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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记忆里,宋今俞的童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二舅家过的。那时候宋解屿的事业已经小有规模,打拼的劲头很猛,应语书的身体不好,在大学里教书工作也算辛苦,两人就把宋今俞送到二舅家。

      七岁的时候宋今俞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他那时最期待的就是周五放学。

      宋解屿和应语书会来学校接他回家住两天,平常工作日都是二舅或二舅妈来接他上下学。

      宋今俞那时并不喜欢二舅一家人,但也不讨厌,二舅的不拘小节在他看来就是邋遢,他很反感二舅用胡茬故意蹭他的脸。而二舅妈就过于热情了,每一次她来接他放学时,老师还没领着他们走出校门口就能听到她的呼唤声,一整排的小朋友都会转过头来看他,齐声说:“你二舅妈又来接你了。”

      他有时候想还不如二舅来接呢。

      在学校围栏下的那丛灌木旁,宋今俞和班上另一个同学留到了最后,其他人小朋友家长都早早来接走了,老师站在边上和他们一起等。

      “我爸爸肯定会比你爸爸先来,他长得又高又壮,抱着我的时候可以够到这顶上的树叶。”那同学胖乎乎的,比宋今俞块头大多了,突然指着那棵茶条枫说。

      宋今俞瞥他一眼,心想长这么胖还好意思让人抱,淡淡道:“我爸爸能抱着我够到那个鸟窝。”

      小胖同学立刻揪住痛点地反驳道:“但你爸爸不抱你!”

      宋今俞脑子里噌地一声立刻反应过来,他在套话!

      像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没关注到的点,他迫于在宋今俞面前提醒、炫耀他最先发现了这个点,所以刻意和他对话。这就是小孩子幼稚的得意与攀比,可放在宋今俞耳朵里就多出了一份赤裸裸的嘲笑与轻蔑。

      “你妈妈也不抱你,我们的爸爸妈妈来接我们的时候都会抱我们,你爸爸妈妈肯定不爱你,他们都只有周五才来接你。”小胖笃定地像在说什么定论,急于一箩筐说出自己的发现,语气仿佛在求什么表扬。

      他用了“我们”,与宋今俞隔开,如果是以前宋今俞会觉得他们当然不配和自己归为一类,可现在他却觉得惊痛,那种被歧视的惊痛,像一根刺扎破脚底,始料未及,他甚至是恼怒。

      在他还没来得及叫他闭嘴,然后用百种千种更恶毒的语言反击他时,应语书来了。

      “妈妈。”宋今俞几乎是急切冲到她怀里,往她身上扒,吊着她的脖子往下。

      应语书一愣,失笑地把他抱起来,揶揄他:“今天怎么了?高冷的人设怎么崩塌了。”

      宋今俞根本无心顾及她的话,他也在幼稚地向小胖证明,企图达到炫耀和反击的效果,可他越这样,越有一种狐假虎威的外强中干。

      小胖甚至都没往他这边看,只随意的瞟了一眼,然后就开心地冲向同样来接他的爸爸。

      宋今俞的眼睛却移不开他们那边,小胖根本没有贴上去,停在了几步之外,张开手,小胖爸爸直接托起他举高后厚实地抱在怀里。

      宋今俞难以描述当时复杂的感情,可他敏锐又抗拒地意识到里面有一丝羡慕。

      还没等他为这丝羡慕恶感羞耻时,宋解屿从车里出来,疾步向他们走来。

      猛然间,宋今俞心提了起来,感觉自己在一点点下沉。

      应语书在逐渐放下他。

      小胖看了过来,宋今俞立刻有种无所遁形的赤裸感,他的视线变矮,仿佛在小胖的俯瞰下低入尘埃,那样的眼光自下而上嘲弄、得意,甚至是怜悯。

      那一瞬间宋今俞竟然有些局促,匆忙地转过头去看宋解屿。

      他和应语书并排着,宋解屿像小胖的爸爸一样开怀地跑过来,不带一丝犹豫,抱着应语书原地转了一圈。

      宋今俞刚刚张开的双手滞住,宋解屿无所察觉地牵住他的手,搂着应语书说说笑笑,然后才低头和他寒暄问东问西。

      车子启动了,宋今俞坐在后排,车窗没关上,他看见小胖的爸爸把小胖抱高,去摘了一片茶条枫的叶子。

      小胖的话像一根荆棘刺永远刺在宋今俞的心里,他观察,他比较。

      宋解屿向他们跑来,永远先抱住应语书;应语书笑语盈盈,永远先夸宋解屿。

      他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是他如何也挤不进去的。

      在宋解屿和应语书的世界里,他孤立地站在外面,他们可以很爱他,但他们更爱彼此。他像一个附带品,是爱屋及乌的对象。

      任何东西都经不起比较,宋今俞越长大越知道有些陪伴一生只能给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

      应语书躺在病床上,到了弥留之际,语气像窗外的细雨平淡温和,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包容。

      宋今俞迎向她的目光,那个细雨蒙蒙的下午,他守在病房,突然很孤独,所以的不以为意在应语书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支撑不下了,变得那样耿耿于怀。

      他握住应语书的手,缓缓附下身落在应该书朝他展开的怀抱。

      时间的漏斗在一分分磋磨应语书的生命,可她依旧平静,绚烂的一生到了尽头剩下了悠长的余韵,她第一次把心放到了宋今俞身上,看到了他内心深切的孤独。

      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心的谈话。

      宋今俞望着百叶窗外的雨,轻声细说:“我在想是不是有一份爱应该属于我,不是很爱,而是最爱,”

      应语书轻拍他的背,耐心而细腻,“当然,你会遇到那个人的,她会陪你走过一生,一个人的孤单就会变成两个人的蜜语。”

      “像你和爸爸一样吗?”宋今俞低声问。

      应语书虚弱的呼吸一窒,许久之后畅然一笑,回答道:“嗯,你用心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回首一生,这就是她所相信的,是刻在应家人骨子里的傲气执拗,不遇命定人,宁肯绝情到老。

      宋今俞抬头深深地望她,似乎一个触及灵魂的肯定就已然足够了,他释怀地退出这个结尾。属于应语书和宋解屿的屏障,他永远只能充当旁观者,看着他们走完最后的结局,

      宋今俞明白,他们不是没有遗憾的。

      应语书的一生何其高傲,疾病也不能使她有半分颓色,可最后望向宋解屿的眼神那样无奈心疼;宋解屿又是何其的铁血果断,脊背永远□□沉稳,最后却拿着那张薄薄的知情同意书颤动不已。

      而宋今俞从此再难踏入医院,那个执念会像一个诅咒一样跟着他。

      四行区靠近南朝区有一片城中村,范围不是很广,多是几层楼的水泥自建房,基本上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两棵树。

      林叙则在洗菜板,但洗得很不走心,怕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沾着水,那只提着菜板的手腕过分的白,白到青筋脉络仿佛浮在上面。

      洗菜池里放了个黑袋子,里面没水,以至于那条鱼挺来挺去。

      这是对门的阿婆送过来的,这个院子里就他们两户孤家寡人,而他的任务就是把这条鱼给做出来。

      鱼挺了会没了动静,沙沙沙的声音却没停,林叙则关了水,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他略微皱眉,哪来的老鼠?

      转头一看,一个黑影从小木窗唰地闪下去。

      林叙则:“……”

      一双小手后知后觉地从窗台上缩下去。

      他顺着大概的视线一看,红木桌上的电视机屏幕刚好对着窗户,他处理东西时严禁杂音,就给电视调了静音,那沙沙声才听得到。

      窗户下应该是堆了一堆竹篓之类的杂物,如果他还记得的话。

      林叙则面无表情,转头继续处理烦人的鱼,那沙沙声又响了一阵就没了。

      “老鼠”约莫是走了。

      第二天,同样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林叙则在长椅里昏昏沉沉的睡觉,屋子里显出一种独居老人的迟暮蹒跚感。

      门被啪啪啪地拍响——

      “林叙则,开门,林叙则,快开门。”

      声音急切又嫩生生的,一直叫唤个不停,林叙则的额头蹙成川字忍耐了半分钟,然后蹭的起身,一把推开门。

      啪叽——

      “谁呀?!”

      一阵鸦雀无声。

      嘶嘶的抽气声传来,林叙则缓缓向下移动眼珠。

      林叙则:“……谁教你这么叫的?”

      被门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豆包丁像翻过来的乌龟,仰在鼓起的书包上。闻言,移开捂着额头的手,指了指院子对面:“奶奶说的,你叫林叙则。”

      然后自己艰难地挺起来就往林叙则底下冲,着急道:“快让我进去,神兵小将要开始了!”

      林叙则小腿往右一展就把人给抵住了:“哪来的小崽子,我认识你吗?”

      豆包丁推了两下他的腿,推不动,仰起头脆生生道:“从学校来的,我叫祁之焓,火字旁加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含。”

      昨天的老鼠多半就是他了,林叙则问道:“你几岁了,这么矮,跑出来没人管吗?”

      说完就心里自嘲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运,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只是……他看着他的穿着和长相,不像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祁之焓小嘴瘪下去,抱住他的小腿,“七岁了,书包好重,把我压小了,转学后我变成了班里最矮的人,站队只能站第一个。”

      林叙则对他转移重点的大倒苦水不感冒:“老实点,第二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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