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陈主任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杨立仁，虽然那人还是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可精神却是明显的好很多。

　　那人笑着潜退了带自己来医院的宪兵，然后指着身边的凳子道：“陈主任先坐吧。”

　　大方的坐下了，打量着杨立仁，他不说话，杨立仁也就半躺在那里任由他打量，嘴角还带着分笑意，看不出丝毫不快来，半晌，才开口道：“陈主任可看出些什么来了么？”

　　“杨主任一直八面玲珑，在下眼拙。”

　　一句话说得既有讽刺又有不甘，杨立仁也不计较，伸长了手去拿放在床头的一个档案，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陈主任有个小侄子在我军任职，可惜几月前不幸殉国。”

　　他不等陈主任接话，只是自顾的说下去：“是被自己人打中的吧，那个人，是川军团的机枪手？”

　　瞧着杨立仁手上拿着的那个档案袋，再怎么傻也知道杨立仁要说什么了，以权谋私诬陷前线要员不成索性下毒谋害，一环扣着一环，连自己都觉得着实用心险恶。

　　果然便听杨立仁继续不急不缓的说到：“这里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的就诊病历和化验报告，还有一个，是我写给楚秘书的调查汇报。”

　　“病历上是什么估计陈主任您已经知道了，砷化物中毒并且伴有大量酒精。”

　　“您因为爱侄被杀一直怀恨在心，于是借着调查虞师通共的机会收押了川军团的团长虞家军的新任副军长，却在调查没有实质进展时痛下杀手，酒中下毒并且趁乱清洗了酒具泯灭证据，可惜了，那杯酒被我代饮了，更可惜的是我姓杨的命大，连着喝了三杯都没死成还被送进了医院验出了酒中有毒。”

　　“陈主任，别老是不说话，你觉得我这个报告内容怎么样？”

　　“简洁明了一针见血，杨主任您是老手。”苦笑，还有一丝挣扎，“尽管没人会想到杨主任你会自己服毒，可是随身的衣物按理说，还是要验一验的。”

　　“陈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明白事理，可是这边的小护士却不晓得”笑着转头去看窗外，“那个女娃估计是被我浑身沾血的给吓着了，衣服连带我随身的手帕，此刻都在那挂着了。”

　　烈烈骄阳，一套军装被浆洗得干干净净挂在廊下，明朗的日头晒着，忽然就耀花了眼。

　　杨立仁洗了沾着毒的外套手帕，那清洗茶楼酒具的人自然也是他一并安排的，这会儿说什么都已无用，只能看着杨立仁手上的那个档案袋：“杨主任想要什么？”

　　“你我都是经常跟报告打交道的，”伸手把那份档案递过去，“一物换一物而已。”

　　撤了那份龙文章通共的报告，此事再不追究，听起来却也公平，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临了告辞时却听见杨立仁又慢慢加了一句：“啸卿与你我不同，党国需要他那样的军人，却不是我们这般的勾心斗角。”

　　立在门边听完这句话，才回过头道：“杨主任过虑了，孰轻孰重，陈某人还是能分得清的。”

　　推门出去刚好碰见正准备进来的唐基，瞧见自己时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依旧还是那副和善面孔一口唐山腔的说陈主任慢走。

　　没有看到虞啸卿，医院的走廊里总有股难以适应的消毒水味，押解自己的宪兵还站在两侧，眯着眼瞅着唐基半晌，最终还是扯出个笑来点点头抢先一步离开了。

　　杨立仁就半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直到陈主任的身影走远才开口叫了声唐叔。

　　唐基再看杨立仁时眼睛里已经透出了货真价实的笑意，快步上前坐在他身边，甚至还体贴的拿起毛巾在凉水里拧了拧给他擦汗，“我刚从军部过来，顺道带了重庆的电文。”

　　“楚才发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看看吧。”

　　蓝色文件夹里薄薄一张纸，寥寥数语，楚才一贯的口气，无非是催促自己早日回重庆，慢慢折起那封电文放回那个文件夹，抬头迎上了唐基的眼睛，这个从小就熟悉的长辈此刻正用说不出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才怅然的叹口气：“立仁，这次拖累你了。”

　　“唐叔哪里话，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他说的坦诚，即便这次的手段算不得光彩，可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那便已是足够。

　　唐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偌大的病房忽然空荡下来，炎热的午后窗外嘶叫的知了忽然就觉得孤独，慢慢闭上眼睛，回想起虞啸卿被软禁时题下的那首《小重山》。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再见到虞啸卿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那人正在忙着虞师的重编，最后还是在半夜时分赶到了军部医院，彼时杨立仁已经睡着，那人站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身想要离开，却在刚刚起身时被那个睡着的人忽然抓住了手。

　　“我以为你睡了。”

　　“我以为你要陪着我睡”睁开眼看着虞啸卿，握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没想到是我会错意了。”

　　对于杨立仁这种时时刻刻存在的嘴皮子便宜虞啸卿已经选择了习惯性无视，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也不挣扎，眼里的血丝难掩的疲惫：“我听唐叔说你要走了。”

　　“日本人快要不行了，很多事等着处理，我后天就动身回去。”

　　瞧着虞啸卿沉默不语，握在腕上的手紧了紧：“还真是不想回去，多久都没有这么好好睡过觉了。”

　　俩人都是操心劳碌的命，杨立仁最后一句话成功激起了虞啸卿的同情，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擦擦杨立仁额上的汗：“那你就抓紧，趁这两天好好睡。”

　　翘起嘴角闭上眼睛，拉过虞啸卿的那只手枕在头下，模糊的低语：“好……”

　　虞啸卿倾着身看渐渐陷入睡眠的杨立仁，嘴角也慢慢扬起一丝笑意来，直到那人的鼻息慢慢平稳，才抽回手，起身出门了。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发布停战诏书，9月9日，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南京向中华民国政府陆军总司令呈交投降书，至此，长达八年的抗日战争正式宣告结束。

　　同年8月，虞啸卿所在部队奉命北上，抢先接管东北。10月，杨立仁提升至陆军中将，任命东北保安司令长官司令部副总参谋长，分离数月，二人于沈阳相会，只是彼时的枪口，从杀千刀的日本人，转向了龙文章口中打不过的红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