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潇湘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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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仍在公园里绕着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一点讲不出来。
这领花是徐玉竹经常佩戴的。只要是唱领口需要有装饰的角色的时候他都戴这个，应该是十分喜爱的，李寿捂着水钻的领花，有点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就物归原主。
“想来今天我不必那么快回去。” 徐玉竹又略略走在前面 “…你喜欢吃什么？如果接下来没有安排，不如和我一同去燕子楼。”
李寿却很坚定地说：“那么我就来请客。”
“我还是有些闲钱的。” 徐玉竹听了这话脸上一红，有几分尴尬。其实他的私房并不富余。
“竹兄不愿意让我请你的客，那么我也只好不去了。” 李寿的语气仍然坚定。
燕子楼是最近几年才开业的，老板在天津当过几年学徒，为了与隔壁几家饭店竞争，主打的就是实惠量大。
“牛肉要三两好吗？你应该是不能喝酒的。” 李寿看向徐玉竹 “另外再加一样葱拌豆腐，一样炒火腿，主食就要一大盆面叶，这怎么样？”
徐玉竹点点头。旁边的小二一甩搭在肩上的布，就去后厨报菜名。
“李兄点这里的菜倒很熟练。” 徐玉竹看他 “是常来吗？”
“不常来。” 李寿用滚水过了一遍筷子 “我不常在外面吃饭，吴叔的手艺很好。”
徐玉竹停顿一下：“李兄不雇厨师来吗？”
“家里安排吴叔跟着我出来，是因为他很好，会做的事很多。” 李寿垂着眼把筷子甩开，递过去 “我虽然已经不住在父母身边，还是不能够很奢侈。”
徐玉竹侧身让小二把牛肉放在桌上：“像你一样的年纪，拿着家产挥霍的人很多。”
“无论如何，我是感激的。” 李寿抬起眼来看他 “尝尝吧，我听在铺子里工作的账房说这里的牛肉很好。”
徐玉竹夹了一筷子牛肉，抬头发现李寿虽然拘束，却仍戴着那领花，又不自觉高兴起来。
面叶的量很大，徐玉竹喝了五六碗。
门口有几个孩子举着破碗张望，小二把他们哄出去一段距离，后面一个包着头巾的厨娘探出头，朝着那几个孩子勾手，孩子们脸上就瞧着开心起来。这意味着上一批客人剩下的东西还没被清理，他们还有的捡来吃。
“那个领花是我朋友的遗物。” 徐玉竹看着那几个孩子 “我是班主捡来的。这事大家都知道。”
李寿夹着菜，等他讲话。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不太大，但是还记得家在哪里，父母做什么。那时我的父母大概已经出了事故，不然的话，不至于几年下来也没人寻我。” 徐玉竹灌一口茶下去 “拍花子就领着我，也不着急出手。讨饭之余，我竟然有几分轻松。”
“你没想过回去？” 李寿想了想，又说 “我想你应该会有些亲戚。”
“我没想过。” 徐玉竹笑了一下 “后来我从第一个拍花子手中脱出去，那人竟哭了，说早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只是苦于无法负担，让我不要怪他。这个领花就是那时候他给我的。你可以翻过来看看。”
李寿仰着头，小心拨开领花后的针，手指就已经可以摸到那后面一条线似的突起。这枚领花曾经断开过，是花了不少心思去修补，不专门去摸索是看不出来的。
“当时这领花只有一半，底座却是银的，嵌的珍珠和宝石也是真货。我当时记不起来这如何是我的东西，但对方给我，我就收下了。” 徐玉竹见缝插针，轻嚼着一片牛肉。
“之后呢？” 李寿见他咽下去，问。
“我于是拿着这一半的领花，又转了几个地方。最终到了南方一个城里，正从一个茶馆里退出几个人来到我当时跟着的人手里。” 徐玉竹抬头看李寿，又低下头去 “我在那几个人里面，找到了另一半领花的主人。”
李寿觉得这故事很有传奇色彩，但徐玉竹不至于骗他。
到目前为止，他对于这个人而言还是不亲密的。对于不亲密的人只要保持简单的交往，欺骗是多余的，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想的。欺骗是很麻烦的事，非要亲密起来不可。
“我那个时候或许已经不怎么记得旧时在父母身边认识的人了。那个和我年纪相近的少年说他是我的同乡，就在我家隔壁，我们一同长大。他年长我一些，所以记得牢。他和我不一样…” 徐玉竹的表情有些痛苦，眉毛压在他的眼睛上 “他是被戏班子扔出去的。”
即使不肯动一动脑子，也晓得是被诓去的。
正经人家的孩子因为不知道行情，是常见的。唱一些不正的戏，呆上几年，白白把自己搭进去，这是常有的。
李寿看着徐玉竹，也不自觉地痛苦起来。
徐玉竹正要继续说，却看到李寿的表情。被人这样的共情，在以前是没有的，他不知怎的，想要说一些唐突的话来，但李寿却先开了口，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那么…竹兄，你的那位朋友…” 李寿问。
“不知道害了什么病，大概是在睡梦中走的。” 徐玉竹垂下头 “人走与不走，兴许也有预感。前一天他扯着我说话，把那半枚领花给我。他说他这辈子不爱男女，只爱台上的人、本子里的词，要我千万替他去爱。”
李寿终于不说话了。又痛苦起来。
徐玉竹却好似卸下了重担，把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后来我逃出来，也是巧，晕在王班主的后门。那天见你，你同他像极了，我还以为是梦…这话本来不该说的，我不怕李兄你不占我的大头，只是不能诓你。说你面善是真的，有意和你交好也是真的…别的我都不求，只想我们还做朋友。”
“我当然还是要占你的大头的。竹兄。” 李寿叹了口气 “不止为你，也为你的朋友。”
徐玉竹的脸红起来，他只觉得血液好像又冲上面来了，手就去握李寿放在茶壶柄上的手：“李兄…我有意和你好！”
这话声音大了一些，周围人就朝这里看过来。
李寿张了张嘴，把手抽回来。这词有几个歧义，他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抱歉…这是我的错。” 徐玉竹觉得手下空落落的，立刻更正说 “我是说，做朋友…”
“这当然好。” 李寿把目光放在牛肉上。肉发棕红色，酱的很好，软烂入味。
两人聊了很久，徐玉竹又发出下次同去公园的邀约，最终就在燕子楼门口分了手。
回到家里，吴叔已经等了很久，见了李寿就说：“爷，这周四是太太生日，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回去一趟。”
李寿拿着汗巾擦脸：“单叫我去？”
“应该不会。” 吴叔给他倒了点热水 “太太的生日，每次都要大办的。”
李寿笑了一声：“那么就辛苦了。”
吴叔看了他一眼，把暖壶放下，垂着手退出门外，并没有接话。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潇湘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