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仁虞啸卿]归字谣》蚂蚱_Amon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路上虞啸卿沉默不语，脑子里除了龙文章今天那句太过惊世骇俗的话，偶尔转出的还有杨立仁临别时做口型的样子，弯着眉眼翘起嘴角，一如儿时。

　　那明显是句哄孩子的话，却让虞啸卿阴翳的心情投进一缕阳光。他说别怕，虞啸卿自然是不会怕的，也是后面那句‘等我’却让虞啸卿上了心，杨立仁不会害自己，他说等，那就等。

　　早在几个月前杨立仁来到禅达便给自己说防止□□为祸，但虞师是人人知晓的剿共起家，说虞啸卿通共，估计没有多少人相信，所以这事他便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日前在温泉龙文章的表现让他有过短暂的不安，却没有想过为了不再打仗，那人能够做出这么一个选择。

　　他不想也不能再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那他虞啸卿能么？于公于私，他想让他活着，可是这个漏子太大，一片乱麻的虞啸卿此刻也想不出该怎么去撸平。

　　陈主任说了是要走个程序，表现出来的一切确实也像是完全的走程序，被一群人围着送去军部，平日里被拥簇惯了的虞啸卿也不在意，哪怕这群人已经由以往荷枪实弹的亲信换成了一水蓝衫的特务。

　　此刻虞啸卿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任由那个军统特派员一字一句的问着自己驻扎禅达以来的种种过往，自然也少不了自己那个川军团团长的来历，可是问归问，往往一个问题刚刚说出口，已经被身边的唐基接过话头，虞啸卿便也乐得不开口，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还打着精神听他们打太极渐渐走了神。

　　军部征用的这个院子不算小，他们呆在后院的偏室里，周围很安静，假如不是门口站着人都是清一色的生面孔，此刻的气氛到更像是平日里的会客。

　　门是开着的，太阳已经偏西，暑气却没有消散多少，树上的知了还在声嘶力竭，身边的谈话依旧漫长的好像没有止境。唐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的把这次的漏子往自己身上揽，那边的陈主任也就一直打着哈哈，东拉西扯天南海北，连虞师发迹时的剿匪都重复了四五遍，却还是没有放人的意思。

　　直到日落西山，连吹进屋内的风都带着一丝凉气时，这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军统特派员才一脸歉意的起身对着虞啸卿道：“劳烦虞老弟了。”

　　那人笑得一脸真诚，虞啸卿自然也不好板脸，况且龙文章孟凡了还在那人手里握着，他闲磨了一下午，自然不会仅仅是聊天那么简单。

　　临到门口时虞啸卿忽然站住了，扭头看身边的陈主任，“那几人身上带伤，还望陈主任手下留情。”

　　换来的是一个笑，“虞贤弟过虑，过虑了。”

　　门前昏暗的灯光让陈主任的面目有些模糊，声音却温和的很，虞啸卿立在门边看了会儿，终究还是转身去了。

　　回去自己的驻地已经不太可能，被引着去了一早便安排好的房间，弯弯绕绕的小路，待到抬头时，却发现这次的落脚点，居然还是自己来军部开会时住的屋子，倒也算是熟门熟路。

　　进门时被唐基拽住了衣袖，这个跟着自己父亲打拼了大半辈子的长者此刻正用一个完全的看后生的眼光瞧着他，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能出声，伸手去整理虞啸卿领口有些散乱的军装，慢慢转身走了。

　　晚饭是人送进房间的，简单却不敷衍，虞啸卿对吃的一向不怎么上心，饿不着就行，既然临分别时杨立仁说让自己等，那现在多担心也是无用，端着汤碗喝粥，没什么胃口的胡乱吃两口，然后就想起了杨立仁，瞧着桌上的菜色，估计他在，这里的东西不会有一样剩下吧。

　　他们说是暂住，于是这屋子除了桌椅板凳床，便空无一物，推开门跟立在门口的警卫要了宣纸笔墨，铺在书案上练字，直到夜半时分，才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阙《小重山》刚刚落下尾句，杨立仁已经不声不响的站在了虞啸卿身后，似乎并不打算急着开口，只越过那人的肩膀去看案台上的字，虞啸卿的字到不似他本身的性格那么刚烈，瞧着更为疏朗灵动些，正想要评论一番，却被虞啸卿抢先一步问道：“他们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那语气里带着冷哼，也不知道是因为军统的那帮人，还是因为自己来的太晚那人别扭性子，颇有几分无奈的抽走那人手里的毛笔搁一旁，“你想走估计是随时都可以，不过关起来的那几个，就不好说了。”

　　“姓陈的跟你和唐叔在军部喝了一下午的茶，他手底下的人也就跟着龙文章几个瞪了一下午的眼。”杨立仁显然是个心细的人，尤其碰上这种事情，边边沿沿都掌握的仔细，“那些人倒都是人物，一下午什么都没摸索出来，除了龙文章，都是死不开口。”

　　“他是不是一担子全挑了说通共赤化全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虞师全然不知情。”

　　“你对他挺了解，差不多就是这样。”杨立仁看着虞啸卿，“可他为什么？”

　　那句为什么似乎戳到了虞啸卿的痛处，皱了眉不说话，温泉时的情景再次浮现，龙文章说他再看不得死人，可是没有谁能停止这继续死人的局势，不想看，那只有自己去死，闭了眼，便再也瞧不见。

　　他没想过他会拒绝，却没想到龙文章不但拒绝了，而且会拒绝得那么干脆那么彻底那么无法挽回，他给的太多太诱惑，装不下，那便索性全都抛了。

　　这种决绝让虞啸卿太过痛心，原本以为找到了同类，结果那人一个棒子一颗糖之后再也不说回头，心念至此，看向杨立仁的目光便带了一丝无助的痛楚。

　　杨立仁不晓得虞啸卿跟龙文章之间捋不清的丝丝连连，但是此刻那人眼里的意思却瞧得明白，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虞师先交给唐叔，你就先呆在军部哪里都不要去。”

　　看着虞啸卿有些茫然的神色，末了又加了句：“沉住气。”

　　他说沉住气，那就是有办法，夜深人静，杨立仁看着放松下来的虞啸卿走去床边似要休息，便也转了身准备离开，有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过虞啸卿方才练字的宣纸，映着灯光，远远的瞧见最后两行字：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