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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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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疏香神色微恸,抬手却触摸到冰凉华贵的珠翠。骤然清醒,她定睛看着公主梳洗打扮的富丽华贵,摄人心神。
却让她觉得无比的疏远,她心下也有些无助。
冼峤烟不知道为什么她抬起的手又放下,却轻易让她的心沉下。
她迅速握住漱冰放下的手,接着又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物是人非,终究回不去了。”程疏香轻摇头,抽离被握住的手。
冼峤烟愣在原地,手指颤抖,迅速回身“怎么回不去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冼峤烟不明白,为什么她爱的人一直后退。
程疏香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好受,只得垂眸不看她。“你我二人殊途不同归,迟早要分道扬镳。”
冼峤烟直直看着她,蹙起眉心,眼眶湿润,她不懂,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还在生我那时候的气?”冼峤烟凑近。
“可是你说不生气了,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程疏香攥紧拳头,冼峤烟有不适的预感,“好…我不说了,你…”
“殿下,我并非你的良人,你另寻他人吧。”一句话要她筋骨寸断,泪珠像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程疏香不敢再呆,她丢下一句话,就意图落荒而逃,“漱冰。”
清泠泠的声音,程疏香陡然挺住步子,她忍不住回头,却看见了她这一生都逃不开的雨幕。
冼峤烟泪眼涟涟,鬓发被风吹动,华袍衣袂纷飞,连同着她的心一同被剖开,“我待漱冰不薄,为何常怀去意?”
她诉尽相思与怨愁,程疏香像被惊雷劈中,她惊慌失措当了逃兵。
冼峤烟美目猩红,又痴又怨的看着那人远走。
缓缓收紧手心,真丝摩擦蹂躏她的心。
程疏香逃似的慌不择路,踉踉跄跄失了分寸,神思混沌一颗心上下浮沉,二人道路有别,今日分开,对于她们二人只有利没有弊。她为君,她是臣。
大龙朝32年,慈善帝崩逝,因后继无人子嗣亏空,念长公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则传位于长公主。
冼峤烟跪地接旨,低垂下头颅,掌心被放上明黄圣旨,她眉眼美艳绝世,气质凌冽锋利。
她起身,周围哗啦啦跪下,“臣等叩见陛下。”声势浩大,威严让众人战栗,冼峤烟掀袍坐在高台,睥睨台下。
她只一眼就看见脊背挺直日思夜想的那人,今时不同往日,她听着众臣呼喊,思绪飘得很远。
遥想当年,漱冰铮铮誓言是支撑她夜以继日的支柱,漱冰肺腑之言成为她破除世俗枷锁的法宝,漱冰杀出血路带她回家,竟化作她架颈的绳索。
这些年身处异乡,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待到重回故土,她竟患上了惊惧症,她夜夜难寐,噩梦连连,梦里昏暗混沌,她难辨真伪,黑暗与猩红添满她全部灵魂与世界。
那双沾血带着茧子的手,她视作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敢轻放。
却成为二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冼峤烟睫毛在轻轻颤抖,像蝴蝶在灵巧振翅。眼神一直驻足在程疏香身上,那人浓密长发被挽起藏匿在官帽下,小巧的耳朵,纤瘦的脖颈。
她的目光如影随形让程疏香如芒在背,她抿紧唇任由那人眼光驻足,心却刀刀被凌迟。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喊声让她沉溺的心如梦初醒。
视角是她低垂头颅,她坐于高台,二人君臣相待,众臣行揖叩首呼喊,再也回不去从前。
自从那次温暖触感和铮铮誓言拂过,她的心便再没出过那漫天黄沙的边疆。
慈善帝崩逝,长公主即位,为敛顺帝,即国号大龙朝33年,君主崩逝,大赦天下,她也守丧三年。
劲敌已经除去,也痛击了心怀不轨的国家,一时没有国家敢来犯,二人交谈寥寥。情不比当时,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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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疏香挥动刀剑,剑意凛然,墨发被玉冠束起,随着动作飘舞。“阿姊。”一声呼唤,程疏香侧目,收下刀剑,“行己。”
来人眉清目秀,气质温顺,身量纤瘦。是阔别许久的胞弟:程符叙。
程疏香眉眼间涌上欣喜,几步上去。
“
行已你……”二人阔别六年,久久未见但一直书信交流。
胞弟因为五年前一次落水高烧发热不止,自此留下了病根,身子虚浮一直靠着汤药哺补身子,也难以再习武,加上日常诸多不便,只得拖寄姑母照顾。
程符叙抿唇腼腆一笑,投入了长姐的怀抱。温暖熏香冽然,一如当年。“不知当年.....”程疏香嗫嚅,“你还怪我吗。”
如水一般的沉静,程符叙收紧广袖中的手,当年,虽与蛮夷一战凯旋归来,但是战争带来的只有生灵涂炭,程疏香奉旨直下长春,发放赈灾粮食,以慰天下黎民百姓。
原本答应好的游历江南行程也被推阻,年幼的稚童不知什么是家国大事,更不知打仗带来的生灵涂炭有多么百无聊生。
他只知阿姊说一不二,誓言铮铮不容异议,游历江南他很惦念,以至于诺言践行被毁,恼怒与被食言的委屈让他耍尽了脾气。
侍女一个不留意让他远走府舍,竟跑到定国将府修葺的湖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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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泣声隐隐约约,是年幼的程符叙。他知道阿姊远去长春,与他的诺言食言,期待许久的江南之旅被搁置,委屈充斥全身,哭闹过后,还被谴责。
让他委屈和失望,下一瞬间,他浑身浸满凉透刺骨的寒意,鼻子呛进潭水,下意识闭眼,酸痛和呛咳让他浑身无力,潭水挤压他的身躯令其逼仄。他连呼救都喊不出,等到再睁眼却已经是厢房的横梁。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抽泣声,和惊呼声“醒了…!”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熟悉的人脸映入眼帘,是父亲和贴身侍女白菱。
不见阿姊。
“行己…你还有哪里不适?”程铮战战兢兢,上朝听闻侍女通传,稚子失足跌入湖潭,上朝全无心思,回府路上趔趔趄趄。
房中袅袅生烟,熏香萦绕。却让程符叙思绪纷杂朦胧,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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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声难平,呼吸的粗喘声好似沉疴已久的老者。
当年江南践行毁约失足落湖已别多年。
可他却久久未愈,以至于忧思过度郁结气闷,身子骨已经被拖垮,日夜用昂贵珍惜药材续命,他这一生与操兵练武无缘,阿姊却受到朝廷重用,战功赫赫,他却因为养病被父亲送到姑母家养病。
一养便是六年,日月如流沙在掌心淌下,再难复回。
他隔绝人世,在姑母静谧幽美的园子一直呆着,有如盘桓在牢笼的黄鹂。
二人书信未止阿姊远在天边日夜惦念他,她从不求功名利禄,赫赫战功换成流水般的金贵药材。
她如此待他,愧疚弥补的心意昭然若揭,不随日月冲淡。
他们二人本就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
再恨,也不是恨阿姊,而是唾弃憎恨年幼不知世事的自己。
轻易将自己的大好前程断送,他苟且一生的同时还要倚靠父亲和阿姊。
程符叙眼眸有春波在涟漪,身上带着病气。
程疏香抿唇看着自己胞弟孱弱纤弱的身量心下更添几分酸软。
程符叙轻轻松开轻捏住阿姊衣襟的手,退远了些。“阿姊,我风寒未愈,别要将病气过给了你。”程疏香心软了又软,将刀入鞘放置好以免伤到他。
走进拉住他微凉的手,轻捻。
二人相视一笑,程符叙苍白的面庞跳上活泼的沱红,看起都少年意气些。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