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搞玄学》姜毓玄

7、庄安中将

　　两只千年老狐狸对演了半宿聊斋，巫拙累得倒头就睡。

　　但依靠酒精获得的睡眠并不安稳，中间醒了许多次，巫拙硬是在床上昏昏沉沉躺到中午才起来。

　　打开冰箱，里头的食物根据干与湿区分码得齐齐整整，巫拙随手拿了些，顺便打开电视机下饭。

　　给藜麦面包抹上花生奇亚籽酱和奶酪，撒些许黑胡椒粉，三大营养素齐活儿了。巫拙塞到嘴里开吃，就听到电视里响起谢蕴徽的名字。

　　实时直播的晋升授衔仪式，场上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谢蕴徽背板挺直，沉毅的目光正检视台下的军容。

　　老实说，巫拙有点儿难以把镜头前的人跟昨夜与自己勾肩搭背的谢蕴徽联系在一起。

　　打头阵的是参与抗疫并研发疫苗的陆军军医，在一字排列的晋升人员里，巫拙一眼就捕捉到了站在C位的中将。

　　主要是，她的气质与谢蕴徽太相似了。一个从医，一个从政，都称得上是文职，却掩盖不了周身蓄势待发的锐气。只通过外表判断，二人年龄也应该相仿。

　　巫拙来了兴致，咕咚喝下大口牛奶，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谢蕴徽脸上挂着亲和而不失威严的笑，亲自为功臣们授上军衔。一直到了中将。

　　两个站在各自领域顶峰的女性，隔着一步相望。

　　她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里涌动着纯粹的欣赏与骄傲，那骄傲却不是因为自身，而完完全全源自于对方盛放的光芒。

　　麦克风清晰收录了谢蕴徽此时的声音，“庄安中将无愧为三区之柱石，中将辛苦。”

　　庄安迅速执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回应，“不负三区所望！”

　　谢蕴徽同样回以军礼，礼毕，为庄安亲手佩戴上中将军衔，万分郑重地抚平上面的花纹。

　　宏大背景下，女性间微妙的惺惺相惜，巫拙隔着屏幕亦能感同身受到，是如此珍贵而有力。

　　一顿吃喝后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巫拙自觉胃口不错，打算再吃点，就听到笃笃敲门声。

　　开门一看。

　　嚯！

　　好大一条蛇？

　　巫拙左右环顾，试图确定敲门的另有其人。

　　“杰解！（请脑补天津口音）是我呀！”

　　大蛇口吐人言。

　　巫拙愣了一下，又很快接受了。毕竟世界上都有神了，那蛇会说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你认得我？”

　　这蛇生得赤目竖瞳，猛地一瞧还挺阴森渗人，此刻竟泪汪汪的：“杰解不记得我啦？我是不厌啊！”

　　眼见这攀亲阵势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巫拙主动让开了条道，“那什么，不厌是吧？要不咱先进来再说？”

　　大蛇——也就是不厌，翘起尾巴抹了抹泪，蛄蛹蛄蛹着进了屋。

　　“吃点什么不？”巫拙客客气气地。

　　她想起厨房好像有几个咸鸭蛋，就是不知道蛇吃不吃得盐。

　　“不了不了。”不厌颇为矜持，似乎还真有几分做客的自觉。它扫了眼电视，随后被定住了般，巫拙生怕它又蹦出个“杰解”。谁知它只是嘀嘀咕咕，“介个好，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大补。”

　　巫拙：……

　　现在赶它出去还来得及吗？

　　巫拙清了清嗓子，问：“不厌，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不厌又泪汪汪起来：“杰解大抵是倦了，竟也对我这般敷衍起来…！横竖没事，我就不能来找杰解不成？”

　　这方言版的黛玉语录，听得巫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不咸不淡道：“那我走？”

　　“别介呀！”不厌飞快瞄了她一眼——巫拙第一次在一条蛇的脸上看到小心翼翼。“杰解，当真记不得啦？”

　　巫拙未置一词，只是睨着它，像盘旋高处伺机而动的鹰隼。

　　来自动物的直觉，令不厌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制，它有些惴惴不安地吐着信子，蜷缩着努力降低存在感。

　　见状，巫拙这才出声：“你怎么找到的我？”

　　“感应到您的气息。”不厌老实许多，也不耍贫了，“但是很薄弱，不像您的全盛时期，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巫拙在心底冷笑。所以刚刚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试探是吧？

　　“怎么知道是我？”

　　“您的气息是不会有错的。”不厌斟酌着用词，“我猜，您应该是有任务在身，才会到此处。”说到这，它竖瞳上移看向天，不再言语。

　　意思是天机不可泄露。

　　巫拙也不追根究底，转而问起了不厌。“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不厌好一阵唉声叹气。“别提了……我当新星球灵气充沛还不卷呢，过来一看，卷嘛确实不卷，但这灵气直接不知道让谁给干废了？？？害我想跑路都跑不动！”

　　巫拙眯起了眼。“你是想从我这打探回去的门路？”

　　不厌谄媚地吐了吐蛇信，眼神也变得睿智起来，“哪里的话，主要还是想来拜访您老人家！”

　　巫拙没有立刻接话。

　　这蛇一看就是妖性未退，学人学得四不像。所谓的全盛时期到底是指什么？哪怕是虚张声势摆个架子，都能让一个妖如此恭敬忌讳？

　　但，眼下她迫切需要一个完全独立于神和三区之外的势力。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

　　“我是有任务在身，但考虑到当地灵气稀薄，因此真身没有前来。”巫拙面不改色地一顿胡诌。“此番你若能助我，倒是可以如你所愿。”

　　不厌大喜，“当真？”

　　并未顺着不厌的话打包票，巫拙只淡淡瞥了它一眼，便专心当起了神龛里的泥塑。

　　该说不说，这招挺好使的。不厌瑟缩了几下，收敛得毕恭毕敬。

　　“能得您差遣，不厌荣幸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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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扰下您，谢女士想预约18点整的拜访，需要我帮您同意吗？”

　　巫拙：？？又来？

　　她掐了掐眉心，问：“这次她有说别的什么吗？”

　　管家：“谢女士想带朋友过来。”

　　巫拙摆摆手，“来就来吧。”

　　管家：“考虑到18点是用餐时间，需要我提前准备菜肴吗？”

　　“嗯。”

　　管家这才退下，设定好程序后恢复待机状态。

　　巫拙进入书房后落锁，食指叩桌，开始整理信息。

　　上古时期，巫族先人曾与应龙有过交集，多番机缘下有幸得来应龙的精血，巫族以此立族。应龙精血历千年不腐，象征巫族继承人的图腾就是取了此精血绘成。因了这，不厌误以为巫拙是应龙本尊，阴差阳错让她扯到了虎皮大旗。

　　根据不厌带来的情报，巫拙对柯珞克星球的历程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包括谢蕴徽没有提到的，短短两百年，柯珞克星球先后陷入两次大混战，才形成了当前的格局。六区因其地理位置的超然，得以置身事外，形成了霸主地位。

　　巫拙想了想，这也不能怪到谢蕴徽头上，当时对方有意要讲解格局，是自己要靠占卜推算的。

　　经历两次混战后也没有就此消停，恶劣的自然环境、紧张的资源，使得各区之间大小纷争不断，促成了全面的军备竞赛，令柯珞克星球的科技短期内完成质的跳级跃升。这是柯珞克星球作为后起之秀，能够在科技上全面赶超地球的原因所在。

　　三区因为有天险可据，得以保存部分实力，也是八大区中唯一有牌面与六区叫板的。

　　当前最大的问题是：幸存下来的人类凝聚力太差了。诚信合作的短期成本远高于随时翻脸，导致了柯珞克星球的犯罪率居高不下。这进一步影响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态环境，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所以，谢蕴徽听到“我有好爵，吾与尔之”才会这么念念不忘吗？

　　从不厌那里，巫拙还听说了连谢蕴徽都未必知道的信息。

　　六区地核深处，有股强悍而妖异的气息，其方圆十里就是大妖都不敢靠近。

　　这么厉害的妖气，林宥季会不知情吗？

　　要是直接去问，又等于暴露了自己有别的信息渠道这件事。

　　尽管林宥季和谢蕴徽目前为止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友好，但巫拙更希望自己与她人的合作，是建立在彼此实力相当的前提上。这与自不自尊没有关系，而是基于必要的风险管控意识。

　　想到这，巫拙吁了口气。

　　要是杨渊也在就好了，还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可以打商量。

　　巫拙也想过培养杨渊独当一面，杨渊每次都乐呵呵说自己不是这块料，看着最好的朋友登上事业巅峰，那种快乐也是一样的。

　　她们曾经共同扶持走过很长很艰难的一段时光，杨渊嘴上嫌弃巫拙太中二太嘚瑟了，却每次都义无反顾地跟着巫拙向前冲。就算前一刻还难过到哭花了脸，下一秒也能看着对方噗哧一声笑出来。

　　这会子杨渊指不定忙成什么样呢……

　　管家敲门提醒，“主人，访客到了。”

　　巫拙收回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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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蕴徽身后还有一人，这人对巫拙来说不算陌生，毕竟中午才在电视见过。

　　庄安中将。

　　怎么说呢，也意外，也不意外。巫拙简单招呼过，就引着二人来到餐桌坐下。

　　庄安已经换了常服，杏色的丝质衬衫搭休闲西裤，又佩着无框眼镜，平添几分慵懒的书卷气。她含着笑说：“从蕴徽那里听说过阿拙的事，就很好奇，究竟聪慧成什么样的人才会取这么个藏拙的名字呢？冒冒失失地，就想来上门打扰，希望阿拙别介意。”

　　巫拙呆了呆。算算，上次听到这个称呼是三天前吧？却跟隔了好几辈子一样。独在异乡的酸涩，胀得她险些失态，过好一会才说，“怎么会介意呢？不介意的，不介意。”

　　没听到想象中滴水不漏的回答，令谢蕴徽悄悄吃了一惊，忍不住连着看了巫拙好几眼。

　　不是，有这么明晃晃双标的吗？

　　人毕竟是自己带来的。谢蕴徽暗地咬牙，用筷子幽怨地戳了戳桌上的豉汁排骨。

　　庄安那边厢又聊了起来，“这一下子的，想起我刚到部队报道那晚，怎么也睡不着。揣着从家里带来的梳子，蒙着被子偷偷哭，还不敢翻身，怕吵醒同宿舍的战友。边哭边想妈妈总是要吃褪黑素才能睡得下，她现在睡着了吗？是不是也在想我呢？”说着，她用公筷夹了块红烧肉给巫拙。“怎么说呢，离家的孩子，总得有个念想。”

　　巫拙垂着头藏起了眼睛，声音倒是平稳。“您说得是。梳子也好，别的什么也罢，总归是个念想。”

　　“外头住得再怎么豪华方便，顶了天也就是一盖了屋檐的房子，怎么样都比不上自己家的。”庄安絮絮道，叫听着的人莫名生出几分心安。“嗐，瞧我，吃饭说这些干嘛。阿拙多吃点。”

　　巫拙认认真真吃着碗里的红烧肉，就了口米饭在嘴里，借着咀嚼的动作轻轻吸鼻子。她说，“谢谢您。真的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