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收我为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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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绎以为得到黑气后看到的心结，会是像他有心魔时那样，出现一个面容充满戾气的师父不断吐出扰乱心神的话语，实际上他看到的是……
容貌与现在别无二致的“师父”正站在一片似乎刚经历过洗劫的废墟上，嘴里喃喃说着：“唐兄提到的就是这里啊……我找错地方了？”那份信阅后即焚，指定给严凌看，看完后会自动销毁以防止消息落入歹人手中。
以修士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严凌只看一遍确实能记住，他只是不相信信中提及的内容。
竟然会把他当成托孤的，唐兄和嫂子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唐兄对他如此信任，都信任到可以托孤，严凌不太懂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但他发誓绝不能辜负唐兄信任，必须赶在歹人之前带走大侄子。
“那孩子出生后我都没见过他，也没喝上满月酒，这要我怎么找啊。”严凌自言自语，叉着腰四处张望，踢开脚边的碎石块，拾起一根断裂的木棍敲敲打打。
为什么信会指引他来这里找大侄子，为什么这里破破烂烂的，为什么唐兄再没消息？严凌脑中突然“嗡——”的一声，木棍摔在地上发出闷钝声响，眼前被信上着重强调的一行字挤满——“找到我儿后，速逃！！！”
不出意外，唐兄与他道侣肯定是出意外了，还是很严重的意外。严凌急急忙忙地徒手翻找，把手蹭得全是土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四处翻遍了都不似能藏人的地方，就差还没掘地三尺。他跪在废墟上迷茫地张望，哪里会是那孩子的藏身之处？
几秒后严凌一拍大腿，暗骂一句，想起信里还有个法阵，备注提示是帮他到这边后指引他找到唐绎的。严凌就地取材画出记忆里转眼即逝的法阵，幸好那个法阵纹路很简单，他一个阵法菜鸟依葫芦画瓢也能画得有九成像，注入灵力后法阵成功发动，与另一边的法阵相呼应，一道光芒连接了两个法阵。
装着孩子的竹篮突兀地出现在先前严凌翻找过的地方，严凌没心思研究这是什么空间法术，飞身过去提起篮子拔腿就跑。
他感觉有人正往这边靠近，不止一个。
果然，严凌刚跑出去没多久，就有一批人不紧不慢地走来。看到现场遗留的痕迹，领头者对身后的随从说：“来晚一步，回去报告。”
此时严凌躲在十几里开外的岩石后，尽可能地收敛自己的灵力，不让来者察觉这里还有两个活人。幸好仙界的修士太依赖灵力，探查不到灵力波动就会自信地认为附近没人，所以严凌才会尝试收敛灵力来隐蔽自身这种邪门歪道，以防在自己还不够强大时被不怀好意者盯上。小孩年纪太小还没开始修炼，体内只有一点点灵气，这个竹篮看不出是什么法宝，严凌打算等那伙人走远了再仔细看看大侄子状态好不好。
不好……！那个法阵是用他的灵力催动的！
他当时抱起竹篮拔腿就跑，完全不记得清理痕迹这码事。不过这倒也为难严凌了，他都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脑瓜子嗡嗡的，突然就告诉他可靠强大的前辈疑似死了，还给他丢了个才满岁不久的娃，还告诉他快逃，这谁能马上消化完能迅速分析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能凭本能对危险的感知有多远跑多远已经很不错了，这就是他活命到如今的本事，老祖宗常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估计那伙人肯定收集到自己的灵力波动了，严凌靠着岩石仰头无声长叹，神色看起来苦恼极了。他抓抓头发，把额前的碎发都捋至耳后，瞄到了乌漆嘛黑的手掌，嘴角僵了一下，看来和大侄子的见面还得往后推推了，待他收拾干净自己先！
严凌找到一处水源把手洗干净，难得动用灵力把湿漉漉的手掌烘干，这才用带着点温暖的手掀开竹篮的盖子，看到躺在里面的小婴儿睁着乌溜溜透着紫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他。他对他笑了笑，小婴儿也张开没有牙齿的小嘴，眯眼笑起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不算正式也不隆重，一切都匆匆忙忙的。
“你爹说你叫‘唐绎’，把你托付给我了。”严凌把食指伸到唐绎手边让他抓握，“给你当爹不合适，按辈分来说我应该是你叔叔，你喊我叔叔吧，来——叔叔——”
小唐绎本想啃严凌的手指，或许是听到了“爹”这个熟悉的音调，忽然大哭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喊着“爹爹”，手越抓越紧。
“哎哎哎别哭，你哭我也找不到你爹……唉，我也没带过小孩啊。”严凌使了点劲抽出自己的手指，把小唐绎用被单裹紧抱起来，寻思着之前看到别人哄小孩都是一抱起来就不哭，应该抱起来就好了吧，但他没考虑到别人抱着哄小孩是有手法的，他自以为温柔实际粗鲁地把娇嫩的小婴儿猛地一下抱起，小唐绎不仅没停止哭泣，还因为被掐疼哭得更大声了，全身都表达出抗拒，用小手推开严凌，即使推不动，上半身也尽力朝外仰。
“嫌弃我也没办法，这荒郊野岭的你上哪儿找亲爹？只有我这一个叔，你爱要不要吧。”严凌甩着小唐绎“哄”，越“哄”娃娃哭得越大声，哭得不善使用法术的严凌好不容易从记忆里翻出来隔音术的法诀，对哭闹的婴儿使用，效果是让他耳边清净点。
到底为什么会交给我？我看起来很像会带小孩的人吗？严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找不到当事人对质了，当事人已经……唉，严凌决定找个风水宝地给哥嫂立个衣冠冢，找不到就当做他俩还没死，或许过几年便会来寻他接回孩子。
小唐绎边挣扎边哭，哭累了终于不哭了，眼泪鼻涕糊满整张脸，含着手指看着严凌。而严凌此时一手抱着小唐绎，空余那手正在翻竹篮里有什么东西。
有几样应该是婴儿的日常用品，小唐绎的衣服，肚兜上还绣了花，一枚认小唐绎为主的储物戒，没了。
储物戒认主了严凌不知道怎么打开，可以强行打开但会对原主人造成伤害，主要是他也不会，道听途说而已。严凌从自己的物品里翻出一根绳子，将储物戒当做项链挂在小唐绎脖子上。刚挂上去，小唐绎便想抓储物戒啃，于是严凌又取了下来。
“算了算了，等你长大点再给你，放心叔叔就算再穷也不会私吞你父母遗产的。”见夕阳渐沉，严凌决定先去找个隐蔽的落脚处，休息一晚思考日后该怎么办。
唐绎一直站在一旁静静观看这段第三视角的回忆，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对师父百般嫌弃的那副姿态，眼神飘忽了一会。师父把储物戒挂他脖子上时，他摩挲着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心想当年师父把储物戒交给他让他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他还以为这个储物戒是师父送的突破礼物，期待兴奋地驱动灵力打开，发现里面除了财宝灵石外空无一物。那时唐绎沉默了一会，决定隐瞒这个事实，告诉师父里面什么都没有，等他们又没钱吃饭了，唐绎便借口去跑腿打工，拿出一点点银子出来救急。
“仙尊，这就是我师父的心结吗？和我的初遇？”唐绎疑惑皱眉，这段回忆正常得他看不出一丝蹊跷。
“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惊澜仙尊扒开一条缝走进黑气塑造的回忆结界中，那些黑气聚拢到范舟身边，又被惊澜仙尊的动作打散，在祂周身停滞等待入侵的机会。
惊澜仙尊挥手让幻境影像倒带回最开始又以十倍速播放快速过了遍，在那批无功而返的人出现时停顿了一下，祂的疑惑转瞬而逝，没人察觉到惊澜仙尊的凝滞。
速览完，惊澜仙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刚刚有听到严凌的心声吗？”祂随口问道。
唐绎点头，答：“听到了。”
“本尊免费给你分析一下。平时让我出诊心理治疗收费可是很高的，今天我心情好，顺口说几句。唐锦荣，哦，就是你亲生父亲，会选择严凌，其一是他背景很干净，几乎没有同仙界任何势力牵连，其二是他心性坚韧值得信赖。
“唐锦荣当年时间紧迫，来不及做更周全的打算，深思熟虑一番认为好友圈里还是严凌最适合托付，能让他带你远离一段时间仙界纷争，安置完你后又修书一封寄给严凌，然后就死了。”
惊澜仙尊谈起这些事时就像是在分享一个刚听到的有点意思的故事，然而身处故事中的主角觉得有没有意思就说不准了。
“储物戒里放的都是财宝，没什么修炼秘籍啊法宝啥的，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路，当个有钱的凡人快快乐乐活个几十年其实才是你父母对你的期望。”惊澜仙尊话音急转直下，绕了下舌，“不过嘛，这世间事与愿违才是常态，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比如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实是身世浮沉雨打萍。”
祂忽然抓住唐绎的肩膀摇他，“你知道吗？只有自己争取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不要被期望挟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唐绎被祂抓得肩膀疼，幸好惊澜仙尊说完这句是似而非的话便松手了。唐绎凝了凝刚被摇散的心神，礼貌回道：“谨记仙尊教诲。”
“可惜我并没有按所谓的‘期望’长大。毕竟不让自己变强大……就没有自保能力。有钱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成为负担。”唐绎说，他记事的年纪很早，那时还不会走路，师父出去找食物时就把他放在暂时落脚的小屋里，遇到过一伙陌生人闯进来后想劫掠些值钱的东西结果意外发现床上有个水灵灵的男娃娃，露出了奸邪恶心的笑容，要过来抱他。
小唐绎本能觉得害怕，大声啼哭，刚嚎几声师父就踹门而入把那些人全打趴了。他没听懂师父和那群人吵的是什么，他只觉得师父的背影好高大。听到师父喊他，他就爬过去让师父抱，接着师父就带他离开了那个地方。
不让自己变强大，身处乱世，同稚子抱金过闹市有什么区别？严凌固然可以时时刻刻将他背在身上，去哪都带着他保护他，但万一哪天……师父不能保护他了呢？他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彼时还没严凌腿长的小唐绎站在严凌面前，眼神坚定地说：“我想修仙。”
严凌看着丁点大的小娃娃摆出这种严肃的表情，又好笑又心疼，摸着他的脑袋说：“修仙本是逆天而为，非心志坚定者不能行。各大门派的收徒标准都要六岁至十六岁之间，你才三岁，去了他们也不收你。”
小唐绎的词汇量尚不允许他听懂前半段话，但不妨碍他听懂了“不收”二字，于是他握紧拳头，跺了跺脚，摆出小孩执拗的幼稚特性，“我就要修仙！”
“你太小了……”
小唐绎“哇”的一声抱住严凌大腿，哭唧唧道：“我就要我就要！”
严凌苦恼地抓抓头发，妥协道：“那我去打听打听有哪个门派收徒吧。”
小唐绎吸吸鼻子，眨巴着盈满泪水的眼睛，仰着头问：“叔叔不能收我为徒吗？”
“不能。去名门正派大仙宗修炼才能有更好的发展，我怎么够资格教你呢。”
“可是叔叔‘噼里啪啦’就把坏人打跑了，我也想学！”小唐绎拙劣地模仿了两下严凌的步法，结果左脚拌右脚失去平衡跌倒，被严凌及时蹲下接住，落进了他的怀里。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还有比叔叔更厉害的人，你以后就会见识到了。我不能收你为徒。”见小唐绎又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严凌改口说：“但我可以教你一点基本功。”
于是从启蒙教学，到进阶修炼，再到最后唐绎自然而然地改口喊他师父，严凌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徒弟，并在心里祈祷唐兄千万别怪罪他，小弟已经尽心尽力了，教得不好还望多多担待。
严凌把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唐绎，当然也发现了以唐绎的天赋应该远不只此。他算是活过属于凡人的飘摇半生才跌跌撞撞误入仙途，天赋不高全凭努力，能突破金丹此生修为大概也就到头了，而唐绎如今堪堪引气入体，刚摸到修仙的门槛。
他不清楚以六岁稚龄就能引气入体属于什么水平，他只是认为，如果有更好的师父来带领唐绎，他可以有更宽阔的路。不过如今这孩子只认他这一个师父，也不肯去别的门派拜师，严凌觉得耽误唐绎前程，却拗不过小孩的固执。
“所以师父的心结在于……不该收我为徒？还是说，难道，从一开始选择来救我，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唐绎身形摇晃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喜欢师父，才会拜师父为师，当年还是孩童的孺慕之情，可是后来，后来，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师父对我更好的人了，我不想……和师父分开。”
“别急，你这不也没和你师父分开过吗？严凌只是偶尔在心里想想，自己挠挠头就翻篇了，没怪过你，这么多年不还相安无事？”惊澜仙尊挥手拍了一下唐绎的灵台，有些烦躁地说，“我拉你进来是让你对症下药解决你师父的心结，不是让你自己胡思乱想又整一出新的。”
唐绎被拍得干咳两声，说：“抱歉……仙尊，是唐某心智不够坚定。”
“这不是主要原因。”惊澜仙尊皱眉道，“你虽摒除了认为师徒恋是禁忌的观念，但你还是觉得严凌只是纵容你、溺爱你，对你并无那方面的感觉，因此有些患得患失。如果我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呢？”惊澜仙尊眼神凌厉，扫视唐绎，“难不成你就放弃了？”
“放弃爱他？放弃让他转变对你的看法？退回去当个老实本分的徒弟，放弃让他和你相爱可能性？”惊澜仙尊连珠带炮说完，又勾起唇角笑了，笑得不像个气质超尘的仙尊，反而像是诱人堕落的邪魔。
祂问他：“所以，你会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收我为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