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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长公主,陛下传唤您。”侍女轻生,冼峤烟换了副手套,从容前去。

      长思殿,冼峤烟轻轻走入,她侧目,四处无人,他在耍什么把戏,心上又警惕几分,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音箱奏响,冼峤烟逐渐逼近明黄床榻上的人。

      直到跟前,冼峤烟垂下目光,眼神清幽毫无波澜,冼和著如今呼吸都有些急促,“你…来了。”

      冼和著眼神飘到她脸上,“攸宁…坐下陪我说说话吧。”冼和著苍白的嘴唇开合,她沉默片刻,如了他意。

      冼和著抿唇一笑,“我久病缠身,已经行将就木了,”冼和著平淡说出残酷的事实,“我早拟了遗诏,传位人是你。”

      冼峤烟静默似乎并不惊讶,神情淡漠好似看着病入膏肓的兄长是陌路人,让他心如刀绞,不想再看,他偏开面庞,心下苦楚万分却也有些稚气的埋怨,“传位人是你,你如今也无需再做些无用之事。”

      冼和著知道自己当年做的决定是最大的错误,但是结局已定,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极尽全力弥补。

      也是以此缓减自己心中的悔恨与自责。

      好久好久兄妹二人芥蒂龃龉一直都存在,妹妹再也没有对自己和颜悦色。

      二人间横跨了无数岁月,病痛缠身之时他总是回忆起年少可爱粘人的妹妹,还有出嫁前苦苦哀求涕泪涟涟的妹妹,最后是横眉冷对极尽忌恨的妹妹。

      冼和著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真正高兴过,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失去了一切。

      冼峤烟冷笑打断了他的游思,“无用之事?”冼峤烟死死盯着自己的兄长,冼和著困难的回视,“在你看来我奋力自保,是无用之事?”

      冼和著瞳孔放大,解释哽在了喉咙,不上不下。

      冼峤烟看见什么,迅速站起扯断了他塌上垂挂着的风铃,重重扔在地上,传来碎裂声,冼和著出神,这是…当初攸宁亲手制作的风铃她一只,他一只。

      这一刻仿佛所有感情都随同风铃破碎一起消失。

      冼和著面上抽搐,不知是病痛缠身痛极还是因二人感情终于破碎而悲恸。

      “你…恨了我很久吧…”冼和著缓缓撑起身子,艰难的靠住。

      冼和著望向妹妹的眼神忧伤又悲恸,冼峤烟好似被激怒,她指着冼和著,指尖弧度凌厉却僵直,“你怎么敢拿这种眼神看我!”

      冼和著被妹妹破天恨意和滔天怒火给恫吓住,似乎不理解妹妹为何会这么恨自己。

      冼峤烟神情扭曲癫狂,瞳孔放大一派猩红诡谲。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不可能!我要你带着愧疚和悔恨在阿鼻地狱忏悔一世又一世!”冼和著被如此狠毒的诅咒给震住。

      “你软弱无能!自私虚伪!冠冕堂皇之辈!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想弥补我吗?”冼峤烟逼近,她桀然一笑,“是想慰告你自己…抚平你自己的不堪!”

      冼和著定定的看着离自己很近疯狂的妹妹,心生悲哀与惧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大业!我没有任何逾矩之处!”冼和著厉声,有些欲盖弥彰。

      冼峤烟瞪着的眼睛都要留下鲜血,忽的笑起来,还伴随着撕扯的尖叫,冼和著恫吓住僵直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毁了妹妹。

      悲郁涌上心头,涌上热气他一口热血喷洒出来,滴滴血雨沾染锦被,他无力的歪着身子,冼峤烟看着兄长面如土色,沾染死气,又悲又喜。

      冼峤烟睥睨着曾经护佑她的大山,似有怜悯“兄长,时过境迁,你我二人鸿沟无法跨越,时移势易,笑到最后的人是我。”

      冼和著愣愣出神,浑身散发死气,破镜难重圆,木早已成舟,覆水终难收。

      苍老的皱纹也爬上他曾经俊秀的面庞,眼纹也沟壑,清泪流下,像宝剑一样锋利。

      二人鸿沟龃龉漫溢,积怨已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晚了。

      感情无法挽回,温情无法可依,羁绊无法弥补。

      妹妹亲手射出的利剑无法阻止,他也再无力承担仇恨。

      “攸宁,对不起…兄长没有好好保护你,我传位于你,是我能给你最大的立足根本…”冼和著奋力咳嗽,他又气虚了几分,看向妹妹的眼里尽是柔情与动容。

      “日后,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冼峤烟攥紧拳头,“也要保护好你想保护的人。”

      冼和著意有所指,温和的笑,“你我二人木已成舟,但我希望你和程淑冰好好的,希望你们二人共谐白首厮守一生,”冼峤烟瞳孔地震,“不要像我和…”

      冼和著神情温柔又怀念,“…和她一样,”

      冼峤烟浑身僵直牙根咬紧,面皮却有些抽搐,“春暮救了你,我要谢谢她呢。”冼和著嘴上说着言谢,泪却流也没停,

      冼峤烟安静极了。

      *

      当年永安侯心怀不轨,意图起兵弑君上位,被兄长早有发现,所有不轨被扼杀在摇篮,兄长亲手屠了他满门,却放走了江春暮,兄长和江春暮二人两情相悦,对她留了一手,已是最大让步。

      二人两情相悦奈何阴差阳错,二人无缘无份,成了一生的敌人。

      不轨弑君之心罪该万死,可灭门之仇也不共戴天。

      ———
      冼峤烟不愿再在这浪费时间,作势要走,“攸宁…兄长对不住你…”冼峤烟步子一僵。

      “我死后,你就放下仇恨吧。”

      一句话轻飘飘却振聋发聩。

      冼峤烟一片悲哀她头也不回也没有回应。

      冼和著躺在榻上,气力都被抽干,要说的话其实千言万语,却也止了口,他好累,要休息一下,阖上眼,泪从眼角悄悄跑出。

      攸宁,我死后,你的仇恨也请消散吧。

      他好想再次看见妹妹明媚娇俏动人的音容笑貌,虽然没有机会。

      回去的路漫漫无尽头,冼峤烟身躯冰凉,心绪安宁。

      仇恨怨愤好似烟消云散,神思游弋,什么都轻上了几分。

      痊愈的疤痕的存在却提醒着旧事的变迁,是啊,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她也要向前看了,被过去困着的阴影与魔障,她这刻下定决心要摈除。

      阳光灿烂照射在她脸庞,暖洋洋的,她轻抬下颔,阖眼。

      阳光明媚前途灿烂,往事不可追,这一刻,她桀涅重生。

      *

      程疏香坐在凳子上擦着利剑,这把剑叫濯雪。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陪了她五年。

      陪着她练功习武,还陪她救下了公主。

      思及眉眼之间荡漾着温柔。“将军,长公主殿下希望您戍时前往公主府一叙。”程疏香静默,应允了,传话的人下去。

      程疏香将剑插进剑鞘,脑中浮现的全是她的身影,惊慌失措的怜人模样,泪眼涟涟的娇气模样,怒目圆睁的可爱模样。

      她将剑搁在桌上,她没有忘记,那日争吵二人不欢而散,更没有忘记扎在心底的那根刺,父亲的淳淳教导也日夜缠绕着她。

      心绪再难平。

      夜晚漆黑无边,隐约有零星的锆亮,星星零碎几颗,冼峤烟垂眸,一杯杯斟酒,喝了一壶又一壶,喉间火辣却返上舒爽,无边的长夜,数着满天的寂寥。

      耳边传来脚步声,她猛地抬头,是日思夜想的人。

      她露出程疏香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程疏香怔忡,冼峤烟猛地起身,有些头晕的扶住石桌,程疏香静静看着她。

      冼峤烟抿唇“我还以为…”程疏香掀袍坐下,“应允了的,我定会做到。”冼峤烟拘束的坐下。

      “漱冰,我送去将军府的礼物,你喜欢吗?”程疏香沉默一下,“喜欢。”

      她不见公主这些日子,公主日日派人送礼,要人忽视她的存在,实在是不能。

      二人无话,沉默在二人间蔓延,“漱冰,你怎么了。”冼峤烟无法忍受她的一点沉默,“你这些日子为什么躲着我?是发生了什么吗?”冼峤烟小心询问,程疏香如鲠在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冼峤烟见气氛再次冷场,心下焦急也悲伤,“我听说了…陛下传位于你了。”程疏香终于开口,冼峤烟抿唇,点头。

      程疏香垂眸,“很好,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冼峤烟眼眸亮盈盈,手有些犹豫的伸过去覆在了她手上,二人生疏太多,一点接触都让她甘之如饴。

      冼峤烟感受到真实的她,心下恍惚却难藏喜悦,可她抬眼入目的是程疏香面色沉静,让她如临大敌,抓紧了她的手,她骤然间感到程疏香的退意,心脏缩紧。

      “漱冰,你还记得,那年你坐在秋千上,我伏在你膝头的时候吗。”

      程疏香眼神迷离。

      *

      那年,她亲手将公主救出敌营,公主很粘她,直到她班师回朝了也没有改变半分。

      那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桃花开在枝桠,朵朵娇俏。

      公主就这样乖顺的躺在她膝头,娇俏的笑着诉说着近来的趣事,她安静的聆听着,公主披发,长发如墨,香气馥郁闯进她的心间。

      手就这样缓缓轻柔的抚上她头,触感微凉却让她浑身暖融融。

      岁月静好,她想和公主在一起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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