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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朱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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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温,但我住在陆家,卖香的那个陆家。”
话音刚落,温照只觉眼前乍起一道凛冽寒光,迫得她不得不闭上眼,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手中的长剑正紧贴着自己的侧颈,冰冷的剑气,如同冬日的霜雪,无声地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敢在我面前提陆家,”少年声音低沉,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见他紧握长剑,全身戒备,温照反笑道“我有命自然可嫌长也可嫌短,别人还未必有这个福气。”
少年闻言,手腕一动,架在温照脖子上的长剑又近了几分。
温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你找杜三秋合作无非是怕仅凭你一人之力无法报仇,你虽有凶神之名,又有诡谲之力,但也不肯定自己能在扒开盐州城重重势力之后全身而退,替徐家昭雪沉冤。你有能力,杀几个人随随便便。但你没有胆子,你面对的这个人,吃着陆家的饭,穿着陆家的衣,平日与陆家的人生活在一起,与陆家每一个人都关系匪浅,你的剑随时可以划开我的喉咙,让我像那些人一样死去,可你却不敢。”
温照视线落下,见少年握着长剑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她忽而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复仇向的电视剧,复仇之人大多有个共通点,他们的心中都深藏着无法抹去的伤痕,那是时间无法治愈的内心痛楚。在复仇的道路上,他们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伪装,甚至在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的某些部分。
“对,你不敢。就像那些不眠之夜,你不敢闭上眼,生怕自己梦到亲族家人受尽屠杀凌虐的画面。就像第一次杀人时,你不敢睁开眼,你不是怕看见尸体,而是害怕看见满脸血污一身孽债的自己。你连我都不敢杀,拿什么勇气和胆量去替徐家报仇?”
借着月光,温照看见少年眼中正充斥着愤恨,他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刺入人心魂。
温照明白,只差最后一把柴了。
她正欲开口,却听耳畔忽起风声,不知什么东西划过自己眼前,叮的一下,弹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那物什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在温照脚边,她定睛一看,原是一枚石子。
蓦的,她觉察有人抓住她的手腕,一股向后的力拉扯住她,令她足下不稳,险些摔倒。她本能地伸手向前抓,指尖碰触到柔软却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布料,她借着力稳住自己的身子,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竟是陆无定。
温照着急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有事便一直跟着,”陆无定说道“你平日教训起我来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了怎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尽往外说。”
青衣少年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无定,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是何人?”
“他路过的,”温照拽着陆无定的衣袖,与青衣少年说道“这位英雄见我一介女流被人用剑指着难免心生恻隐出手搭救,殊不知咱们俩也不过闹着玩的。多谢英雄,慢走不送。”
说罢,她对着陆无定做了个请的姿势,望他明白自己的暗示,趁早走远一些。
不料陆无定却说道“你不必担心,不必害怕,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温照站在他身后,差点没骂出声来。
方才他若不出现,自己没准已经怂恿青龙杀死自己了。此时他若继续待在这里必然会被青龙识破了身份,届时青龙的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那自己大概率又死不成了。
但温照转而一想,这陆无定应该也不会这么傻,在明知对方视自己为仇家的情况下,还跳出来自认身份。他说要保护自己,那么也绝不可能贸然带着自己陷入危险,何况对方有剑,他赤手空拳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任他武功再高也难带着自己从这凶神青龙手中安然脱身。
他应该不是个傻子。
“我姓陆,我是陆无定,”陆无定说道。
好嘛,还真是个傻子。
温照忍不住扶额。
“你就是陆无定,陆应时的儿子,”青龙剑指陆无定,说道“陆应时害我全家被杀,这一口气,我便要从他儿子身上讨回来。”
原以为陆无定闻言会发作,不料他却一脸平静,说道“我记得你叫徐元,徐以行的独子。我不知道你是怎样自满门屠戮中逃出生天,但既然上天让你重活一遭,便是给了你查清徐家血案的机会。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阿照的话我基本都赞同,但有一点,你回到盐州城没有先动手杀我母亲,而是与杜三秋取得联系,是因为你也不信那些空穴来风的传言,不信那些装神弄鬼的罪证,你想查清血案背后的真相,想还徐家亡魂一个公道。”
徐元依旧抬着剑,隐于面具之下的双眼仍是波澜不惊。
“你胆子真大,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陆无定闻言,笑了笑说道“以你的武功怕是早知道有我们二人跟着,你若出手,我们必死无疑。但你抓着阿照,任她言语激怒却不下死手,无非是想逼我现身,我的容貌身形大约早已经有人告诉你了,这一路你都是在作戏给我们看。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胆子可不大,能同你说这番话是料想你不会杀我们,徐家想报仇,陆家想平冤,如今能为这个案子奔波上心的只有你我二人。杀了我,你不仅少一枚威胁我母亲的筹码,也少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徐元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她说得不错,我确实不能小瞧了你。你确实与我志同道合,但此路凶险,你我仇家都不少,保不准查着查着你就死了。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亮出来让我看看,你够不够格做我的伙伴。”
说罢,他挽了个剑花,月色映照着长剑,竟显出凛凛寒光。
陆无定让温照退得远些,温照看着二人也知无法阻止,叹了口气走到了角落。
徐元率先发难,长剑挥舞,剑气如龙,直取陆无定要害。陆无定身形轻盈,微微侧身避过徐元直指过来的长剑。然徐元剑招变化多端,只见其化直为反,手腕翻转,长剑在其手中翻了个个儿,剑柄向前,剑锋向后,手肘一动,平剑横扫。
正在剑身即将扫向脖子时,陆无定眼中却毫不慌忙,只见他右手袖口微微一动,竟有一柄短剑自其袖中落出,他手执剑柄,剑身竖立,堪堪挡住横扫过来的长剑。
两剑相抵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长街中回荡。
徐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心下了然。他虽长剑被挡,攻势受挫,然他并未退缩,反而借力一跃,身形在空中翻转,长剑如灵蛇般再次攻向陆无定。
陆无定脚下轻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轻盈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手中短剑如影随形。
蓦的,又一次两剑相抵,陆无定趁着徐元还未有所动作,便手执短剑划过长剑剑身,直抵剑柄处。陆无定心知长剑擅远攻,短剑擅近战,唯有拉进自己与徐元的距离,方可以短剑克制长剑。
他眼神一凛,手肘抵住徐元,右手一松,短剑落入左手。他左手持剑,反手在徐元的手背上划了个口子。
顿时青光自徐元手背图腾处乍现,他执剑的右手微微颤抖,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正蠢蠢欲动着喷涌而出。
见此情形,不仅是温照与陆无定,饶是徐元自己也愣住了。徐元用左手按住正不住颤抖的右手,同时让陆无定快走。
然陆无定尚来不及做反应,徐元已不受控制地一剑劈来过来。
陆无定本能地用短剑去挡,可那股无形的力量借着剑气扑面而来,一时间平地卷起大风,将陆无定击退得老远,他的短剑则折成了几段,散落在他的跟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忽而耳畔生风,那股力量控制着徐元再次提剑刺来。电光火石之间,温照自暗巷中跑出,展开双臂挡在陆无定面前。
一时间青红两道光芒大盛,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见有猛兽低吼,鸾鸟啼鸣。
徐元看着这道红光,呆愣着沉吟道“朱雀。”
※※※
月华如水,静静地洒落在温照的窗前,窗外微风轻拂,树影婆娑,时有蛙声起伏,其声仿若春夜私语。温照趴在窗台,手上拿着一块红玉,这玉石颜色似血,其中丝缕仿若神经脉络,就着月光细看,可见晶莹剔透之中,竟暗藏一只振翅展翼的神鸟,其模样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翱翔于夜空。
温照只觉神奇,这一块黑炭被徐元的剑气冲荡了一番,竟脱去外层的黑色覆盖,变成了此刻她手上的血玉。
回想起方才,自己挡在陆无定跟前,本想着能借徐元那无法控制的力量让他杀死自己,未曾想那块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黑炭却在此时发出神威。
刹那间,血玉的红光与徐元手背上的青绿光芒交织在一起,似是相缠相生,又像是彼此试探。红光抵挡住了徐元刺过来的长剑,也令徐元的右手逐渐恢复过来,他看着温照胸前的红玉,道了一声“朱雀”。
徐元本欲说些什么,却听附近有脚步声,想必是他们几人今夜动静太大,又是红光又是绿光的,太过惹眼。
徐元告诉温照与陆无定,自己还会来找他们,说罢便匆匆走了。
温照看着血玉出神,想起昨日自己初听这个时代的世界观时,尚存怀疑态度,只觉得是这些人在瞎编胡说。而今夜一见,无论是青龙,还是这玉石,都给予了她极大的震撼。
难以想象,她竟真的身处在一个仙侠世界。
方才她隐约听见徐元说了朱雀二字,莫不是这玉石之中的神鸟图腾便是朱雀。结合昨日温煦同自己说的,这东西是青龙留给自己的,而朱雀好像也是七脉之一。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
难不成,自己是朱雀一脉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