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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有好爵 ...

  •   饭后点心是切开的牛油果,冷藏过后的口感绵密,咬下去满齿都是清甜的果香,像极了冰淇淋。巫拙没忍住多吃了几口,新鲜的食材带来的饱足感是极为轻盈的,令整个人神清气爽。

      机器人负责收拾餐余,四人则移步大厅。虽然外头是茅屋装扮,里头却别有洞天。保养得宜的原木案头后,一把虚位以待的软椅正对着大门,背靠世界地图,其野心不言而喻。

      巫拙径直走到世界地图前。

      整个柯珞克星球共划分为八个大区,版图最大的是东北方位的四区,但大部分属于宜居性不高的矿产地,其次是为位于东部的三区,与西边的六区隔海相望,同时比邻由群岛聚成的东南二区。

      从城市与无人区的分布比例来看,柯珞克星球的人口密度远不如地球,有所猜测的巫拙提出疑问:“柯珞克,是发生过什么巨灾吗?”

      “是的。”谢蕴徽答道。“近两百年,土地矿物质含量经历数次断崖下跌,加上海洋污染,藻类大量死亡,全球含氧量急剧下降,引发了频繁的极端气候,连锁反应致使生态链近乎崩溃。”

      嘶……巫拙暗自庆幸母族是高原地区,所以目前对低氧还算适应良好。

      原咏湛补充:“因为辐射柯珞克的宇宙中转站,目前只有奥姆星——相当于地球的天王星,狂点科技树而忽略平衡环境,导致了‘天王星式’天崩地裂的灾变。”

      巫拙总算明白,谢蕴徽看林宥季那虔诚的眼神是怎么来的了。

      谢蕴徽:“需不需要为巫族长讲解各大区的格局呢。”

      巫拙扬了扬眉。

      不得不说,她对这个称呼还挺受用的。

      “不必。”巫拙摆手,从兜里掏出了铜币。
      谢蕴徽投来好奇的目光。

      少顷。

      “火泽睽,九四。”巫拙报出卦象后,端详起世界地图。“三区与六区,是竞争关系吗?”

      谢蕴徽眼前一亮,忙追问:“从哪里看出呢?”

      “九四一爻,代表三区的现状。九四位于互坎,坎为西方、强盗、心头大患,而九四本身又处于上卦离卦,离为火、目、东方、光明、兵戈,也可以引申为纷争。西方隐隐有强取豪夺之态,与东方势如水火,且睽卦本身有分离的意象在里面,由此可见,西方的六区意图分裂东边的三区。而东方作为上离,对自身处境看得很清楚,但因为九四刚刚进入离卦,直面上下卦交接处的动荡,因此守得格外艰辛。”

      谢蕴徽嘴角浮起了笑意,“那巫族长能否看出,六区是如何分裂三区的?”

      “睽卦的下卦是兑,兑为泽、损毁、口舌之争,也可引申作舆论,而泽也作沼泽、海,正好对应上三区与六区间的海洋。这里的泽本身就有多重象征。究竟什么东西可以像海一样蔓延,将众人淹没,且导致大片的损毁,同时还会面临舆情问题呢?就地图上三区各城市的水源分布来说,我认为不太可能是洪灾。那么,或许是——瘟疫?”

      谢蕴徽闻言忍不住鼓掌大笑,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原咏湛也有些刮目相看。

      巫拙接着往下说:“睽卦九四从吉凶来论的话,为厉无咎,也就是中间会经历危险,但最终不会升级为灾难。”

      “那照巫族长看,局势最后会怎么解决呢?”

      “谢长官可以报三串数字,我来算算。”

      “59。95。123。”

      巫拙沉吟许久。

      “贲卦之九三。上艮下离为贲,离代表三区所在的东方,同时也象征光明、动乱。艮为大山、停止、防御、防守。九三从爻辞来看,为永贞吉,也就是需要长久守在正道上,才能吉祥。
      九三处于两个互卦中,一个是互坎,一个是互震。互坎带来的险境先前已经提过,至于互震,震为足,意味着三区身处困境中仍然想要有所行动和作为。但,别忘了九三上面还有一座大山压着。因此,面对瘟疫反扑,不利于三区扩张,适合长久走在正道并守住光明。这是一个暴露弊病的绝佳时机,正好将动乱的病灶连根拔起。”

      谢蕴徽:“我确实有反击六区并对外扩张的计划,这样说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了?”

      巫拙点头:“是。”

      “那今年的经济?”

      “蹇卦九三,往蹇来反,不利于前往,适合守旧保本,刺激内需。”

      “明年经济呢?”

      “中孚卦九二。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之。对外适合加强周边区域的经贸往来,对内适合下达有利于民生的政策,减轻民众负担。以此,一旦形成内通外达的共鸣,将势不可挡。中孚卦在于身正诚信,必能共渡万难直达彼岸。另外,”巫拙略作停顿,方道,“我见此卦,似乎有女性崛起之象。”

      谢蕴徽口中喃喃:“我有好爵,吾与尔之……”

      “我有好酒,与您共享的意思。”巫拙解释。

      谢蕴徽随即莞尔,“好!我记住了!”

      原咏湛站到林宥季身侧,悄声说:“姥,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您明知她没有巫力,却仍坚持选她了。”

      林宥季但笑不言。

      “宇宙能量之精纯神妙,需要经过中转站降维后才能辐射往星球,否则处于发展阶段的星球,会因破译不了过高维度的能量,使得其文明无法得到有序演化。您的神诏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如此。”原咏湛注视着神采奕奕的巫拙,似是感慨,又像赞叹道:“现在看来,确实没有比她更适合作为您的代言人了。”

      林宥季:“天下之‘术’,不问出处,只要能为己所用,怎么不算一种殊途同归的‘道’呢?”

      ……

      浴缸恒温的水汽蒸腾中,巫拙肩上的应龙图腾栩栩如生。此刻的她正闭目养神,以整理思绪。

      穿越不到36小时,从身无分文的黑户摇身一变,成为谢蕴徽的座上宾,坐享整个三区最核心地段的视野。

      算算时日,行运土星回归在即。只是不知道远在其他星系,土星能量是否还能持续影响到自己?又或者,这一趟异世之旅,本就与土星的课题有关呢?

      冥王星的落宫令她对权力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及执着,火星合相冥王星使得这种执着欲求永远无法满足,在得手不久就倍感无趣,很快又确立起新的目标。同时土星与冥王星形成强有力的相刑,在不断追逐权力的征途上,巫拙会不知不觉迷失在某种极为森寒的孤独境地,因此不得不将自己的权力欲与更多人的福祉结合,只为减轻这种灵魂深处的痛苦。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门外,管家的机械音打断了巫拙的沉思。

      “打扰下您,谢女士想预约21点30分的拜访,需要我帮您同意吗?”

      巫拙仍然闭着眼,只嗯了一声。

      “好的。”

      二十分钟后,谢蕴徽如期登门。

      她脱下风衣捞在手里,站在玄关环顾屋内,询问巫拙住得是否满意,有没有别的什么紧缺的。

      令巫拙意外的是,谢蕴徽的里衣是作战服。弹性布料裹着颇为紧实匀称的肌肉,皮带勾勒出矫健的腰线,长腿往那一站,就已压迫感十足。

      接过谢蕴徽的风衣挂好,巫拙随口应付了几句。

      谢蕴徽变魔术般自身后掏出酒瓶,言笑晏晏:“我有好爵,吾与尔之。”

      巫拙内心疯狂吐槽这是在干嘛这是在干嘛,但不影响她脸上回应同样热情的笑,将谢蕴徽引向吧台。

      酒过三巡,两人逐渐打开了话匣。

      “巫族长看着三十不到吧?真是年轻有为。”

      巫拙一顿摇头。“可不是什么族长哩。”

      “怎么会?”谢蕴徽的惊讶给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夸张,少一分则做作。

      “族长,在我出生前就定好了。”巫拙打了个酒嗝。“而且我的这些本事都是自学的,跟巫族半点关系都不沾。”

      这会儿,谢蕴徽的惊讶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了。

      “因为她们,嗝……算不出我的命数,所以就不愿举荐我为族长。实在太有趣了!明明是巫族,遇到不知道、不可掌控的就害怕,希望所有得失祸福都算得明明白白。要我说,那种人生活起来有什么意思?”

      “确实没意思。”

      “包括我离开母族去外面读书。一个个都说我太傲了,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事情,男的做了会被夸,我做了反而成了我的不是呢?好端端的,我到底,怎么碍着他们了?”

      其实到底怎么碍着别人,巫拙和谢蕴徽都心知肚明。

      巫拙自己咕咕囔囔了好一阵,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囫囵咽下肚。这般牛饮,看得爱酒的谢蕴徽直肉疼。

      “不说这些了,没意思。”巫拙摆摆手,把话题扯到谢蕴徽。“谢长官也是年轻有为啊!怎么能做到的呢?”

      “我啊。”谢蕴徽垂下眼看杯里的琥珀色酒体,“家里世代从军,我也没例外。有次授勋,因为我的副官性别男,不知道谁造谣说我是靠男人才上位拿到的军功。从那之后,这个流言就一直跟着我啦!”说到这,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没想到还真让我捡着了便宜——议会那帮老家伙想要扶持一个傀儡充门面,我这个‘花瓶’赶巧入了他们的眼,而且六区老喜欢用性别议题做三区的文章,对议会来说,简直一举两得!”

      “您看着可不像傀儡。”巫拙说。

      谢蕴徽与巫拙碰杯,喝了个微醺,接着道。“议会做做样子之后,就想让我签协议,以此辖制我。也真是女人这个性别够唬人,他们居然放心等上位之后才叫我签。”

      “然后呢?”

      “然后?”谢蕴徽神秘一笑,“巫族长猜怎么着?”

      ……

      谢蕴徽步入会议室。

      三区的政、军要员齐聚一堂,却无一人起身行礼致意。

      秃鹫们心照不宣的沉默着,那凝视里不加粉饰的贪婪,落在人的皮肤上有如实质,粘稠恶腻。

      谢蕴徽从容落座,拧开笔帽,拿起厚厚一沓的协议低头细读起来。

      会议桌左边的老者以权杖敲地,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眼神施压向谢蕴徽身后的秘书长。
      秘书长赶紧擦了擦汗,低声问谢蕴徽,“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谢蕴徽长长舒了口气:“没有了。”

      “中午还有个会议要出席,要不您先……”

      “不,请等一下。”谢蕴徽蓦地扬声道。

      一时间,所有视线汇聚到她身上。

      谢蕴徽先是微笑着环视全场,然后又自顾自鼓起了掌。

      在场人人皆一脸莫名之色。

      下一瞬,沉重的实木大门轰然撞开,来自正午的光线一路无阻地直刺入室内——同时刺入室内的,还有一众从天而降的罗刹。

      权贵们敏锐地嗅到事态不对劲,个个慌忙着挣扎起身,反应最快的那个人已经连滚带爬向谢蕴徽求饶。

      对此,谢蕴徽只是无限怜悯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抬起军靴将此人踹出老远。

      今日未行的礼,以后也不需要行了。

      厚厚的协议纸张化作漫天飞舞,与硝烟一同席卷了三区最高机密的会议室。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谢蕴徽,仍居于主位之上,巍然不动,任他满地残臂断肢。

      全副武装的军队蜂拥而入,以谢蕴徽为中心阵列、敬礼。

      秘书长蜷缩在椅背之后,抱着头瑟瑟发抖。

      谢蕴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驱散肺部的血腥味,这才悠悠然起身。

      “杀了。”

      军靴踩在烟蒂上碾了碾,丢下这句话后,谢蕴徽扬长而去。

      ……

      听谢蕴徽的讲述完,巫拙在心中过了遍事情来龙去脉,又问,“一下子动了这么多方势力,后续怕是不好平息吧?”

      回忆过旧事后的谢蕴徽心情不错,笑着摇了摇手指:“没有的事。我只用了一句话。”

      巫拙来了兴趣,立刻追问,“什么话?”

      “‘这么多屁股不挪出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出头?’”谢蕴徽边说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他们听了后就不闹了,没多久就各自回去,把老东家那点陈糠烂谷子事全给抖落出来表忠心!我呢,就顺水推舟,将他们往上拔擢。”

      “但,这些残余的旧势力说到底,也不是真心向着您的。”

      谢蕴徽听得直挑眉。

      这个巫拙,很懂暗戳戳套话啊。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抛问题回去:“那换做是巫族长,会怎么做呢?”

      巫拙沾了点酒,在玻璃吧台上画了个“2”。

      谢蕴徽不明所以。

      “二桃杀三士。只给两个桃子,让三个人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剩下一个元气大伤的幸存者——”巫拙没有挑明说,而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然了,还有更快的方法。比如这些人争过来杀过去,是不是可以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浑水摸鱼呢?等他们回过味来的时候,桌上的牌早已洗得差不多了。”

      但凡此时原咏湛在场,估计要收回自己说的“巫拙此人擅长以阳谋达成目的”。

      谢蕴徽哈哈大笑,“巫族长真是我知己!”

      她好不容易笑完,又亲亲热热地揽过巫拙的肩,快意道,“趁着这次瘟疫,我确实顺势拔掉了几股旧党。剩下的已经不成气候了,有几个机灵的,主动将把柄递上来投诚。所以…!今后还有巫族长助我,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这般热络真诚,给巫拙一种两人已经狼狈为奸很久的错觉。

      当然,巫拙很清楚,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她这样毫无根基,一切皆被动地由谢蕴徽赋予,再没有比她更好用的刀了。至于刀用完了……?

      巫拙心思千兜百转,最后选择回应以同样热情,向谢蕴徽举起了杯。

      酒杯相撞,一声脆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有好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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