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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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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竟真的是他的笔迹!
这伙人果真是丧心病狂。
他极力向皇帝解释自己的清白,可他敬畏深信的皇帝李虞却抬手扶额,冷冷看着他:“沈卿,朕对你,可真是失望啊。”
牢狱之灾猝然而来。
快的连他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
而牢狱之外,宋梨开始奔波。
她不知能不能救的出沈三桑,但是此刻,景州的事是第一要紧的,这也是沈三桑心里一直牵挂着的。
她不敢再信其他人,挺着大肚子,自己一人偷偷去了景州。
阿福在前面赶车,心有不忍,道:“夫人,要不再慢一点罢。”
宋梨摇摇头:“慢不得。慢一步,就又有无数人丧命在景州。”
待到了景州,当地的百姓们却见沈三桑入狱,无人再敢开口。宋梨央他们,求他们,最后,跪在了地上,她道:“我是沈大人的妻子,他没做完的事,我会代他做完。求求你们,信我,我会把这些人的罪证呈上去,我会为所有人讨来一个公道。”
一位老婆婆见她挺着大肚子,霎时不忍心,忙将她扶起来。
婆婆流下泪来,道:“当日,那位年轻人带着有数千人手印的血书前去求见沈大人。他们孤注一掷,将希望寄托在了沈大人身上。可沈大人却无力回天,反而自己也身陷囹圄。”
“而那几千个人,如今死了,都死了,被景州的官儿杀死了。姑娘啊,你说说,我们还敢说些什么,敢做些什么吗?”
宋梨望着她,也近乎要流泪了,声音却依旧坚定:“可若是不做,又怎么知道做不到?”
许久,婆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微笑一下,她道:“罢了,反正我这婆子也老了,少活几年,多活几年又有什么要紧呢?”她道,“我来,我来。让我这婆子,把那些豺狼所为一桩桩写就下来!”
有了她一人,神奇地,其他人,也慢慢地上前来了。
一条条罪状被列了上去,一个个血手印被印了上去。宋梨小心收起这张状纸,道:“等我。”
回途路上,宋梨腹中开始剧痛起来。不多时,冷汗便打湿了她的额发。
前面赶车的阿福急道:“夫人,你还好吧?”
宋梨咬着唇,向后面看了一眼,只见大道上灰尘滚滚。
景州那群人,很可能发现了他们!
“走!走!快走!”宋梨握紧状纸,强忍疼痛,疾声道,“他们在追我们,我没事。”
阿福咬了咬牙,猛地一扬鞭子:“驾!!!”
百般坎坷,宋梨终是到了皇城,脸色苍白地将那封状纸呈于皇帝面前:“我夫君沈三桑确实是被诬陷,宋梨苦于找不到证据,皇上若是不信,宋梨也无计可施。但景州一事,百信疾苦,民不聊生,实乃千真万确,请皇上彻查!”
她深深磕头:“请皇上彻查!”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皇帝眉头微锁,挥了挥手,一旁的内侍将这封状纸呈给了皇上。
“你下去吧,景州一事,朕自会上心。”皇帝沉声道。
宋梨又行了一礼,站起来向外走。
她听的清两边的窃窃私语声,说是什么“罪臣之妹”,“贪污贼子沈三桑的夫人” ,“肚中又是一个沈三桑,又是一个孽种”……但她微微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般,仍是将头高高抬起,一步一步,走的笔直。
仿佛有一万年那样漫长,她终于走出了大殿。
来到外面的那一刻,她的面上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然后身子摇摆两下,直通通地倒了下去。
阿福和一旁沈府的侍女惊呼:“夫人!!!”
侍女奔过去扶起她,向身下看了一眼,顿时眼神一变,声音带了哭腔:“阿福,找大夫,找大夫啊!”
身下,早已血透衣衫。
也不知她方才是怎样撑过来的。
隆冬三月中,圣上网开一面,许沈三桑回家探望。
沈三桑初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恍惚着到了沈府门口,听闻到里面的哭声,他眼皮蓦然一跳,疯了般的冲进去。
房门砰一下被推开,沈三桑冲进去,只见产婆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而宋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像是纸片。
周围的侍女们都在哭,沈三桑走过去,恍惚地露出一个笑,坐在床边握住宋梨的手,轻声道:“阿梨,你说,她们都哭什么呢?”
“我来看你了,来看我们的孩儿了。”他紧紧地握着宋梨,仿佛松开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宋梨微微笑了笑,对周围的侍女们道:“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又叫住产婆:“把琢儿留下来吧。”
产婆唉了声,把怀中的婴儿放在她的身边。
宋梨用另一只手把婴儿的小手拉起来,朝着沈三桑晃悠:“你看,是爹爹呀。”
婴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看着沈三桑,似乎也知道这就是他的父亲似的,脸上真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沈三桑把他的小手包在自己手里,也笑。
可是笑着笑着,泪就滚滚掉落下来。
看着他满身的沧桑狼狈,宋梨便知道他在狱中必是受了不少的苦。他这个人啊,太不懂进退,得罪了太多人。如今稍一落魄,便都上赶着来欺负他,报一报往日的仇了。
“我给他取名叫琢儿,希望他长大了,做一个如琢如磨的君子,像他爹爹一样,报效家国,你说好不好?”宋梨脸色苍白,笑容却是深切。
沈三桑握着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他努力地摇着头,想要说一些什么,可是喉咙哽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以前,我总是劝你要小心行事。”宋梨温柔地注视着沈三桑,抬起手,指尖轻触他脸庞,“现在,我不劝你了。本心不可拗,若是你真的处处谨小慎微,处处思量算计,不敢说也不敢做,那恐怕,你也不是真正的你了。”
她道:“你想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她的手渐渐冰凉,而他死死地握着,终于发出了声音,嘶吼了出来:“不!不!不!!!”
琢儿似乎是被他的喊声吓到了,抑或者也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失去了阿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嘴瘪了瘪,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产婆急急忙忙进来,门一推开,瞬间有寒风呼啸着吹进来,她又转身想要关上门。
却见沈大人忽然站了起来,已不复方才的失态,抹了把脸,神色平静道:“你去吧,我来关。”
产婆行了一礼,过去抱起琢儿晃悠了起来,一边晃一边唱起童谣哄他。
沈三桑走出去,转身关上了门。房中产婆唱的歌谣和琢儿的哭声小了一些,外面的风雪倒是大了起来。寒风裹挟着雪渣子朝他脸上刺来,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他一个人,在这风雪中走,茫然地走,走啊走,走啊走。
走啊走,走啊走。
可是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有那个明媚鲜妍的女子跺着脚出来,气急败坏地喊他:“喂!沈三桑,多穿件衣服!”
狱中三年,沈三桑终于回了家。
沈琢已经长大了,会跑,会跳,会说话,会欢乐地跑着在院子中放竹蜻蜓了。三年未见自己的爹爹,乍一见到,沈琢呆了一呆,不知这人是谁。
阿福和几个小侍女在旁边提醒说:“公子,这是你父亲啊。”
小小的、粉雕玉琢的沈琢锁着眉头,仔细地打量这个人。可是最后他摇了摇头,凑到阿福身边,小声地说:“他不是我爹爹。”
他看过爹爹的画像,那上面的爹爹一袭青衣,手捧书卷,目露自若的微笑,神情中带着独一份的清高才气。可是眼前这个人,衣服破烂,胡子拉碴,脸也脏兮兮的,这个人……怎么会是他爹爹呢?
沈三桑蹲下来,漆黑的眸望着小小的沈琢,许久,他苦笑一下:“三年未和他见面,琢儿认不得我也是应当的。”
挥挥手让阿福他们带着沈琢在前面走,沈三桑跟在后面,环顾沈府周遭。
这景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心境,大不似从前了。
洗干净脸,梳好头发,穿上一袭青衫,沈三桑终于又和以前一样了,沈琢看到这样的他,终于开始相信,这个人真的是爹爹。
大家都说,爹爹是一个大英雄,他救了许多许多的人。沈琢自然也喜欢这样的爹爹,他欢乐地揪住沈三桑的衣角:“爹爹!”
沈三桑一楞,低头看向沈琢,终于,露出了很久违的一抹笑。
血缘纽带果然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又很神奇的事,尽管三年不见,但沈琢自认了沈三桑后,便很快和沈三桑亲近了起来。小小的孩子,竟也能从父亲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体会到深切爱意,因此他也更爱父亲。
一日,春光明媚,沈三桑带沈琢去踏青。
路上,两人见到一队策马行过的将士,沈三桑忽然心有所感,问沈琢道:“琢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沈琢想了想,回答道:“琢儿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以为父亲会赞许自己,可是沈三桑沉默了许久,最后,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天立地有什么好?我看我们琢儿啊,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够了。”
“可是父亲,大家都说,好男儿就该报效家国。”沈琢不解地仰起头看着沈三桑。
沈三桑哈哈笑了,春光中,他的声音轻轻落下来:“这是谁唬你的?报效家国有什么用?好男儿,首先要有本事过好自己这一生,这才算数,知道么?”
沈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看到沈三桑眼里那抹转瞬即逝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