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荼野

103、取心

　　司卿沉默地站在原地，体内那团“太阳真火”灼烧带来的痛苦与充盈的灵力交织，让她心绪纷乱。

　　片刻后，她抬起头，清冽的目光穿透殿内昏暗的光线，直视王座上的身影：“魔君究竟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魔神慵懒地换了个姿势，轻轻重复：“想要什么？”

　　末了，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不如这样，你先欠着。若融灵丹的效力，最终能让你觉得满意，你再来付报酬，如何？”

　　司卿眉头微蹙，她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身体内那道几乎要将她经脉撑裂的痛楚，正在逼迫她做出选择。

　　短暂的挣扎后，司卿用力压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做出了决定。

　　“好。我答应，还请魔君出手相助。”

　　魔神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司卿面前。

　　离得近了，司卿更能感受到他周身那浩瀚如渊的魔气，与她体内那团灼热的“太阳真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

　　“盘膝坐下，收敛心神，引导你自身的力量，尝试接触那团真火本源，不必抗拒，试着去……融合它。”魔神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

　　司卿依言照做，就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努力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调动起体内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团不断散发光热的“太阳真火”。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刚一接触，便产生了剧烈的排斥反应。司卿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就在她感觉快要控制不住那狂暴的力量时，一只冰冷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刹那间，一股浩瀚的力量被控制着，温和地涌入她的体内。

　　这股力量强势却又柔和地介入到对抗之中，它包裹住那团暴烈的太阳真火，抚平躁动，引导其释放出更易于吸收的灵力。

　　同时，它又护住了司卿的经脉和灵田，避免被过于庞大的能量冲击损伤。

　　在魔神那强大力量的引导下，那原本桀骜不驯的太阳真火，开始变得温顺起来。磅礴而精纯的灵力如同温暖的潮水，一遍遍冲刷、拓宽、滋养着司卿的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窍穴。

　　从元婴境不断攀升，直至原本停滞不前的瓶颈。片刻后，她周身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能量波动，隐隐有突破之势。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司卿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力量飞速提升的玄妙状态中，忘记了时间，也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她只能本能地跟随者那股外来力量的引导，全力运转功法，贪婪地吸收着那源源不绝的精纯灵力。

　　终于，当最后一丝太阳真火的本源之力被彻底炼化吸收，融入她的灵田之中时，司卿周身的气势陡然攀升至一个顶峰，随即又缓缓内敛。

　　长时间的精力消耗，让她心神俱疲，在内力量平稳下来的瞬间，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意料中的冰冷地面并未触及，她落入了一个萦绕着淡淡冷冽气息的怀抱。

　　魔神低头，看着怀中已然昏睡过去的女子。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垂落，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原本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已然舒展，苍白的脸颊上甚至泛起一丝红晕。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的防备。

　　魔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随即，他手臂微微用力，将司卿横抱起来，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空旷的大殿之中，只余下那精纯的魔气与尚未完全散去的太阳真火之力，在空气中缓缓交融、消散。

　　伴月殿内，司卿被轻柔地放置在床榻上，盖上了锦被。

　　魔神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方才转身，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司卿这一昏睡，便是整整三日，金蟾便在她的枕边守了三日，丝毫不敢合眼。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灵力奔腾流转，浑厚精纯了数倍不止。

　　金蟾眸光一亮，惊喜道：“丫头，醒了？快看看，你体内的灵力有无增长？”

　　“好。”

　　说罢，她内视己身，灵田处那缕太阳真火本源已然与她的妖丹完美融合，不再带来灼痛，正持续滋养着她的经脉与魂魄。

　　“……神尊，我好像突破了？”司卿有些惊讶，她跌至元婴的修为居然冲破桎梏，一跃而上。

　　“丫头，那是好事，你之前便是半步飞升之境，如今突破瓶颈……依老夫看，不过旬月，你的雷劫必至。”

　　突然，金蟾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说起来，要不是魔神那枚融灵丹的缘故，你或许还停在元婴境。怎么样，要不要去当面至个谢？”

　　“我……”司卿一噎，随后点了点头。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道素白身影便出现在通往魔神寝殿的甬道上。

　　烬灭殿中依旧森严压抑。

　　当司卿踏入殿时，看见魔神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幅描绘着无尽深渊的壁画前。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但不等司卿开口，魔神却先有了动作。

　　只见，他轻轻抬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物，那东西约莫拳头大小，仿佛还在微微搏动，表面覆盖着暗金色纹路，散发着极强的生命气息。

　　他随手将那东西抛向司卿，司卿下意识地接住，待她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这分明是一颗心脏！

　　“魔君……这是何故？”司卿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解，握着那颗心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藏在司卿袖中的金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它透过神识仔细感应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悄声向司卿传音。

　　“丫头！仔细感应！这颗东西蕴含的力量至阳至正，带着一种涤荡邪祟的浩然之气，这绝非魔物所能拥有。”

　　金蟾眼珠一转，继续说道：“魔神自从将你掳来，似乎未曾真正伤害过你。他囚禁你，却给你最好的待遇，他逼你服下魔丹，却是为了助你炼化提升修为，如今又给你这颗……这颗疑似蕴含着磅礴力量的心脏！”

　　金蟾的声音越发急促，大胆推测道：“他若真想对你不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老夫看……怕不是……怕不是权无心那小子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甚至……甚至可能反过来，影响了这魔神？这颗心，会不会是……是那小子留给你的？！”

　　金蟾的猜测，让司卿的心脏也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手中那颗搏动着的暗金色心脏，感受着其中那与她刚刚吸收的太阳真火同源，却更加精纯磅礴的力量。

　　确实，这股力量纯净而炽热，与魔神的阴冷魔气截然不同。

　　难道……真的如金蟾所说？权无心的意识还在？甚至……还操控着魔神的行为？

　　然而，司卿眉头轻蹙，凝视着王座前那强大的身影，心中却涌起一股截然不同的直觉。

　　她缓缓摇了摇头，以神识回应金蟾，声音冷静：“神尊，我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向魔神，目光锐利。

　　“若他真的被影响，以权无心的性子，绝不会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对我。他性子纯真，敢爱敢恨，定会直接告诉我他是谁，会不惜一切代价放我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我困于魔域，用融灵丹提升我的修为，又赠予这颗……莫名其妙的心脏。”

　　紧接着，司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魔神的气息冰冷而强大，没有丝毫权无心的清正明媚之气。”

　　金蟾似乎被她说服了，没再吭声。

　　殿内沉寂良久后，司卿握紧了手中那颗温热的心脏，感受着那奇异的搏动，一字一句地说道：“魔君真是煞费苦心，赐我丹药，助我修行，如今又赠此……奇物。您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魔神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挣扎。

　　他并没有没有解释心脏的来历与用途，只是淡淡地反问道：“你觉得呢？小狐狸。”

　　司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不解道：“司卿愚钝，实在参不透魔君的真正用意。还请魔君明示！”

　　魔神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无奈：“小狐狸，你真的……不懂孤的意思？”

　　司卿一愣，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晓他到底何意？

　　见眼前的女子怔愣着，魔神摆了摆手，面上透出几分烦躁：“送她回去。”

　　说罢，他不再多言，径直转身，身影迅速没入内殿深沉的阴影之中。

　　随即，立刻有两名魔侍上前，恭敬地示意司卿离开。

　　伴月殿内，

　　“这魔神发什么颠？！”一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金蟾立刻从司卿袖中跳出，“一会儿送药，一会儿送‘心’，说话还云山雾罩的！”

　　“什么叫‘不懂他的意思’？正常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吧？！他以为你是谁，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司卿却沉默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的晦暗天空，眉头紧锁，仿佛没有听到金蟾的抱怨。

　　她反复咀嚼着魔神最后那句话。

　　不懂他的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魔神是在警告她？

　　他既能轻易提升她修为的能力，也同样可以随时取出她的心脏？

　　而她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思及此，司卿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因这个猜测而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丫头，你怎么了？”金蟾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问道。

　　“……魔神是在警告我，他能给我一切，也能随时收回一切，包括我的性命。那颗心脏，就是提醒。”

　　金蟾听完，歪着它那金色的脑袋，豆大的眼珠转了转，随即用爪子挠了挠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

　　半晌，它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你这个想法嘛……听起来是挺符合常理的。魔神嘛，凶残嗜杀，恩威并施控制人，很正常……”

　　它顿了顿，随即瞥了司卿一眼。

　　这丫头，平时挺聪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钻牛角尖？她难道就没注意到，这魔域上下，从守卫到婢女，对她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恭敬？

　　魔神若真想杀她立威，何必如此麻烦？又是提升修为又是送宝贝的？权小子那缕魂魄……搞不好真的没被吞干净！

　　说不定就是因为权小子还在，所以这魔神才会在婚礼上打伤东方忱，强行把人抢回来！这分明是……

　　金蟾的思绪在这里卡住了，它张了张嘴，看着司卿那凝重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终，金蟾只是叹了口气，含糊其辞道：“……也许吧。魔神的想法，谁说得准呢。总之，丫头，万事小心，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