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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没有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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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我觉得我爱上我师父的情感转折点,只是一瞬间的顿悟,实际上我会爱上我师父,是日久生情的结果。”
“我懂你。”惊澜仙尊赞同道,“我也是日久生情派的。换个说法,日久生情其实就是累加的一见钟情。你因为某一件事,对这个熟悉的人产生了新的看法,紧接着顺着这股情感悸动挖掘,会发现很多往日没有留意到的细节,对这人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越深挖越爱,一想起对方就忍不住笑,心脏满满涨涨的,到最后……”惊澜仙尊做了个跳水的手势,“扑通——彻底沦陷。”
“对,对,就是这样的,不愧是仙尊,说得太准了!在意识到爱上师父之前,我只觉得我比以前更在乎师父的举动,更留意师父的态度,更想和师父说点什么话,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爱后,那些无处安放的怪异情绪才被赋予了属性。”
那晚之后,唐绎旁敲侧击地想了解严凌更多的过去。他是被严凌亲手带大的,严凌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表面装迷糊其实连他身上哪些地方有痣都一清二楚,而唐绎对严凌的了解,知之甚少。
“师父比我年长两百一十岁,而我至今不过一百岁出头。我无法参与的那两百年内,师父会不会也曾和某个人关系亲密过呢?我很好奇,我想像师父了解我一样了解师父,可每次提及往事,师父总是闭口不谈。”唐绎语气落寞,“仙尊赠予我的法宝在我与心魔对抗时提供了很大助力,就是方法似乎有些简单粗暴了,心魔一开始蛊惑神智那法宝就在我识海内嚷着‘不听不听你放屁!’之类的话,但是效果十分显著呢。法宝还鼓励我追求师父,表白心意,目前我确实是得到了我师父的身,师父也默许了我对他的种种越界行径,但我总觉得,师父的心还离我很远。”
“他有心结。”惊澜仙尊说,“已经影响了他的记忆,再不解开,很有可能会发展成心魔。”
唐绎自出现后就一直平和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艰难地开口从喉咙里挤出他要说的话:“我……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我以为师父只是还没能接受被徒弟爱上这件事。仙尊您当年说过,你情我愿的师徒恋并非不光彩的禁忌之恋,不是吗?”
“确实是我说的,你实践得很好,把本尊的话都听进去了,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小奖励。”惊澜仙尊打了个响指,召唤出一团黑气,“这就是严凌心结的复制体,你想看的话,你就过来取走它。”
“……是关于什么的?”唐绎声音颤抖,他害怕师父的心结其实是关于不喜欢被他这样对待,只是习惯性溺爱,便纵容了徒弟的过分要求。
惊澜仙尊坏心眼地笑了笑:“你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唐绎抬起手悬在空中举了一会又放下,偏头往严凌和崔眠箫的方向沉默地看着,严凌似有所感,制服住张牙舞爪的崔眠箫后转身看向他。唐绎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严凌才低头继续训斥崔眠箫不尊师长,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崔眠箫敷衍地“哦”了几声,被严凌薅了好几下脑袋,怒气腾腾地跳脚蹦跶。
救下崔眠箫收他为徒后,逍遥山上总会出演这么一场闹剧。严凌似乎和崔眠箫较上劲了,跟一个比自己小三百岁的孩子赌气,闹不过小崔眠箫就罚崔眠箫去捡草药捡菌子,然后因为崔眠箫捡了一堆杂草和毒蘑菇回来又无奈地训斥他一顿。
唐绎觉得这个新师弟很可爱,被师父逗得气鼓鼓的样子很有趣,还会躲到他身后哭哭唧唧告状让师兄为自己出头,为逍遥山增添了不少活跃的气氛。有回师徒俩提起崔眠箫的教育问题,严凌很是苦恼。在他记忆中唐绎一直很乖,没经历过青春期那种招猫惹狗的叛逆,只有刚抱回来的第一年为了讨奶喝找父母不停哭,这算婴儿的本能,而后懂事会说话了,至今小嘴都和抹了蜜似的,总能说出暖心窝子的话哄他开心,哪会像崔眠箫这样浑身刺的说什么他都得回呛两句,养不熟的小刺猬。
“我是师父您亲手抚养长大的,自然和您亲近。眠箫是您从外头救回来的,还没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带些防备也正常吧。”唐绎没点出师父的外表看起来像能让小儿夜啼,说不定在小师弟心中自己是刚出狼穴又入虎潭,一山放过一山拦。“师父,说来,您为什么会出手救下师弟呢?”唐绎跟了严凌这么多年,清楚严凌的行事风格,他虽好行侠仗义,尽微薄之力,却不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点到为止便离开。严凌救助过的孤儿不算少数,可从未把任何一个人带回来过,更不会收为徒。
近一百年,严凌身边只有唐绎不离不弃。
“因为他……他和你一样。”严凌缓缓说。
一样?哪种一样?唐绎紧闭眼睛,几秒后才重新睁开眼,敛下不应有的焦躁情绪,点点头道:“徒儿支持师父的一切决定。”
温热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后脑勺,严凌轻叹:“乖孩子,有不满可以直接告诉为师的。”
“徒儿没有不满。”
“你不开心时就是这种笑法。”严凌捏了捏他的脸,“嘴角会更僵硬。”
唐绎还是保持着同样的笑容,语气干巴巴地说:“……师父想做什么是师父的自由,徒儿无权干涉。”
“你这孩子。”严凌收回手,抱着自己的脖子仰头看屋顶,“其实眠箫也是炉鼎,我不能坐视不管。还有绑架他的那伙人……他们估计是收了好处才去凡界抓他的,幸好被我赶上了,不然我真怕……”
“怕什么?之前那些年我们躲的人再找上门来吗?”
“如果当年我没及时赶到,”严凌偏头看着唐绎,“你会不会……”
唐绎后背攀上一股寒意,他立刻打断了严凌:“没有如果!”
“说不准下次师父就赶不上了。”严凌摇头笑着,“命运无常,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微弱了。”他忽然转身把唐绎抱进怀里,悲叹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师父。”唐绎埋在严凌怀里很轻地唤了一声,“有心事可以直接和徒儿说。我不仅是您的徒弟,还是您的……”他抬头吻了吻严凌的唇,“……道侣。”
第二天严凌把唐绎赶出房间,让他去盯着崔眠箫修炼。唐绎出门时还酸溜溜地说了句:“才和大徒弟共度完春宵,就想着小徒弟,师父如此心胸宽广,莫不是以后连小徒弟都要收入囊中。”
“如此逆徒有你一个就够了!”
唐绎神清气爽地关上了门。
过去找崔眠箫时他正缩在房间角落里梦魇,唐绎喊了他几声,崔眠箫都没反应,困在自己的噩梦中出不来。唐绎不是头一回见师弟这样,眼前这般景象他并不陌生。之前师父同他一起来时,唐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严凌神色凝重地迅速接近崔眠箫抚上他的额头为他施展安魂术。昨晚和师父彻夜长谈时唐绎心里也清楚,师父担心的“赶不上”,便是崔眠箫现在这种情况。说吃醋吧又不至于,师弟是什么人唐绎可能不清楚,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而且崔眠箫才这么点大一小孩,整天臭着脸鸟见鸟飞狗见狗吠,真是一点都不讨喜。说不吃醋吧还是有点的,毕竟师父本来因为松懈而减少的关心,现在又在新徒弟身上重燃了。
唐绎靠近,在崔眠箫反扑前熟练地施展安魂术。待崔眠箫脱离噩梦,抱着他的手臂抽抽噎噎地喊师兄我怕,唐绎心里只剩下了心疼,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只是一场梦。”
“不是梦……师兄,都是真的……”崔眠箫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哭得差不多了才咬牙擦干眼泪,让师兄带他去练武。
安魂术是严凌很早就学会的法术,施展后可以安稳被施法者的神魂,减少心魔困扰。但这种低级法术的效果甚微,就算每次遇到崔眠箫梦魇时都对他施一遍,也只能唤醒他这一次,下一次他还是会被困住,又得再施一次。逍遥山不似其他大门派那般底蕴丰厚那般有珍贵的藏书阁,唐绎所有关于修仙的知识全来源于严凌的言传身教。没有秘籍典藏,做不到“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那种自学,严凌说该如何修炼,唐绎便言听计从,更不会知道他们师徒俩的修炼方法都是一代传一代的野路子,一代更比一代野。不过修炼修的是自己的路,条条大路通大道,只要守心始终,总能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因为野路子,唐绎不清楚仙界历史,不清楚仙界势力,不清楚修仙必须的灵根灵气道心三要素,别说唐绎不清楚了,作为师父的严凌也不清楚。他俩都不清楚,就更不可能知道严凌从一个奇遇中得来的“安魂术”残卷,竟是仙界千金难求的天级法术——当然,这是完整版的效果,严凌得到的残卷施展完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的作用。然而残卷百分之一的效果也很有用了,若是没有安魂术,想要唤醒困在梦魇中的修士,可没那么简单。凡人做噩梦只是睡不好觉而已,修士做噩梦,严重点可是会恶化成心魔的!
曾经唐绎受心魔困扰时表现不明显,严凌没对他使用过,唐绎第一次见严凌用这个法术是对崔眠箫使用。当时唤醒崔眠箫后严凌还心有余悸,怕刺激到崔眠箫,也没问过崔眠箫做的噩梦是什么内容,见这个意外学来的快被他抛至脑后的法术竟然有用,才传授给唐绎让他也照看着点崔眠箫。
用安魂术唤醒崔眠箫,安抚他激动的情绪,开启新一天的修炼,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前两个步骤偶尔可以省略,但崔眠箫很少能睡个好觉,基本遇不上可以省略的时候。
或许年纪轻阅历浅修为低经历跌宕,比起严唐师徒俩,崔眠箫受心魔影响十分明显。当年唐绎困扰时心智已相对成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要不是遇上了惊澜仙尊一眼看穿,严凌或许到唐绎发作那天都不会察觉他有心魔。不是他不关心徒弟的身心健康,只是徒弟太懂事又太会转移注意力,所有刚冒点苗头的怀疑都被唐绎打太极似地推了回去。但是严凌有心结……?仙尊说了再不解开会发展成心魔……唐绎看着和师弟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师父,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哪方面忽视了没发现师父有心结。
想起师父总对过去的事闭口不谈,一提起就转移话题打哈哈糊弄过去,唐绎下定决心,伸手接过那团黑气。
“谢谢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