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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软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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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说,辛俊笼共送来两个消息,杜三秋回城算一个,至于另一个,是其与青龙约定了今夜戌时于城东软红楼会面。
温照一听杜三秋要与青龙会面,顿时来了兴致,说什么也要偷偷去看。
“你要去?你可知道那软红楼是什么地方?”陆无定问道。
温照见他一脸正经,说道“这名字颇为暧昧,一听就是青楼。”
陆无定点点头,说道“确实是青楼,但不是一般的青楼。”
“怎么,这软红楼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差不多。先前我同你说过,白鹿堂是盐州城三大势力之一,这软红楼背后的红袖招就是城里的第二大势力,掌城中各色秦楼楚馆,勾栏瓦舍。”
红袖招。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名字取得倒是直抒胸臆。
“明白了,这城里一白一红,一个掌管赌坊,一个掌管青楼,一个负责赌,一个负责黄,”温照说道“那第三大势力是哪家?”
陆无定微一沉默,却不作答,反而说道“你真想去软红楼?”
温照点点头。
“那我陪你一起去,”陆无定说道。
“不必了,这本就是我自己好奇想去的。那青龙若真是徐家后人,见到你必不会放过你。杜三秋因徐家之事记恨你们陆家,如今徐家后人前来报仇,也自不会袖手旁观。你是会武功,但两人联起手来你也未必能讨着好,你不是怕自己短折而死么,应当洞察危险,及时规避才是,”温照说道“我虽住在陆家,但不是陆家人,青龙也不会平白无故杀我。至于杜三秋,我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揍了他儿子,他儿子挂不住脸,他若是亲自找我茬,就是他的脸挂不住。江湖人重名誉,何况他是一帮之主,欺负我一个弱质女童有失道义,容易受人嗤笑。”
陆无定闻言,哑然失笑,道“没有我在,别说软红楼,陆家大门你都未必出得去。”
温照让陆无定站起身来,自上到下对着其打量一番,说道“谁说没有你,今夜偷偷从陆家溜出去的是你,去软红楼吃酒听曲泡姑娘的是你,偷看杜三秋与青龙会面的人,也是你。”
“你想扮作我的样子?”
“换一身你的衣服罢了,”温照说道“陆家门前光线暗,侍从单看衣服辨不出你我,而软红楼必定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他们看清了我的脸自然不会把我当作是你。”
“你倒是有主意,”说罢,陆无定让阿七去寻一件干净衣裳,晚些给温照送过去。末了,又说道“软红楼的人见你年纪小,未必会让你进去。”
温照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说道“只有我家乡才会计较成年不成年,这里应当只看有钱不有钱。”
“你有钱?”
“我自然没钱,但是你有钱。”
温照挑了挑眉,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回屋后不久,阿七便送来了一套绣着金线的衣裳,及十两银子。这衣裳虽说是前两年的,但套在瘦弱的温照身上着实显大,幸有拂柳心灵手巧,说可以在里层多缝了两圈。
温照瞧着十两银子发呆,从前看些古装剧大家少爷动不动就是几百两、几千两的,怎么到了她这儿,到手的就十两。
不过这十两也确实重,至少对她一个十岁的弱质小姑娘来说,拿在手上露财,揣在兜里又太沉,此时她无比思念支付宝。
移动支付果真是古往今来除了马桶和淘宝以外最伟大的发明。
眼看天色尚早,离戌时还有个把时辰,温照百无聊赖,便支着手闲看拂柳缝衣,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这陆老爷生前可有什么小妾、偏房,或是外室?”
拂柳摇摇头,一面继续手中的活计,一面问道,“姑娘为何这样问?”
“这陆无定看着不像是陆夫人所出,倒像是他爹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温照说道“谁家生意铺子全然不让长子插手,何况这长子年轻力壮,心思深沉,要是换了我们那儿,这长子就是块死木头,家业也得全往他身上挂。”
“其实我们底下人有时也猜测,无定少爷会不会真的不是夫人所出,且不说无定少爷与夫人,就是与大小姐,都没有一点地方相像的,”拂柳四下看了看,见只有她们二人,才说道“我听他们说,无定少爷可能是那个凶神青龙的孩子,既非是自己亲生,夫人自然不会与他十分亲近,陆家基业也不会让一个外人来接手。”
“青龙?”
温照忽然想起穿越过来时经历的那个梦境,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子对她娘亲说,给孩子起了名字,叫作无定,陆无定。
青色衣裳,青龙。
温照奇道“你也知道青龙?”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有一日厨房洗碗的婶子贪杯同我讲的,听说那后院水池旁边的柳树,是当年凶神青龙来此时亲自栽下的。”
温照蹙着眉头,说道“你可别诓我,我昨日还听说这树是你家老爷为你家夫人栽的。”
“那是道听途说的。”
“那我怎知道你这个不是道听途说的,大家都是听人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得准呢,”温照说道“只是这十年前的事情距今也不算远,怎的什么都得听说了。”
拂柳收了针线,答道“他们都说老爷身故之后,家里的仆从就换了一批,如今还知道旧事的唯有夫人与管家。管家不许咱们底下人议论,我们也只敢暗自听说、暗自猜想,谁也不敢将这事儿挑到明面上。”
“如此说来,陆家应当是认识青龙的。”
温照思忖片刻,觉得陆无定是青龙之子的传言似乎也不无道理,且不说这是真是假,倘若那青衣女子真是青龙,陆无定必定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若青龙本是女子,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青龙的少年,又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这青衣女子几近与她娘亲一个年纪了,活到今时今日也当三十左右,这少年才十五六岁。
无论性别还是年纪都对不上号,究竟谁是假的?
入夜,温照换上衣裳,让拂柳用炭笔画粗她的眉毛。又让拂柳从陆柳氏那儿取了些脂粉,往其中掺了赭石粉,作为修容涂抹于鼻梁两侧、颧骨下方和下巴处。
末了,又让拂柳替她梳了个男子的发髻。
温照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对着拂柳展开双手,问道“怎么样,看着像少爷不?”
“不熟悉姑娘的人应当是认不出来的,”拂柳上前又替她理了理腰带,说道“可姑娘声音仍是女子,他们一听不就晓得了。”
温照压低了声音,模仿着粗犷语调,说道“如何啊,小娘子。”
拂柳蹙着眉,说“比刚才好些,但还是不大像。”
“问题不大,实在不行我就说自己是娘娘腔,”温照说道“你们北昭应该没有律法规定娘娘腔不能逛青楼吧。”
拂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这倒是没有,可姑娘一定要去那软红楼吗?那地方可是红袖招的地盘,我怕姑娘被人识破,会吃亏。”
温照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她已用脂粉将面色涂得更黑,眉毛画得更粗,轮廓画得更有棱角,可若仔细看着仍是能看出她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只是好在自己这身体不过十岁,尚未发育,穿起陆无定的衣裳也没那么突兀,加之温照本就久居深闺,认得她的人不多,大不了被人当成兔儿爷,反正这衣裳也不是她的。
温照拍了拍拂柳的肩,说道“没事的,你就好好在屋里替我兜着,若有旁人来你就说我先睡下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烧鸡吃。”
说罢,她便拉开了房门,临走前还给拂柳打了个wink。
※※※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软红楼外彩楼欢门高高耸立,五色绢灯风中飘摇,映照着雕梁画栋花窗门牖,亦映照着马龙车水人来人往。偶有阵阵丝竹与盈盈笑语之声自敞开的门窗飘出,借着入夜的凉风,散向盐州城各个角落。
温照站在软红楼前,见此地火树星桥,灯烛辉煌,照得城东整条街市明亮如白昼,熙攘人群之中或有文人墨客,或有商贾富绅,或是一人独行,或是三五结伴,不由再次感叹,果然风月之地皆极其繁荣,古代如此,现代亦如此。
门前小厮只瞧了她一眼,便面露出好奇神色。感觉到比她个儿高的小厮上下打量的目光,温照却也不慌张,无视那小厮的好奇,昂首挺胸便往里走。
她穿过熙攘人群,步入软红楼内,便见得一片热闹景象。楼内装饰华丽,金碧辉煌,朱红的柱子雕龙刻凤,赭黄的藻井镶金嵌玉。四面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墨香四溢,中央大厅端坐着正在演奏悠扬曲子的乐师,曲调柔美,旋律旖旎。
她四处行走,大致看了一下这楼内环境。一楼多是雅座,白面书生、富庶商贾与佳丽们谈笑风生,或吟诗作对,或品茗赏乐。
二楼的回廊上多是雅间,时有阳春白雪,高山流水之音,温照猜测大约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乐伎才有单独的雅间。
温照心里暗想,如此看来,此处真不愧为高级社交场所,这里男的皆是衣饰华贵,冠帽楚楚,女的皆是袅袅亭亭,才艺双绝,口袋里没点钱还真没底气进到这儿来。
四处打量之时,她暼见有人在注意她,想来是见自己身形瘦小,年纪不大,身旁又没有小厮跟着,进来后东张西望,也不点乐伎作陪,便对自己有了怀疑。
她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嗓子,向坐在角落里抱着琵琶一脸局促的女子走去。
方才四下观察她便已注意到这人,看着比她大些,大约十四五岁,模样清秀,身着一袭翠绿衣裙,用料并不华贵,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抽丝。
这女子在此坐了好一会儿,看着人来人往的,眉宇间难掩紧张之色。她轻咬下唇,指尖微颤,似乎在与内心的忐忑做着斗争。
温照走到她跟前,见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比她矮小的自己,拿出陆无定给的十两银子,同这女子说道“我只有十两银子,能否请姐姐替我弹首曲子?”
那女子微微一愣,思忖片刻,才接过那十两银子,说道“小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