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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奈何爱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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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包拯修书一封直送西夏边境。
在书房看卷宗,有人推门而入:“包大哥!”
“展昭,你回来了。”包拯并不意外,今日是上元节,他未在开封府过年,必定回来过上元节,“白少侠也回来了?”
展昭进来替他收拾卷宗:“是啊。包大哥,今日是上元节,早点吃饭吧,吃完咱们一起去看灯。”
包拯和展昭回了后苑,见着就是这番景象:文勋在端菜摆桌子,小小的文勤在旁踮着脚帮忙把小盘的菜递上桌,旁边偏厅文彦博和公孙策在下棋,白玉堂坐在一边嗑瓜子。这都是些什么当大人的,净让小孩做事了!
“包伯伯,今天是効哥哥做的饭,他说还有两个菜就好了。”文勤笑眯眯讲起话来还有些奶气。这孩子过了今年就七岁了,面相秀秀气气,长得很像他母亲,乐观开朗特别爱笑,也像他母亲。
公孙策在一边下棋,倒不碍着他插嘴:“还叫什么包伯伯,小勤儿,等你到时候和他家缨儿成亲,你得叫岳父大人了。”
文勤一个小娃娃哪里把这些懂得透彻,天真的问:“岳父大人?为什么?”文勋忙解围:“勤儿,快去看看锅里开了没。”这才让文勤借机遁了。公孙策不爽的瞥文勋一眼,文勋还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公孙策又低头看棋盘:“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勤儿他们成婚啊?”
文彦博说:“他们都还这么小。你急什么?!”公孙策轻轻一笑:“等不急了。”
一句话,说的一屋子都突然静默。
“开封府怎么这么寒酸,连个仆役都没有?”冰冰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才发现有人来了,深靛色的长毡显得他更加颀长。
文彦博伸手招招:“韩琦,过来替阿策看看,他根本负隅顽抗嘛。”韩琦进门来往饭桌边一坐:“我是来吃饭的,别拿棋局搅和我的心情。”
“谁请你啦?!”公孙策不悦,嘴角一裂,“说的还挺自然!”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看看棋盘,叹一声,“输了输了。”
文効把最后的菜端上来,大家便开饭了。展昭忙夸文効这饭菜做的有水平,让勋儿还得继续努力。文効这少年只低头笑笑,并不多说话。
这一个上元节,当真几个好友的团团圆圆。包拯喜欢看着文彦博、公孙策和韩琦他们三个人聊天的样子,无拘无束,不像在朝中客客套套的模样。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三个口才了得,挖苦人水平一流,应该也是自小斗嘴、互相有影响的结果。
好久没有听这三个人吵吵了,今日一见不由恍惚。公孙策牙尖嘴利,刻薄功力显露无疑,左边右边的一顿说,神气活现。展昭埋头低声问白玉堂:“公孙大哥受了什么刺激了这是?”
“展昭,别以为我听不见。”公孙策绝不会这么放过展昭。展昭一脸俏皮转转眼珠:“勋儿,这个珍珠圆子可真好吃。”
吃完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街上看灯。公孙策兴致很高,差点把人家猜灯谜的奖品一个不落的赢回去。要不是文彦博在旁边拦着,他绝对做到。
虽然白天下大雪,街上仍积着厚厚的雪,但东京的上元节仍然热闹,人流涌动,灯火辉煌。韩琦揽着文彦博的肩,望着万家灯火,悠悠念道:“谁语江山娇,深宫锁,平生未睹君上笑。”
文彦博顺势靠着韩琦:“谁说的?你明明看过,怎么还是‘未睹’?”
韩琦将自己披着的长袍解下给文彦博,系好领子处的带子,说:“不一样。若能一睹这繁华景象,那笑必定不一样。”
文彦博站着任他给自己披袍子,最后低头看了看,捻起一角,面色一皱:“怎么这么长?!”再抬头被韩琦那一脸吓死人的冰霜给吓一跳,想到这人最讨厌别人说话打岔,忙换了脸色,“咳……嗯,不如你就去吧。”
“不了,说了今年一定要陪你和阿策。”韩琦低头一笑,融了冰霜。
文彦博常常觉得韩琦虽然比自己小一岁,但自小便更像兄长,照顾自己,照顾阿策,照顾他们的朋友。万事只要有韩琦在,总是不用担心。韩琦眼神示意在前面和文効、文勋、文勤玩的开心的公孙策,话是跟身边的文彦博说的:“你看人家还有件狐裘避寒,你不提要件狐裘,至少跟我一样弄个棉袍抵一抵。”
双手拉着棉袍裹紧些,免得拖在地上沾了雪。“不一样。阿策不是身子惧寒,是心已凉透。我心里暖着,不怕这点冷。”文彦博看着各色灯晕中的公孙策,一身银裘在灯中隐隐流光,他的笑颜仿佛要在这寒夜里、在人们口中呵出的白雾中模模糊糊的就这样散去。
韩琦笑起来:“不打扰你暖着了。鄙人去陪心寒人一起寒去了。”说完便雍容华贵的一晃一晃朝公孙策去了。文彦博一回头,差点撞上一团黑乎乎的,一手按上去推开:“大晚上的!吓死人啊!”
脸被文彦博的手按得歪歪扭扭,包拯很是郁闷:“你就这么点胆子啊。”
文彦博收回手:“去那边酒肆坐一下,我走累了。”包拯跟展昭交代一声,便陪他去了,不忘嘲笑他:“你这就累了?”文彦博白他一眼:“人老了,自然的。”
“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快入棺材了。”包拯替他挪了长椅让他坐。文彦博让小二上温酒鼎和一壶酒,才轻飘飘回他一句:“谁不是呢。”包拯脸上顿显哀伤,看身边这人,却一脸淡淡默默撩着衣袖在温酒。
包拯看着他温酒的手,因为天太冷而红彤彤的,有些肿,想都未想便把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袖袍里。文彦博什么都没说,任他这么覆着。包拯说:“我给他写信了,应该快到了。”
“来得及。”文彦博看着鼎里冒出袅袅的水雾,喃喃,“来得及。”
正月十五一过,次日公孙策就卧床不起。
大家都知道如何,于是个个面色都带了一丝沉重和哀伤。倒是公孙策这个人,事不关己。只要没人看着,他便不顾天凉,一身薄衫站在窗口吹冬风,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包拯在开封府堂上端坐,急急的脚步,未抬头,道:“有冤为何不鸣鼓?”
堂下没回答,只闻那人气喘吁吁。
抬头,愕然。才五天,自己遣人快马送信,至少三四天才到,他竟不到两日便到东京!难怪如此。包拯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他在房里歇着。”
那人连谢也来不及,便慌张而去。包拯看着那人的背影,不由长叹:人生八苦,哪一项公孙策没有尝到?!当年替公孙策不值,如今看来,这人又何尝不苦呢?
“包大哥,他是你叫来的?”展昭在侧问道。
包拯知道展昭疼公孙策如亲兄长,当年最是觉得不平,悠悠的说:“他有权知道。”言下之意,他只是通知了那人,并没有叫他来,或者不许他来。展昭恻然。
这年开封府的桂树早开花,九月头就细细的开了一树,纷纷洒洒,清甜的香味弥漫整个开封府。花开那夜,公孙策站在树下,不到深秋,却已披上了那身狐裘,被人拥在怀里。公孙策清亮的声音一如那夜的月光:“中庭地,露湿桂花,月华共被,不知明年落谁……”
次日,公孙策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