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炽水渔舟

11、泪痣

　　余闻帆往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那两人的脸。

　　在她们听到动静转头后，余闻帆立马被钉在原地，向池也难得在心里爆了句粗。

　　陈笑笑反应很快地推开原本和她抱在一起的张悦然，张悦然的嘴角还存留着莹莹水光，一脸茫然。

　　余闻帆后悔了，向池说得对，他不该进来的。

　　他转身就想走，被陈笑笑叫住了：

　　“等等，你们能别说出去吗……拜托。”

　　她把张悦然护在身后，声音很冷静，细听才能发现她在微微颤抖。

　　“嗯。”

　　向池轻声应下，片刻又补充道：

　　“吴诺也看见了。”

　　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牵起了张悦然的手。

　　余闻帆从进电梯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校门口分别的时候他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她们刚……在……是我想的那样么？”

　　“是，别往外说。”

　　“我不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余闻帆刚刚就想问了，向池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事。

　　他顿了顿。

　　“…嗯，之前运动会，她们在教室后走廊，跟你刚看到的一样。”

　　果然。

　　他脑海里很复杂，第一次认真思考这方面的问题——

　　　女生和女生，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吧。

　　—

　　排练的时间过得很快，等余闻帆意识到自己可以背下所有台词的时候，已经到了文艺汇演那天。

　　他被迫化了妆，现在感觉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在化妆间悄悄拿纸擦了半天口红和粉底，直到感觉颜色淡了许多才作罢。

　　向池路过化妆间的时候正好撞见余闻帆出来，脚步一顿。

　　这人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露出半截锁骨，领带松松挂在脖颈，脸上的妆淡淡的，嘴角的口红被晕开一些，在他被粉底涂得白净的脸上平添一分痞气。

　　他的卧蚕到眼尾都用颜色勾勒出来，使他原本具有强烈攻击性的五官多了一点别的味道，他眼角那颗小小的痣并没有因为化了妆就被忽略，反而存在感被无限放大，显眼的很。

　　……清纯少年专配白衬衫硬是被他穿出了桀骜公子哥的感觉。

　　帅得晃眼。

　　这是向池的第一反应。

　　何逸刚化好妆从旁边路过，看到余闻帆顿时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我靠余哥你好帅……”

　　余闻帆嫌弃地皱起眉。

　　何逸羡慕地凑上前：

　　“我怎么不记得你之前有颗泪痣啊？刚点上去的？我也想找化妆师给我点一个……”

　　“我他妈天生的。”

　　“哦……”

　　余闻帆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向池凑到他耳边问：

　　“紧张么？”

　　“不。”

　　余闻帆很快回答。

　　向池点点头，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余闻帆眼角的那颗痣。

　　“别看了，喜欢送你。”

　　余闻帆注意到他的眼神，半开玩笑地说道。

　　向池听到这话抬手碰了碰他的眼角，第一次厚着脸皮应下：

　　“好啊，给我。”

　　余闻帆意外的挑眉，笑了笑没说什么。

　　轮到他们上台，前面已经表演了三个节目，本该是观众开始感觉到累的时候。

　　可是主演名单一出来，划到向池的名字那刻，节目还没开始全场就“刷”的一下沸腾了，其中夹杂着很多女生不管不顾的尖叫。

　　何逸小声感叹了一下这就是校草的排面吗，被向池一个眼神盯闭嘴了。

　　余闻帆是主角，最先进场。观众视角的第一幕就是一个长得巨帅浑身痞气的少年低着头“卑微”地走进校园。

　　旁白的声音清晰响亮回荡在空旷的舞台：

　　“这个男孩叫王胜利，这是他入学的第一天。王胜利从小就因为性格孤僻遭受到同学的排挤，变成了一个自卑敏感的少年。到了新的学校，他希望能够交到更多朋友，他的愿望能实现吗……”

　　接下来就是各种被针对被霸凌，王胜利已经遍体鳞伤，等挫折经历的差不多了，也就是绝望之际，正面人物——温柔班主任就该出现了。

　　这个王胜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帮他惩罚欺负过他的人；把他从厕所里解救出来；满学校找他；开导他爱护自己，爱护生命；单独在办公室辅导他学习——

　　演到这个片段的时候向池跟平时排练那样说出台词，手抬到一半却停住了。

　　出于一种极其诡异的心理，他的手没有放到余闻帆的肩头——

　　而是落在了他的头顶。

　　余闻帆一怔。

　　修长的手指没入发丝，他能感受到向池坚硬的骨节蹭过头皮，引起一阵发麻，指腹贴着发根很轻地揉了揉。

　　余闻帆在原地定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台词，连忙慌张地补上。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向池脸上得逞的笑容，换作之前他一定会恼羞成怒，但这次他心里多了一种别的…说不出的感受，让他从被摸头开始抓狂到结尾。

　　最后一幕是王胜利高考夺魁后回到母校，和自己的老师朋友聚在一起，畅想美好未来。

　　旁白的声音变得很轻：

　　“一马平川的人生从来都不是你想要的，有存在才有经历，有遇见才有珍惜。”

　　向池面朝观众席，余光里，身边人低头用手抹掉了眼尾的眼影，在旁白说完那句话后不带任何掩饰地转头看向他。

　　向池内心一悸。

　　身后是五颜六色的舞台背景板，眼前是乌泱喧嚷的观众席。在旁白话音刚落的片刻宁静，余闻帆的眼里只有向池。

　　有遇见，才有珍惜。

　　—

　　向池本来就忙，这段时间准备文艺汇演更是连刘清想在课余时间见他一面都难。

　　这天刘清好不容易逮住向池到她办公室写培优题，自己改试卷，改到一半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消息。

　　她打开一看脸色突然沉下来，草草回了几个字，然后立马让人把余闻帆叫来办公室。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转学？”

　　余闻帆听到刘清这话的时候愣住了，向池写题的笔也一顿。

　　“没有，什么转学？”

　　余闻帆还一脸懵逼，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转学？

　　“你爸爸说的，自己看。”

　　刘清把手机递过去。

　　上面是长长的一段话：

　　刘老师，您好！我是余闻帆的父亲。闻帆最近的模拟考成绩很不理想，在学校也经常闯祸吧。作为父亲我很生气，也有一点愧疚，这孩子不该是这样的。我和他妈妈从小不在他身边，没有照顾他，也不怪他和我们生疏。但我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有权安排他的学习环境。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和他妈妈决定让他换一个学校生活，总能有学校管的住他的，感谢这段时间老师的悉心教导，往后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手续还没办，先跟老师您说一声，顺便帮我通知一下闻帆，谢谢！”

　　余闻帆眉头紧锁，抓着刘清的手机就把电话播了过去。

　　刘清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就已经接通，余闻帆开口就是：

　　“我不转学。”

　　“……”

　　那边一阵沉默。

　　然后余闻帆的父亲余翔天反应过来：

　　“闻帆，爸爸给你找了很好的学校，你可以……”

　　“我不转学。”

　　他又重复了一遍。

　　许久，余翔天叹了口气，他知道余闻帆的性子，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打死也不会干。

　　他们把余闻帆抛弃的时候他还是个只会哭的婴儿，初三再要回来，已经是一个浑身都是刺的少年，动不动就出去打架，被李奶奶惯的越来越嚣张。

　　这个带刺少年很聪明，从不当面跟他们争吵，也会乖乖叫爸妈，除了不愿跟他们住在一起，其他事情基本没怎么反抗。

　　高一转来一中也是顺着他们的意见，他们以为余闻帆对在哪个学校学习无所谓，没想到这次坚决不同意。

　　余闻帆也有点摸不透自己了。

　　之前他们让他转来一中，他就来了，无所谓。

　　可是这次他就是觉得不一样，他不想离开一中，也决不会离开。

　　许久，余翔天说了句：

　　“……那就再看吧，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打架。”

　　电话挂了。

　　余闻帆松了口气，他知道余翔天这么说是要松口了。

　　果然没多久余翔天就给刘清发来一条消息——

　　我们还会再考虑的，闻帆不愿意我们也不想强迫，下次月考希望能看见他进班里前二十。

　　刘清道：

　　“这意思就是你月考必须考进班里前二十了……你模拟考排名多少？”

　　“34。”

　　“……”

　　刘清抹了把脸。

　　“也不是没有可能，你语文优势那么大，就是理科有点……正好快放国庆了，你去补一下——”

　　刘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向池：

　　“对了，向池你可以给他补课啊，国庆十天你也没什么事对吧？你们应该住的也挺近的……”

　　突然被点名，向池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已经被掐得发白，他松开攥得发紧的笔，指节被搁得有点疼。

　　他刚刚笔拿了半天，一道题都没写，从听到刘清第一句话的那刻起，他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

　　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很紧张，也很害怕。

　　“好。”

　　他听见自己下意识说。

　　。

　　他们两个一起出的办公室，余闻帆已经变回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好像刚刚在办公室争执的不是要不要转学，而是今天午饭吃什么。

　　他看向池脸色不太对，假装不在意地问：

　　“如果我真走了，你会舍不得我么？”

　　向池没有看他，继续沉默。

　　余闻帆已经做好了向池会回答“不”的准备。

　　以至于他在听到向池小声说：“可能会。”的时候脚下一个酿跄，当场表演了一个平地摔。

　　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