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女强）》鬼鬼梨洛

3、第三章

　　山谷里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清晨，推开窗，一股寒风夹杂着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尹天意摊开手掌，晶莹的雪片儿在掌心停留片刻，既而化为一滴水。
　　放眼远眺，积雪层层叠叠，随着连绵的峰峦延展到天际。

　　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李公子，有兴致一起去赏雪吗？”
　　今天的李公子格外安分守己。已经在角落里呆呆看着她一个时辰，没有乱跑，没有乱叫。
　　“李公子？”
　　李韶华回过神，立刻将眼神从尹天意的脸上挪开。
　　“赏雪？好，赏雪，赏雪。”一边念叨一边开门往外走。
　　“李公子。你的披风。”
　　李韶华低头看看身上单薄的衣裳，讪讪地接过披风。他真的只是眼角瞟了尹天意一眼，就又有些晃神了。
　　“尹姑娘，你以前就是这幅容貌？”
　　天意沉思片刻，道：“不知道。”
　　李韶华塞了面铜镜给她：“你仔细端详下。”

　　天意端着铜镜，扫了两眼铜镜中的人，也不禁在心中小感叹下。左右脸颊上被利器划伤的伤口完全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曾粉碎的鼻梁，如今直挺挺地立着，若再高一分就显得突兀，若低一分就少了点英气。高耸的鼻梁为这张脸平添了一份冷漠疏远的气息。这下颚，应该就是俗称的“锥子脸”。瘦削尖小的下巴，根本看不出它曾经断裂成两半过。天意不知道“自己”曾经长得如何，只是现在这幅容貌倒是挺符合自己的性格，不妖不媚，不显童真又不显成熟，淡淡的表情，浅浅的疏离感。
　　“如何？”
　　尹天意用食指戳戳自己脸颊，又摸摸鼻梁摸摸下巴：“不知是否牢固。”
　　“我以李家名声担保，绝对不会断！”
　　“那就好，那就好。”尹天意双手抱拳作揖，“有劳李公子了。”
　　“尹姑娘对自己现在容貌可否满意？”
　　尹天意披上紫色披风，悠悠地系上衣带。
　　“挺自然的，看不出整过。”
　　挺……自……然……的。李韶华见过不少淡定派的人，那些人和尹天意相比，绝对就是凤凰和山鸡的差距。
　　尹天意是天生粗神经呢，还是天生缺神经。她的容貌，静若花神，动似谪仙，一低头或一转身，一颦一笑，都将是目光的焦点。她居然对自己的容貌熟视无睹，不惊不喜，实为天人也。

　　一夜积雪，雪有数寸深。
　　一紫一青，前后随行。
　　走在前面的女子，寒风将紫色披风吹得鼓鼓。青丝只用一只木簪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松散的髻，有些发丝松落下来，随风飘扬。
　　背影笔直修长，步伐缓慢稳重。不知情者，根本不能将眼前的人和三个月前遍体鳞伤的少妇连系在一起。她看起来如此年轻，又如此不沾风尘，不施粉黛的脸有着淡雅的表情。或许，她根本不是什么少妇，她只是被奸人所害的少女。
　　尹天意漫无目的地走在梧桐林里。浅褐色高大粗壮的树干默默直立着，没有绿叶覆裹，它有些无助，却还是透着刚毅的秉性。走过之处，留下了一排浅薄的脚印，若不细看都不会发现。
　　李韶华也是懂武之人。行之于雪上，能过不留痕者，非常人也。看来自己不能嘀咕她的内功，她的深藏不露叫人畏惧。

　　“尹姑娘。”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叫我天意即可。”
　　李韶华上前两步，与她并排：“如今大病初愈，你有什么打算？”
　　“在山谷里待上三年，陪你。”
　　“你真的肯在这里陪我三年？不嫌无趣？”
　　“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做到。”尹天意继续缓步前行，“其实住这里挺好。可以欣赏四季风景，白天能阅书习武，夜间能卧看繁星，无忧无虑，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那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可以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所有没有见过的风景。”
　　李韶华侧身看着她：“你就从没想过要报复？”
　　“报复？”她眉宇间藏着不解。
　　“当然！报复。如果我是你，一定要让害我之人，十倍百倍地还给我。”
　　她淡淡一笑，望着李韶华：“心中若是一直惦记着仇恨，那心是要有多么不堪重负。一切皆以成往事，又何必要紧紧抓着不放。”
　　“如果害你之人，知道你还活着，会就此轻易放过你？”
　　“我是我，她是她，她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如果有些人执意要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李韶华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意，只觉得说这话时，有股乖戾的阴气从她身上散发出，与以往不同的气场，叫人畏惧。

　　梧桐林之外，白雪依旧漫延，覆盖住小河边的磊磊岩石。河水尚未冻结，潺潺流水由高处往底，续续不断。
　　尹天意提气，踮足，身体轻飘飘飞起，缓慢安稳地落在最高一块岩石上。原来施展轻功这么容易。李韶华对着瞬间移动到岩石上的紫色身影发愣，她居然真的会武功。
　　“你在看什么？”李韶华顺着尹天意凝视的方向看去，只见河水浅处有数条银鱼游动。
　　“李公子，今晚吃鱼吧。”
　　一阵寒风吹过，李韶华的发丝猛烈抖了抖。白雪皑皑，梧桐流水，冰雪银鱼。此女子，居然想到，吃鱼。
　　“好是好，不过……”李家小少爷有点纳闷，鱼，应该怎么捕？他四下瞅了瞅，找寻枯树枝的踪影。
　　找到了！十米开外的角落有一根形似叉子的树枝。李家小少爷兴高采烈地蹦跳过去。背后传来清脆的噗通一声。他回头一看，一条银鱼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
　　尹天意随手丢出第二粒石子。又是噗通一声，水面上又多了一条白肚皮。
　　紧接着，噗通噗通噗通，一条又一条白肚皮。
　　李韶华的下巴随着白肚皮的增加而愈加贴近地面。
　　用一颗小小的石子将一条半条胳膊长的银鱼砸晕，这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功，精准的眼力，快速的身手，还要掌握力道，多一分力会血染河水吓跑其他鱼儿，少一分力又不能将银鱼砸晕。
　　此女子不简单呀不简单。
　　李韶华捡起之前看到的树杈，飞身临驾于河上，刹那间地弯腰，将树杈伸入河中看似不规则地挥舞了几下，等再提起时，树杈上已经插满了五六条先前被尹天意砸晕的银鱼。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瑕疵。李韶华在河岸站定，将树杈架在肩膀上，对尹天意抖了抖说：“看，这么多条。”

　　下一秒钟，他定格了。隆冬的阳光稀薄地穿越过绵长的山涧，洒满了整条小河，包括站在最高一块岩石上的她。雪白色衣袂，明紫色披风，以及散落的秀发，肆意舞动。她迎着风，脸上光洁的肌肤好似泛着光，双手置于背后。身着男子衣服，有些宽松了，看着也不觉得突兀或不适合。削瘦中透着刚毅，苍白中透着生气，美丽中透着英俊。她似乎没有表情，或是表情淡得难以让人察觉。一直都很安静，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其存在的气场。
　　在山里的日子，时间过得很缓慢，有时可以感觉到时光在周身缓缓流淌，轻盈地起伏。直到听到李韶华的声音，她回过神，望着河边朝气勃勃的年轻小生，他脸上挂着灿烂真切的笑容。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悲伤过，像一张无暇的镜子，内心是如何，行为表现就是如何。这一刻，他在为了几条银鱼而高兴。
　　尹天意轻微地扬起了嘴角。
　　此人只该天上有，不应属于人间。李韶华被那抹浅浅淡淡的笑勾得魂魄都快飞走了，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发现岩石上已经空无一人，他才立刻提着鱼飞速往小木屋跑。

　　好有饱足感啊！天意懒洋洋地倒在床榻上，摸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炸鱼，红烧鱼，鱼汤都超级美味，李公子的手艺果然日渐娴熟。窗棂被外头的寒风吹得仄仄作响，看来今夜又是一场风雪。窗户不够密封，总有冷风从缝隙钻进屋里，冷得不像话。终于坚持不住，天意翻身起来，从衣柜里找了件厚实点的棉衣穿上。山谷里只有李韶华和尹天意两人，尹天意没有自己的衣物，只能穿李公子的衣服将就一下。尹天意倒丁点儿不适都没有，她反而更喜欢古代男装的简约宽松。
　　正要熄灯，李公子在门口询问：“天意，你睡了么？”
　　天意开门，见他提了医药箱站在门口。“没睡的话，我来给你把把脉，虽然你现在外伤都好了，但说不定会有内伤……”
　　“进来吧。”天意将屋内的另一支蜡烛点起，坐在桌旁摊出手臂。

　　李韶华搭住她的脉搏，闭眼细细体会。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虚中有实，稳健有力，有延绵缓长的内力隐隐潜伏其中。李韶华心中暗暗感叹，一般的大夫绝对察觉不到她有深厚却飘渺的内力。通常而言，若其人内力太浅，大夫和学武之人会察觉不到他的内力，另一种可能就是其人的内力太过高强，强到可以将其隐藏，不被人察觉。
　　李韶华脑海里有无数疑问在盘旋。
　　“我的脉象有何不妥？”天意淡淡地问。
　　“以前的事你真得一点都回忆不起？比如说你是哪里人士，师承何处？”
　　天意摇摇头。
　　李韶华继续追问：“今日见你施展轻功，想必你已经察觉体内真气，并可以将其熟练运用了。那你是否还能施展其他招式，说不定我能从你的招式中找到线索，查到你的身世。”
　　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招式武功。只觉得有内力挺好，冷的时候可以用来取暖。”
　　李韶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忿忿地一口饮完杯中茶水，站起来道：“取暖？你居然把这么宝贵的内力用来取暖！真是浪费，浪费！你体内的内力少说也要十五六年才能修成，别人求之不得，你却不懂珍惜。”
　　天意无奈地仰视眼前激动万分的李某，眨眨眼睛：“那李公子有何高见？”

　　我们激动的李公子立刻平复下来，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哪有什么高见，不过天意你也可以参考一下的。我这里藏书甚多，各种武功秘籍都有，其中有一本是绝世武功，除了秘籍创始人得以练成此功，世上绝无第二个练成。天意你不妨也尝试一下。”
　　练就绝世武功？天意思忖了一下，在这荒山野岭也没什么事做，无非就是欣赏风月，品茶阅书，三年也是个不短的时间。练武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好。那李公子觉得，我应该从何开始呢？”
　　“从明天开始！记得早起！”
　　李韶华卷起医药箱，信步离开尹天意的房间。
　　培养一个武林高手，绝对比自己成为武林高手更为有趣刺激。

作者有话说

　　我又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