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女强）》鬼鬼梨洛

2、第二章

　　前厅里，齐刷刷站了两排人。
　　紫檀木上座，坐了位鹤发童颜的白须老人。

　　他冲站在最前面的管家钱伯点点头，钱伯立刻翻开捧在手里的账目，清清嗓子，娓娓道来：“少爷私自离家，共带走白银一千两，黄金五百两，一千两白银银票五张，李氏秘制白玉金创药二十瓶，续命丁香露五瓶，九天回魂丹十枚，上乘武功宝典两本，以及，帝王蛊四条。”
　　“孽障！”白须老人一掌拍在红木茶几上，杯盖跳了跳，众人的心也跟着扑腾了一下。
　　“真是个孽障！居然还敢偷我的帝王蛊！你们这么多人，居然看不住一个臭小子！都是没用的东西。”
　　下面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帝王蛊啊，世上仅八条，他够胆大，一下子偷走一半。怪不得老祖宗气的吹胡子瞪眼。
　　宜川李家，江湖上无人能及的药王世家。祖祖辈辈精通药理，共出过八位神医，十二位宫廷御用太医。有句俗话这么形容，李氏药王一出马，阎王都要给三分薄面。李家如今是药王李太禹当家，年过八十，仍神采奕奕，中气实足。
　　李太禹的长孙，也是唯一的孙子，李韶华，刚过二十，从小才气过人，中医、药理、针灸无不专精，平日里还喜欢捣鼓毒药，占占星卜卜卦练练武，只要够稀奇古怪，他都爱插一脚。李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欲将李家交付与他。谁知李韶华唯独对整个家业毫无兴趣，声声道向往云游四海无拘无束的生活。李老爷子不得不拿出绝招，搬出与李家世代较好的武学世家长平宋家，逼着李韶华娶宋家三小姐宋思琪。

　　宋家三小姐宋思琪，年方十八，传闻性格火辣，喜好红衣，擅长银鞭。李韶华原本就无成家之意，一听这宋三小姐还是只母老虎，当机立断，揣上金锭银锭，买了匹小驴子就彻夜溜了。留下吹胡子瞪眼的李老爷子。
　　李韶华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奔向他梦想已久的自由去了。可怜了李家上上下下十几号人，李韶华的大伯大婶，二伯二婶，三伯三婶，小姑姑小姑父，两个堂姐，三个堂妹，一个表妹，听了整整一上午老爷子的教诲。日近中午，各个头晕晕地坐在饭桌前。

　　“大哥，我们要不要把韶华捉回来？”
　　大伯深思熟虑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不可。”
　　“为何？”二伯很单纯。
　　三伯插嘴：“二哥你怎么就想不通。你忘了韶华曾对你种的珍奇异草的毒害？忘了他的疯言疯语是怎么把你女儿吓得三天三夜不肯睡觉？忘了……”
　　“够了够了。”二伯点点头，“我双手赞成大哥的意见。”
　　小姑姑长叹：“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出去闯荡闯荡。说不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下。”
　　大堂姐哼了一声：“他只要没把江湖搞的人仰马翻就谢天谢地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围着饭桌句句声讨着李家的宝，李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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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白衣，正蹲在门口劈柴的李韶华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抬头，放眼望去都是光秃秃的梧桐树。这天，真冷。
　　他又侧头，看见屋里另一个白衣人正端着热茶，烘着暖炉，翻阅书籍，好不悠闲。将手中劈柴刀往地上一丢，呲溜钻进屋去，紧挨着暖炉坐下。
　　尹天意依旧坦然看着书，喝着茶，见杯中快见底了，才抬头对身旁人轻声道：“李公子，没热水了。”
　　李韶华两条眉毛几乎要拧一块儿去了，不情不愿地蹭到厨房烧起了热水。

　　三个月，伤都几近痊愈。她身子骨虽然虚了点，但已经可以下地走动，手脚也逐渐有了气力。只是脸上的纱布还未摘除。李韶华伺候了这个无面人三个月，已濒临疯狂状态。从小养尊处优的李公子，何时被人差使过？
　　李韶华每次都会越想越不甘心，可奈何，只要听到天意淡淡的声音划过耳际，他还是乖乖照做。
　　“热水！”
　　一个装满热水的紫砂壶重重放在桌上。
　　天意客气地说：“有劳李公子。”
　　随后，提壶，斟茶，端杯，吹气，品茶，一气呵成。既而，恢复了之前纹丝不动看书的姿势。

　　窗外呜呜吹过的冷风听着心寒。
　　“尹姑娘，这次又在看什么书？”
　　“《小九重天》。”
　　“哦，这本啊。你已经把《奇筋八脉》读完了？等等，你说你在看……小九重天？”
　　天意点头。
　　“这本可是内功心法！”
　　天意继续点头。
　　“你居然看内功心法？”
　　天意茫然装：“有何不妥？”
　　“你，你绝对是有预谋的！”李韶华仿佛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你先看有关人体筋脉穴位的书，再看内功心法。你说，你是不是想偷学武功？”
　　天意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天真亮啊，我有点乏，去小睡一会儿。”
　　李韶华望着尹天意单薄瘦弱的背影飘啊飘，飘进房内消失了。

　　其实，学武功也不是坏事。姑娘家在外，学点武功也可以防身，万一遇到心怀不轨之徒也能与之对持一二。李韶华转念一想，不对呀，这山谷里就他们两人，她，她要学武，难道是要对付自己？难道她把我堂堂李韶华当成好色小人？
　　他有些小郁闷地决定继续劈柴去。

　　尹天意倒是真的有些疲倦，这具身体经过三个月的疗养已经恢复了很多。但毕竟曾受过重创，怎么样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经常容易感到疲惫，食欲不佳导致身子骨愈发单薄。天意对此根本不在意，前世也是个病号，早就养成缓行缓语的习惯。
　　两个月前，用蛊接上的手脚开始有了感知可以挪动。一个月前，折断的肋骨愈合完毕，她才开始下床走动。卧床的两个月里，天意一直能感受到体力有股弱弱的真气在缓慢流动。随着逐渐康复，体内真气也渐渐强劲起来。天意曾对气功小有认识，猜想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可能习过武，还造诣不浅。既然有次基础，怎能将之浪费呢。她每天将真气在体内运作两次，为了保存真气，也为了打通阻塞的经脉。李公子的藏书多且种类杂乱，天文地理，军事药典，各种奇文异书都能在这里找到。天意天生性子淡，答应李公子在此地待上三年，也是种挺好的生活，每天品茶读书，增长见闻，何乐而不为呢。

　　书桌上一只木盒里，装着几支珠钗，一对耳饰和一枚墨绿色龙纹玉佩。天意不是没有揣测过这身体主人原先的身份。从服饰头饰以及装扮来看，分明是个富贵人家的已婚少妇。可一般少妇，怎会身怀武功，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约莫她才十八九岁，嫁作人妇，没享受到天伦之乐便不幸香消玉殒了。
　　天意合上木盒，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里外裹了三层。秋去冬来，这谷里冷得紧，看样子再过几天会降雪。她蜷缩起身子。如果有条电热毯该多好。李公子定不会明白电热毯的好，他一定会端个烧碳的炉子进来，然后等着大家被一氧化碳毒死。
　　这一觉睡得晕晕乎乎，好似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青山之巅，迎风而立，衣袂飘扬。耳边有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问，跟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尹天意感觉自己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晃啊晃，还真被晃醒了。睁眼看到李韶华一张惊恐的脸，离自己只有三公分距离。
　　“睡觉哪有你睡得这么沉的，我差点以为你一睡不起，就这么去了。”李韶华松开紧握天意肩膀的手，咳咳两声直起身子。
　　“啊……”尹天意揉揉惺忪的睡眼。
　　真是个呆子！
　　“醒了就赶紧起来吃饭。”

　　一盘焖茄子，一盘炒胡萝卜片。没有荤腥。
　　李韶华吃得格外郁闷。李家小少爷，又是砍柴又是做饭的，成何体统。
　　可奈何，尹天意是个极品病号。
　　“吃完了饭，我替你把脸上的纱布拆了。”
　　“啊……”无面人又在放空，半条茄子挂在嘴边。
　　“啊什么啊。我说拆纱布，拆开你的脸看看究竟被我捣鼓成什么样子了。我可有言在先，不好看别让我负责。”
　　尹天意立刻点点头。

　　“其实挺暖和的。”
　　“什么？”李韶华摸不着头脑。
　　“纱布盖着，脸挺缓和的。”尹天意说得认真。
　　李韶华无语。这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绝对会被她气死。

　　点起四根蜡烛。小木屋里比平日亮了一倍。
　　李韶华把门锁紧了，回头见天意安安稳稳坐在桌旁。一头黑发简单地披在背后，粗布白衣，即使蒙着脸，居然也散发着股仙人般淡然的气质。刚救她时以为是个半路遭劫匪的妇人，等她醒来才发现，这人什么事都忘了，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倒也好，若真能将苦痛伤害统统抛开忘记，一切从头来过，又可以是番别样人生。

　　纱布一层又一层地被揭开。李韶华的手颤抖地愈加离开，屋里安静地可以听见天意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响亮的心跳声。

　　当最后一块纱布被拆去。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李韶华凝视着眼前的陌生面孔，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