忽然响起的碎裂声惊动了门外的副官，那人慌忙推门进来，却看见自家长官那副颓然愤怒的样子，一时怔住，呐呐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杨立仁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冷漠的表情下带着一丝歉意：“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我出去走走。”

　　说完也没有接副官递来的大衣，径自出门去了。

　　迎面袭来的寒风让杨立仁有一瞬间的清醒，一派纷乱的司令部让他下意识的想找支烟，却在伸进口袋摸到那个金属物体时，再也忍不住的鼻头发酸，堵在胸口的抑郁之气像块石头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跟他送给虞啸卿那把鹰爪一模一样的战术刀，坚硬的触感和细腻的刀刃一如那人打小给自己留下的印象，站在被腾起的烟尘遮住的日光下，终于红了眼眶。

　　一个小时有多久，不管是城内的人，还是城外的人，分分秒秒似乎都成了煎熬。猛烈的炮火声中虞啸卿正背了手对着墙上的地图发呆，身后的李冰便一直维持一个随时扑倒的姿势。没有办法，任谁在这地动山摇的爆炸里而自己的长官偏又跟杆子枪似地戳在那都会保持一个随时扑上掩护的姿势。

　　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反击都被炮火压了下去，如此被动挨打的局面让虞啸卿有些焦躁却又毫无办法，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炮火没有间歇，守城的部队也毫无懈怠，虽然没有像样的反击，但是却守得没有失去一寸土地，多次打退共军突袭后，就连一向不畏生死的虞啸卿，都觉得太过惨烈。

　　十一时许，作战室的门被敲开，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少尉颤着音报告：“共军已经突进城内，范司令下令让您率部撤回老城固防。”

　　一个‘撤’字似乎刺痛了虞啸卿的神经，猛的转身瞪上那个传信的少尉，然后在瞧见那人满身的炮灰和几处血迹时，生生把责骂的话咽了回去，眼睛转向了李冰，几乎是咬着牙的道：“下令撤防。”

　　一退再退，终于退无可退，等撤回老城接应到副总司令时，余下的士兵，只剩了不到两万人，虞啸卿自己也弄得满身尘土的在工事上巡防，脚下被踏得噔噔直响的碎砖断瓦和手里挥得毫无节奏感的横藤无一不在宣示他此刻已经坏透了的心情，如此狼狈，确实从未有过。

　　身后有个匆忙的脚步一路小跑而至，转过身便瞧见刚刚的那个少尉，再见到虞啸卿似乎有点胆怯，却还是鼓着气道：“杨参谋长的电话，说要找您。”

　　扭头往临时搭建的指挥部走，在经过那个年轻士兵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那个几乎还能称得上孩子的少尉瞬间红着脸挺腰给自己敬礼，终于还是抿着嘴带出个笑意来。

　　很显然杨立仁已经在别人口中了解了这边的情况，于是电话里并没有问他好不好，举着电话一时不知从何开口的杨立仁被那股子窘迫的悲伤压得透不过气来，只是小声叫他名字：“啸卿。”

　　声音不大，但是在纷乱的枪声和炮火中虞啸卿还是听清了，自打被困以来杨立仁这种明显的忧心和弱势让他从开始的新奇变成了现在的心疼，长这么大，虞啸卿怎么都没有想到从小便老成持重的杨立仁会有让自己感到心疼的一天，眼下的处境没有给虞啸卿留下感慨的时间，于是那种情绪也只是在心里打了转便转向了当前的战局：“倘若锦州失守，沈阳长春就被彻底孤立在了关外，立仁，你们也该早做打算。”

　　这不像虞啸卿能说出来的话，可他偏偏就那么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末了似乎还嫌效果不够似地又加句：“帮我照顾父亲。”

　　一愣之后才猛然醒悟爆发时虞啸卿已经挂了电话，于是杨立仁那句彻底失了涵养的‘自己老子自己照顾’的话虞啸卿也便无缘听见，猛烈的爆破声里似乎还回荡着杨立仁嘴里自己的名字，亲密而又哀伤的扎进心里再也拔不出来。

　　调整部署奋起迎战，忙碌起来的，不止有虞啸卿，还有坐镇沈阳的杨立仁，战斗打得惨烈，惨烈到之后俩人都垂垂老矣的坐在日头下面回想往事时，都还不能理解明明都是自家兄弟，一样的水土一样的传承却在战场上变成了你死我活的野兽。

　　战斗持续到下午六时许，解放军东北野战军从南门和西北东南三面同时进发攻破锦州老城，至此，锦州失守，战死被俘官军十余万众，杨立仁看着那封刚刚传来的电报，蓦然的空落只剩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