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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阴阳两相隔 ...


  •   土地公笑眯眯地朝夫诸行礼道:“不知神使大人有何事想要询问老儿?”

      夫诸向他还礼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探查一下,此地是否有个小少年,是她的......”

      夫诸未曾见过姜灵筠,想说是姜姒槿亲血缘的弟弟,但又不太确定。

      他看向姜姒槿,后者便接着道:“是小女的亲弟弟,十一岁,同我一般模样。”

      听闻此话,土地公面色有一瞬间的为难,姜姒槿即刻委身行礼:“小女往后定当为土地公进贡香火,感念今日出手相助。”

      土地公沉吟片刻,继而脸上挂笑道:“既是神使大人相求,老儿定当尽心竭力。方才小友说是自己的亲弟弟,如此看来定是二位重要之人,可得快些找到,深山里走兽颇多,遇上可就麻烦了。”

      土地公通晓一方事宜,你若是问他什么山在何处,什么庙建在何地,过往什么人在这儿发生了什么新奇事,他定能对答如流。

      但若问的是某个凡人身处何地,可就有些为难了。尚且不说一方土地上来来往往的凡人众多,何况这并不是他的管辖范围。

      虽说他确实有这个能力,不过这过程繁琐,会耗费不少法力。像土地这样的小仙依靠自身修炼,须得几个月才能恢复回来,谁世上乐意做赔钱的买卖。

      他应承下来倒不是进不进香火的问题,谁叫夫诸背靠那鼎鼎大名的天界战神和云玑上神呢?即使那战神如今境遇不佳,也是谁都不敢招惹的。

      土地的长木拐杖点地三次,屈指掐诀,眼见明黄色的光芒从拐杖底部流出。形状如盘虬卧龙的树根,霎时顺着地面蔓延出去,即刻便形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网。

      灵力从他脚底盘旋上升,衣裳和胡须在空中无风自动。片刻,树根般的光线又尽数缩回,一切恢复如常。

      姜姒槿一瞬不瞬地看着土地作法,心中又惊又奇,只怕是一辈子也难再见到如此奇景了。

      夫诸问到:“如何?”

      土地摇了摇头,斟酌片刻,道:“这位姑娘在此地查不到祖籍,不是本地人口,那神使大人寻找的那个孩子也当不是本地人。这方圆十里符合描述的孩子,老儿都一一寻遍了,不过,尽数是本地祖籍的面孔。那孩子若是端好地在这片土地上的话,老儿愚拙,也不会查错。”

      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简而言之,土地准确地照着姜姒槿来寻找她的亲弟弟,断不会查错人,只要是好端端地活在地上的人,他不会找不到。

      然而他真的没找到,只能说明两种情况:其一,姜灵筠已不幸夭折了,自然找不到。其二,不在土地上,要么上了天,要么遁了地,要么进入了结界强大的空间,土地都无法找到。

      但这如何可能?论上天入地,一个凡人稚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论结界,敖岸山只得云明殿后殿这一处。故而只剩下这第一种可能了。

      姜姒槿明白了土地的意思,却怎么都不肯信,方才还好端端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忽然就没了。她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肯信,即便是死了,也要亲眼见到尸身。

      她边往山上跑,边高声呼喊姜灵筠的名字:“灵筠!你快出来,没事了!阿姐在这里,你别怕,快出来!”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排头等,即便是神仙也难坦然面对,何况是这半大的娃娃。亲人阴阳两相隔之事土地已见过太多,只摇头叹气道:“唉,这......”

      夫诸向土地拱手道谢后便跟了上去,眼看着姜姒槿四处乱窜,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着在山中遍寻姜灵筠的尸首,好歹得把他安葬了才行。

      姜姒槿嘶喊了一阵,身体倍感脱力,逐渐呜咽出声,脚下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她本已四处奔波了好一阵,又是火海逃生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漫山遍野地找人,从天黑到天色渐亮,一刻都不带歇息过。

      她发丝散乱,脸上脏兮兮的沾着泥,眼眶里噙满泪水,神情呆滞,面白如纸,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生气。她脑袋发白,丢了魂儿一样呆呆坐着,只有嘴唇不断地颤抖。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巨钟将她罩在里面,与世隔绝了。

      这时忽然有轻微的动静从身后的草窠里传来,她如荒漠之中干渴了数日的流民见着清泉一样,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喜出望外地惊呼道:“欢喜?!”说着便要冲过去。

      夫诸伸手费力地拦住了她,沉声道:“出来吧。”

      草窠后面的动静一下停住了,半晌,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红狐狸,战战兢兢地俯身向夫诸行礼:“仙、仙、仙君大人......”听声音像是个中年妇女。

      姜姒槿看见那是只狐狸,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熄灭,全身冰冷,犹如被人推下寒潭。

      夫诸伸手稳住姜姒槿摇晃的身形,对那只狐狸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做什么?”

      狐狸回答道:“小人方才、方才见土地爷施法,一时好奇就跑去看,就看见大人您带着这个、这个凡间姑娘,像是在这里寻找什么人,就、就想着......”

      狐狸生性狡猾,保不齐在此事上做了什么手脚。夫诸带着一丝愠怒地质问到:“你见过?”

      狐狸一听这声音吓得连连磕头,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不敢抬起来,慌乱道:“此事可与小人无关啊!小人就是从西边断崖下路过,看见前面躺了个孩子,就过去看了看,他那时就、就已经、已经没气了!小人、小人见他长得极美,实属罕见,一时心生怜惜,就、就自作主张把他给安葬了......”

      姜姒槿强撑一口气,含泪道:“......你说的,可属实...?”

      狐狸一见姜姒槿和那个男娃别无二致的脸,吓得“哎哟”一声。喘匀了气后连连点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向夫诸,一副无辜又惊恐的样子,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命丧于此。

      “属实属实!句句属实啊!小人常年受云玑上神、风琰上神和仙君大人保佑,自然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敢有半句假话!”

      夫诸恐吓道:“你若是有半句谎话,当心本仙拧断你的脖子。”

      那孩子应当是真死了,毕竟土地已经验证过了。夫诸此番只是担心欢喜的死,跟这只狐狸有关。

      狐狸全身一震,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嘴上硬气道:“小人不敢撒谎啊仙君大人!不信我现在就带二位去看他的坟,小人刚刚才垒好,土还是新的!”

      狐狸一口一个“仙君大人”,不断提醒夫诸身为神仙可不能滥杀无辜,当真是被吓极了。

      二人随着狐狸一同前往敖岸山东面的一处山坡,夫诸脚下如踏风云,虽行得快,整个人却不见匆忙,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而姜姒槿和狐狸都是一路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往前跑。

      到了山坡顶端,狐狸终于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指着前面一个矮矮的小土丘对二人道:“到、到了,就是、就是那里。”

      狐狸所指之处果然有一座简陋的坟包,泥土尚且潮湿不太紧实,单纯地用土垒起来,连块碑也没有。见了这土,便知这当真是一座新坟。

      姜姒槿再一次控制不住情绪了,她不敢相信几个时辰之前还好好缩在他怀里安睡的人,一眨眼就躺进了湿冷的泥土之中。

      她仿佛看见姜灵筠安安静静地睡在泥土下,冰冷的湿泥倾盖他全身。她想,这样多冷,该不舒服的,怎么能就这样躺在泥里,该冻着了。人被逼得绝望得时候,还真是什么奇怪的念头都有。

      不知何时,她已经跪坐在小小的坟包旁边,双手不停地挖着新垒的泥土,对着坟里的人道:“欢喜你别怕,阿姐这就带你回家,阿姐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朝霞已在天上烧了一会儿,正是红得最旺的时刻,东方尽是红霞飞舞,真像烧着了半边天。

      三月的清晨露水重,寒气也重,潮湿的泥土此刻摸上去冰凉刺骨,可姜姒槿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狐狸见状,浑身一颤,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跳上坟包,两只前爪忙上前按住她的手,制止道:“姑娘姑娘,这可使不得啊!挖坟掘尸犯大忌讳,死者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何况在仙家之地做这样的事犹为不妥,姑娘且停手罢!你这个样子,不如摆些瓜果祭奠,让小郎君好走!”

      狐狸的话确实句句在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这样放不下,不论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折磨。

      可她如今也只十二岁,却一再经历亲人亡故,茫茫人海中,再无和她有关之人。她成了大海上的一粒浮萍,荒漠中的一株野草。这让她一时如何接受得了。

      姜姒槿一把推开它,哭喊道:“你别拦我!欢喜还活着,他分明还活着!地下潮湿阴冷,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我要带他回家!”

      一听这话狐狸整个都震住了,眼神怯怯地看向身后的夫诸,为难道:“仙君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夫诸叹了口气,指尖一翻,姜姒槿的动作随之停住,整个人趴在坟包上,沉沉地睡了过去。狐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夫诸招来祥云,把姜姒槿托在上面,就像是趴在舒适的软榻上睡着了。

      他心里忽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只身赴死算不算背叛?

      他抬眼向四周望了望,青山绿水,飞鸟成群,视野开阔,点头道:“风水不错,是个好地方。”说罢便带着承载姜姒槿的那片祥云缓步向山神庙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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