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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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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皇岛的一个月过得飞快。丁峻每天的日程很固定,五点起床跑步,六点开始晨练。洗漱一下顺便飞速吃个早餐,八点半开始上网课。到了下午太阳没那么毒了,四点到七点会再训练三个小时,有专业的沙滩网球教练一对一给他指导,丁峻感觉自己进步很快。
大三的课专业性比较强,但好在没有前两年那么纷繁复杂,一周只有四门课,一共十二个课时左右。没课的时候,丁峻就会去沙滩上跟营地里其他运动员、爱好者一起打沙滩排球,或者跟营地里养的三条狗一起玩飞盘,以便熟悉沙地那独特的硬度和脚感。
他没有忘记给钟映分享自己的日常,有时还会发几张自拍,多半是训练结束赤裸着上身,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还有没有消掉的汗珠。
时间长了,钟映旗也就习惯了他这些有意无意的小小试探。多半假装看不见,偶尔心情好也会开个小玩笑:
-秦皇岛这么热吗?还是有心仪对象在场,需要展示一下你完美的肌肉线条。
丁峻发了个转圈小狗的表情包,回道:
-心仪对象不在这里,在大西洋彼岸。
对面不再回复了。
十月上旬,丁峻把车开回北京,回宿舍拿了点东西,又跟崔教练匆匆吃了个便饭,就出发去机场,准备前往多哈。
这是什么极限安排。他咬牙切齿地想。钟映旗找的美国公关团队跟他一样,非常注重效率和执行力,给他安排的行程总是精确到半天,甚至小时,他连逛逛机场免税店的时间都没有。
落地卡塔尔之后,丁峻也仅有一天时间来休整和倒时差。第二天下午,他参加了组委会组织的赛前指导大会。丁峻需按照指示跟中国香港和新加坡的运动员建立联系,对方都很友好,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他才知道彼此的公关团队都隶属于同一家公司,难怪会如此顺畅地把他塞进这张关系网里。他还跟巴西的选手——第二天预选赛的对手,打了个招呼。
会后,丁峻接受了当地一个刚刚展露头角的体育报纸的采访,说的都是一些有的没的,关于比赛心态,关于作为大学生运动员如何平衡训练和学习等等。丁峻按照公关团队提前给他准备的问题清单,一一作答,应对自如。
结束之后,他回到酒店,感觉像是整个人都力气都被抽干了。训练一整天或是跑个半程马拉松,都不曾让他感觉这么疲惫。
他的房间在三十三层,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远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丁峻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正在成长的感觉。
成长就是做不一样的事并感到疲惫吗?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他给钟映旗拨了微信语音,但打了两遍都没接通。丁峻睡觉之前又打了他的电话,仍然显示无人接听。他自觉无趣,正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头像亮了一个小红点:
-Jon,比赛加油!我在名单上看到你了。很遗憾我这次不能去现场,不过我一定会看直播的。
高泊宇用他那种一如既往的热情口吻说道,然后截了一个比赛轮次表,上面写着丁峻的英文名,以及明天那个巴西球员的名字。丁峻想了想,回复道:
-沙滩排球我不擅长,反正就是来试一试,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机会。
高泊宇秒回:
-你一定没问题的,放平心态。赢了你就放心去庆祝,输了我陪你线上喝酒,不醉不归!
丁峻笑了,虽然他在赛前很少去思考输赢,但前夜难免还是有一些压力。高泊宇恰到好处的关心和玩笑的安慰让他感觉好了一些,或者说,此刻有个人能说说话,其实就已经是一种慰藉。
第二天的预赛,丁峻发挥得一般,前两盘比分胶着,但第三盘丁峻凭借一个反手长角球打破了僵局,在气势上首先压倒了对方,最终取得了胜利。多哈的赛场几乎没什么中国观众,不过激烈的比赛还是赢得了阵阵欢呼。丁峻举起球拍示意,拥抱了对手,然后拎起自己的球袋走出了赛场。
在国内的比赛,崔教练大多数时候会跟他一起,家人和同学也偶尔会去看他的比赛。但在国外的时候,通常是他自己一个人。一个人训练,一个人面对失败,一个人接受奖牌和荣耀。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孤独,但这种胜利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希望有人可以分享。
丁峻在组委会的帐篷登记了比赛结果,刷新了一下自己手机端的比赛安排,确认明天的场地和对手之后,就走出来,准备在手机上叫车回宾馆。他刚点上一根烟,就听到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说的是他好几天都没听到的中文,语调柔和而轻快:
“这儿禁烟,中国选手,你没看到标志牌吗。”
丁峻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正对上钟映旗那带着笑意的眼睛。
在几万公里外的卡塔尔海边,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沙地上,丁峻突然感觉对面这个人有点不真实。刚才比赛中的烦躁,赢球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喜悦,胜利后无人分享的落寞,无数的情绪混合成一种带着点委屈和惊喜的复杂情感,他扔掉手中的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钟映旗用力地揽入怀中。
“钟哥!”他的声音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幅手工画,等着家长表扬的小朋友,混合着期待和不易察觉的撒娇,“你怎么不说一声。你看我比赛了吗,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他的下巴抵在钟映旗后脑上蹭了蹭,右手环着钟映旗的肩膀,拎着沾满沙子的球袋的左手怕碰到钟映旗,微微举得远了一点。两人的上半身紧紧地贴在一起,丁峻能感受到钟映旗有力的心跳一下下透过皮肤传来,而钟映旗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也十分清新好闻。丁峻大概保持了这个姿势几秒钟,就放开了手。钟映旗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这儿这么多记者,我可不想和你抱在一起上新闻。”他整理了一下刚刚被丁峻的拥抱碰掉的刘海,掉头朝外走,“回酒店说吧,车在外面等。”
“谁关注我呀。我还是个岌岌无名的小角色。”丁峻嬉皮笑脸地跟上来。刚刚钟映旗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让他很开心,“再说了,上新闻又能怎么样。”
“你说能怎么样?”钟映旗的语气冷了下来,“别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知道啦。公众场合,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丁峻眼看势头不对,赶紧转换话题,“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刚下飞机就来了。”钟映旗坐上那辆等在外面的出租车,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双肩包和一个小登机箱,“我本来预计能看到你的比赛,结果堵车了,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出来了。”
“我赢了,钟哥,你夸夸我。”丁峻开心地说,“明天是第二轮淘汰,赢的话就进半决赛了。”
钟映旗这次也笑了,他侧过头来看着丁峻,目光很真挚:
“祝贺你。你在网球方面一直很棒,很让人放心。”
回去的路上,丁峻了解到,钟映旗前两天在迪拜出差,带团队给一个知名能源企业做现场调研和风险评估。结束后,他让团队先回美国,自己来卡塔尔看了丁峻的比赛。
“这是我们纽约分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必须做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满意度,所以我亲自上阵了。”钟映旗谈论起工作时总是显得情绪很高昂,一反往日那种冷冰冰的态度,“他们回去写报告了,我还会顺路去趟大陆,大概会待半个月。”
丁峻充满期待:“那你飞北京吗?和我一起吗?”
“当然,不然我来多哈干嘛?”钟映旗表情有点困惑,不理解丁峻为什么这么问,“你还有别的安排?”
“没有!没有!”丁峻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甚至半个月,都能和钟映旗形影不离,心中就感觉很踏实,“我是有点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太突然。”
钟映旗摇了摇头:“我团队的那些小姑娘,小伙子,都巴不得我赶紧走,多一秒都是煎熬,你反而盼着我来,为什么?”
丁峻被问住了。如果从现实层面来讲,钟映旗现在的确是他的老板,他的投资人,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跟自己的老板待在一起。但是他就是喜欢钟映旗坐在自己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偶尔被他牙尖嘴利地损上两句,自己才能心满意足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很奇怪。
钟映旗还是像在香港一样,在丁峻隔壁开了一间房。这次他依旧工作很繁忙,一到酒店就打开电脑跟美国的团队开会,安排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的各项工作。丁峻回房间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敲开了钟映旗的房门,也不顾钟映旗的反对,径直躺在了他的床上,然后就赖在他的房间不走了。
钟映旗在视频会议中,戴着蓝牙耳机连接音频,也不好发火,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继续回到摄像头前。
丁峻躺在钟映旗房间的床上,不出声,也没有看手机,就静静地面朝上盯着天花板,看着米黄色的灯光在头顶照射下来。他虽然看不到钟映旗,但能听到他在几米外说话的声音。钟映旗说英语的时候和说中文时很不一样,似乎不是那个他熟悉的,像个慵懒而爱干净的猫咪一样的钟映旗,而是更具有掌控感,更强势,也更咄咄逼人的Eric Zhong。
丁峻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对钟映旗的滤镜来源于他的声音。毕竟第一次见面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他的声音是那么富有张力,柔和的同时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此后的钟映旗展现出了他个性中更多的侧面,丁峻见过严厉的他,愤怒的他,温柔的他,作为老板极具领导力的他,也见过开心笑起来的他,但他的声音给丁峻的触动,始终没有改变…
这么想着,丁峻渐渐睡着了。模糊感觉有人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