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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余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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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既不富裕也不普通,大概有个二流水平,而我大概算得上一个大小姐,所以父母借着这个名义把我送到了一所住宿制的大小姐学校。其实我知道,他们要把精力放在那个大我近十岁的姐姐上,她毕竟是家族产业的继承人。姐姐非常优秀,人美心善成绩好,努力乐观主意多,无愧于那个名号。不过我始终搞不懂,既然不需要我,那他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
不过也好,他们不管我,我也乐得清闲,在学校里安分守己一些,社交也随便应付一下,比家族产业什么的轻松多了。一个月一次的假期大部分也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父母工作忙,姐姐要出去上培训班,自由自在的。因为见面少,我和我的家人的关系其实不温不热,就是偶尔撞见会打个招呼啥的,连闲聊都不会有,有一种陌生人之上朋友之下的微妙感,不过也是,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是闲人。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但姐姐却突然车祸身亡了。父母也不得已将“家族产业继承人”这个标签贴到我身上了。这之后的生活,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
首先父母给我办了转学,这也导致我的建立小圈子完全崩塌,不仅如此,我也被剥夺了再度重建它的能力——他们要求我每天都回家,严格规定了我什么时间该干什么,娱乐时间完全没有不说,吃饭洗澡的时间都被压缩在了十分钟以内,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第二天还有早早起来上学,不能迟到。家里有监控全程录像,如果违反了什么规矩的话他们就会进行一系列的打骂、人身攻击、限制自由……当然,学习成绩下降了的话也是相同待遇。因为是高中这个时候才进行培养,他们的培养我的标准比姐姐的要严不少。无法适应的生活、睡眠不足、精神失常……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撑出过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看上去像一个正常人,我甚至开始怀疑,姐姐的死是她故意为之。
在经受那样的重压后,我终于是病倒了。医院查出来的结果是休息不足,顺带还查出来我的心脏有问题,不进行手术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在医院里不用像之前一样过得猪狗不如;抛开心脏源的问题不说,运气好点手术失败的话,就不用再吃苦头了。但现实总是不尽人意的,父母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心脏,而且手术也成功了,再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在父母的逼迫下我便出了院,回到了学校里。
我站在学校的大门前,空中飞舞的木棉花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身旁时不时零零散散地经过些走读生,天才蒙蒙亮,学校里已经热闹了起来,不时有一众人说说笑笑地从升旗广场上经过,即便被围墙围住,却也比笼子里的金丝雀自由得多。我有些迷茫了,就算撑过了父母的折磨,继承了家族产业,成为了衣食无忧的成功人士,那又怎么样呢?我过得并不开心,我的人生就像他们描绘出的一幅蓝图,条条框框必须顺着他们的意愿,走走停停必须依据他们的规划,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们规定好的,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姐姐一样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回到教室里,一切还是如平常那般,大多学生都坐在座位上吃早餐,等到时间了就毫无感情地早读,之后大概就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这里的人每天都是如此,这里像是一个迷宫,撞墙撞多了,连是否走过重复的路都忘记了,就仅仅只是在前进而已,反正等时间到了,自然会抵达出口。等窗外巡查的领导走后,我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到了没人又没监控的体育器材室,因为它建在学校背光的角落里,所以里面其实挺暗的,地板也是用劣质水泥铺成的,像是带刺的钢板,甚至某些凹陷处还有一小摊积水,简直是蚊虫的天堂。不过我还是把门关好,稍微忍耐了一下坐在了地板上。感觉好久没有独自一人待着了。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外头传来闷闷的上课铃,我也懒得动弹。我第一次逃课了,会被叫家长的吧?会被父母打骂的吧?会遭同学鄙视的吧?不过那都是后事了,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剩下的交给报应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切的跑步声,我以为是有人来找我了,不过仔细一听,似乎还有一些慌乱的悲鸣和惨叫,而且还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像青苔一样爬满了心头,我刚把脸从膝盖里抬起,器材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一股强光袭来,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一条缝,看到的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我认得她,是我的班主任,果然是来找我了……好像,有些不对劲。
班主任突然朝我猛地扑了过来,我本能地躲开,站稳身子,眼睛也差不多适应光线后才看清:她两眼布满血丝,面容扭曲,头发散乱,一张一合的嘴里满是鲜血,原本洁白的工作服也染红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猛的朝我扑了过来,我这才勉强闪了过去。我感觉再耗下去我就会交待在这里了,没办法,我随手抄起身旁的一个两千克重的哑铃朝她甩过去,她被命中了胸口,像一棵被伐倒的树一头栽在了器材室门旁。我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出去,可外面的情况更加糟糕:身上沾血人追逐着慌忙逃窜的人,像是鬼抓人游戏一样,但这并不是打闹或是整蛊玩笑,如果被追上,便会被无情按倒在地上撕咬,而后会有更多更多的“鬼”扑上去,最终被抓到的人也变成了“鬼”。昔日的深受爱戴的教师,居然在吃他们的学生。
我强忍住胃里的沸腾感,心里缓缓浮现了一个词:丧尸。我转头看向被我击倒在地的班主任,她此刻正用指甲磨蹭着地板想要爬起来。我赶忙捡起脚边沾血的哑铃,咬着牙靠近她,对准她的头猛地砸了下去。我本能地往后跳了一大步,但爆出来的红白相间的液体还是溅到了我的衣服上,再加上眼前那碎裂的人头和不断流出的液体,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呕了起来。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出现在身后,我转头时那个肮脏的嘴已经近在咫尺。
结束了么……明明刚刚还想着去死,明明不对生活抱有期望,但现在却又想活下去,这算什么啊。人类还真是自相矛盾啊。
下一瞬,铁敲击硬物的声音响起,我面前的丧尸应声倒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拿着生锈椅子零件,脸上衣服上都带血的披头散发的少女,我后退一步,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瞬间今早吃的东西全部倾泻而出。不等我吐完,我的手就被人拉起,被迫跑了起来,我看着周围遍地的尸体和围在一起进食的丧尸,却没有什么真实感。
世界末日,就这么降临了。
如今,我已经跟着那位名为芷莹的少女前进了差不多一年,她在学校里救了蛮多人,我算是最后一个,她自然成为了领导者,一路上,她没再救过谁了,我们物资短缺,食物不够,路上能见到的交通工具也是坏的,路上虽然收集了一些枪,但子弹也很稀缺,还要冒风险去救人实在是不现实,要是有谁有意见,她也不会反对,只是把那个人逐出队伍,让他自己去救,不会跟着他们胡闹。那些所谓的队友实际上也基本派不上用场,就只是消耗物资的,她也不多说什么,对谁都很公平。遇到丧尸的优先选择就是跑,谁跑得慢谁当诱饵,她为了活命,逃跑真是连头都不带回的,不过我也一样就是了。这也导致现在我们队里算上我只剩下五个人了,不过那三个基本也是废物,胆小怕事的性格的确是让她们活下来了,不过她们也只会跑,有时找物资和不得不战斗的情况根本没有丝毫用处。说真的,我并不想和她们仨一起行动,我也有尝试过和她提出意见,但始终未能如愿,她总是说着“能不放弃的就不放弃”。
在旅途中,我也经常想起我的父母,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他们,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不过“毕竟是父母”、“为了我好”这种恶心的想法也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哈……我之前还以为我是多么洒脱自由的人,没想到我也不过是世俗罢了。也不知道是为了发泄还是方便,我把我留了很久的长发剪掉了,就当是告别过去的自己吧。
到三个月前,我们才得知安全区的消息往那边赶,不过碍于那三个又弱又病又残的家伙,至今还没有到达空白区,不过就算是抵达了那里,要通过那个地方以我们的物资储备来说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总得抵达了再说别的。
今天,我们在芷莹的带领下找到了一所高中,看上去保存得还蛮不错的,在教学楼上视野也比较开阔,又因为太阳也差不多西斜了,她就决定先把这里当作休整地,她在队伍最前面领路,而我在队伍最后面警戒周围,突然前方有某个东西从天而降,遍地灰尘遮蔽了我们的视野,只能看见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猩红色眼睛像是猛兽盯上猎物一样在烟雾里面看着着我们。
“幸存者啊……不反抗的话可能会好受一点哦。”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令人不寒而栗。烟雾散去,里面是一个黄色短发全身上下都戴有不少饰品的辣妹一样的丧尸。她不同于之前遇到的丧尸,似乎有自主意识,而且她的气场告诉我们,与她为敌是不理智的选择。
“分开跑!”
芷莹发令,我们也四散开。她朝那个丧尸开了一枪,不过很轻易就被躲开了,她估计只是想吸引仇恨吧。但丧尸却不按套路出牌,径直朝我走了过来,她见状又开了一枪,不过也没什么作用,之后就没别的动静了。可恶,这次要我当诱饵啊。
我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不是很想回头攻击它,反正也没用,把我仅剩不多的子弹省下来说不定还能给团队或是某个不知道的人做个奉献啥的。我的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很强烈的破风声——一根细长的黑色铁棒檫身而过。如果它想的话,估计我现在就已经脑浆流满地了。
“别跑了,不累的吗你。”
我渐渐停下了脚步。的确,似乎没有什么挣扎的必要了。我想,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我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也活不到这个时候。
它慢慢靠近了我。明明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但它却没有动手,而是上下仔细打量着我。这么近,如果我快速地拿出枪往它脑袋上开一枪或许可以杀了它……我循着心中的想法,手刚一动就被它紧紧抓住,它冰冷的手和对死亡的恐惧感让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凑近了我,好像在我跟前嗅了嗅,而后把我松开了。
“果然……算了,把你留着也行吧。”
我还在原地懵逼,它又是一跃,消失了。回过神时,我已经双腿瘫软跪坐在地上了,劫后余生吗?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啊。
“你没事吧?”
芷莹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把我扶起。
“还好。”
“那个丧尸为什么走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三个呢?”
“都还安全……只不过刚才她们有些被吓到了,所以现在有些……”
之后,我们就把这所学校的二楼当作了暂时的营地。如她所说,经此一役,那三个废物已经吓破胆了,冒冷汗的,在发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的……这下彻底没用了。才休整了一会,我们发现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够了,兴许是刚才搞丢了些。于是我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出去寻找食物,领导者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因为那三个家伙,领导者要留一个在这里照看她们,我带她们出去也不现实,因为她们现在只会添乱,也轮不到她不同意吧。当然,她还提出了要我来照看她们,我当然是不愿意的,比起面对三个傻子,还是出去找物资更舒服些。
她最终也无话可说,把我放出去了。我带着枪警惕着周围,安全地走出了学校,来到了街道上,那个家伙真的走了啊。因为现在已经有些接近空白区了,所以街上的丧尸其实也挺少的,同时物资也很少,我一家店一家店地寻找着,大多都一无所获,进入一家小卖铺时,里面躺了一只断了腿的丧尸,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我还是一枪把它干掉了,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小块发霉的面包,不知道算是走运还是不走运。我还打算继续去找,一出小卖铺的门,余光就瞥到了一只有些矮小的丧尸,它脸上贴着白色膏药,手脚上都缠有绷带,而且它穿得好像是校服。然后,它露出了一个僵硬得瘆人的笑容,像是一直在玩的洋娃娃突然把嘴咧到后耳跟那样可怖,我一慌,朝它开了一枪,它没有躲,子弹穿过它的头,它却还是站在那里,又是一个特别的丧尸吗?我转身就往学校那边跑。我得通知她们才行,虽然我会把它引过去,但我一个人跑掉也没什么意义,而且她们待在那里也有被发现的风险……总之,如果真的把它带过去了,我也做好了负起责任的觉悟了。
“嗨~”
身后突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我不禁回头看了看。它正在挥着手跟我打招呼,脸上的笑容也好像柔和了些。它好像,没什么敌意……不对,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晃了晃脑袋,跑回了学校里,顺便把堵在路上的一些桌椅一股脑甩到了楼梯间那里,洗望。我拉开她们所在处的门,连喘气都顾不上:“快走……又有一个特殊的丧尸过来了……”
我转头一看,它已经出现在楼道里了,但它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反而好奇左顾右盼,像一个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的小孩。
“但你……”
“别管了,它已经来了……这里是二楼,你们跳下去也应该没事,我来拖住它就好。”
“嗯……我们会去西北方向那边,如果你活下来的话……就到那边去找我们吧。”
我迟疑地应了一声。她开始阻止那三个傻子跳下去,她在这种该果断的时候还是很果断的,不过那三个傻子是真的慢,还慌慌张张的,于是我对那个丧尸开了一枪争取时间,它这次躲了,不过没扭开,似乎打到了它的耳朵,它还是缓缓地走着……好像完全没有争取到的样子。她跳下去的时候,最后还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下,总觉得除了担心和道别,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等她跳下去之后,那个矮小的丧尸也来到我的面前了。
“要交个朋友吗?”
它先揉了揉自己的脸,拿出一朵两个头的粉白色小花,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比方才那个要好得多,估计是练习过了。
它看上去真的挺友好的,我的觉悟好像又一次浪费了……不对,它可能还有什么别的邪恶想法。这里就先顺着它的意思做吧。
我伸出手去接它手上的花,却因为手抖和用力过猛抓到了它手腕上的绷带,像是抓到一些开裂的老树的树皮一样,粗糙而又有许许多多的凹陷,这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倒是没太大反应,如夜空中启明星般明亮的碧蓝色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松开手。我回过神,把它手上的花接过放进口袋里。
这样我就和它成为名义上的“朋友”了,它似乎很高兴,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不过在确认它的真实想法之前,我还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如果可以,我还想跟那位领导者汇合。
临走前,我突然注意到,它原本应该有伤的耳朵现在却毫发无损。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它都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