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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凉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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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山上。
荒凉不已的山腰树林中,绵延不绝的黑暗被火把的光烫出一个洞,一个新堆出来的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墓被再次挖开,露出被掀开的棺材板。
尸体被特殊处理过,历经一个月也未变得腐臭。
鬓角残留着未擦干汗水的伍寒乔手里拿着工具,将尸体上上下下验查了一遍,尤其是那双紫色的眸子。
她试了好几种法子,都验出那紫色的眼睛如假包换,尸骨的骨骼也与李述的年龄相当。
全然没有一丝假冒的痕迹,证明死的人,的确是李述没错。
可她仍然觉得放心不下,心头的不安怎么也消除不了。
“小忧,还是没验出来吗?”边上举着火把的砚槿安一脸忧心地开口。
他看着伍寒乔在两个时辰内已经验尸三次了,天色也已经逼近黎明了。
踌躇良久,伍寒乔幽幽道:“是他,但是...”
她说不出但是,因为那只是她的直觉。
砚槿安看得出她的顾虑,遂提议道:“若是还不放心,不如问问圣上,毕竟他们...是母子。”
听罢伍寒乔抬眼顿了一顿,少顷过后,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二人又照着来时的模样,将坟墓恢复原样。
下山进城之时,已是天光大亮的光景。
伍寒乔却并不在意身上的尘土,一心只想去皇宫的方向。还是砚槿安拉了她一把,提醒她如何都得换身衣裳才能进宫。
于是二人先回了一趟伍府,换上官服后急忙赶去明殿。
近日明泽因为三部尚书之死被朝臣催着选拔合适之人顶上位置,一下朝只觉得头疼。
刚坐回明殿没有半刻钟,李运就说大理寺求见。
想来也是因为三位尚书的事,明泽扶额唤了人进殿。
然而伍寒乔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尤其是伍寒乔和砚槿安在来的路上,居然听到城里已经开始传魏紫杀人的谣言了。
更有甚至是在背地里说,明泽弑君杀子,所以那魏紫便是李述的冤魂回来复仇了。
原本伍寒乔只是怀疑,如今这谣言传得这般快,让她更加怀疑李述的死另有蹊跷。
她将这两件事都禀告给了明泽,以及昨夜验尸的事也一并上报了。
明泽听完神色晃了一瞬,对她的怀疑不置可否。
的确目前这三个尚书都是明泽自己提拔上来的,而他们的死偏偏还都是因为魏紫牡丹。
再加上这不过几日便传开的谣言和杀的官员,明显都是冲着动摇明泽的地位和根基来的。
能与紫色有联系,还又如此野心的人,除了李述,根本找不出第二个。
可是验尸结果又做不得假,这让他们一下陷入了迷雾当中。
总不能是有人替李述报仇?还是说他安排的后招?
伍寒乔想不明白,但她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当夜刺杀李述的计划,太过顺利和简单了。
带着疑惑,伍寒乔向明泽询问了所有有关李述的特点并将其一一记录下来。
当晚,伍寒乔拉着砚槿安,趁夜将李述的尸首挖出抬到了大理寺的殓房,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对外只说在办新的案子,至于阿四和小九,也被派出去办案了。
当天半夜,伍寒乔照着明泽给的细节一一与尸体对应,结论却是毫无异常。
就连颈侧的痣和脚踝的胎记,也都无一处错漏。
铁打的事实摆在了伍寒乔面前——李述的确死了。
她一夜未眠,对于自己的不安,和明明压下去却被传开的谣言,还有之前计划的顺利...
整整思索了一整夜。
最终所有怀疑,都抵不过这一次次的验尸结果。
砚槿安试图劝过她好几次,说她是因为长期处于警惕和算计的氛围,导致对现下得来不易的安稳感到的不真实引起的。
毕竟她九年来都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一时之间事态平息下来,而她还未来得及走出那滩淤泥的阴暗和捆绑。
第三日,莫家花苑的老板回京。
刚迈进店里一只脚就被大理寺埋伏的官兵带走了,伍寒乔审了他一上午。
最终从莫老板嘴里得到的关于魏紫花的线索,也并无与安远县有关的任何讯息。
仵作那边终是没涉及到剖尸也验出了结果,三位尚书中的毒也是民间常见的草药——半夏。
至于那魏紫的花瓣,则是被故意塞进三位尚书的口中。
在几番调查后,伍寒乔终于从怀疑李述之死的困扰中脱离出来,循着魏紫牡丹的线索锁定了杀害三位尚书的嫌疑人——当夜昏迷的一个官员刘让。
这个刘让老家,便是专门培养花种的,且根据刘让的坦白交代,这起谋杀案的起因,正是因为那一株本是出自他家的、罕见的魏紫牡丹。
刘让家里世代正都是养花的农户,他是唯一一个一心科举进士的,他父亲唯爱培养牡丹花,经过多年苦心研究,终于培养出了世间罕见的姚黄牡丹。
当时这花一经面世,便轰动了许多爱花之人,众多求购者上门开出高价恳请刘让的父亲转手,都无果。
后来是莫家花苑的老板,他开出了几乎天价的数目,虽然吓退了诸多求购者,但却仍旧没让刘让的父亲松口。
本以为买花的事随着莫老板的离去便结束了,然而却并没有。
自从莫老板离开后,刘家就接连出事,刘让的父亲也被不知名的绑匪绑架,赎金开到了刘家根本承受不起的价目。
刘让的母亲为了给赎金,便自作主张将姚黄卖给了莫老板,谁知这时候莫老板看刘家有难,却奸诈地压低了价格,甚至还联合其他买花之人一起压低价格。
最后刘让的母亲不得法,只能低价将花卖给了莫老板,勉强交上赎金后,刘让的父亲的确回家了,但却被那帮歹人打断了一条腿。
就因为这事,刘让参加科举考试的时间被延后了三年,期间他辛苦挣钱养家,父亲也还是在种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得了一颗稀奇的牡丹种子。
这花养起来十分艰难,父亲花了许久才将它养活。不知是不是刘家的缘分,刘让中举入朝的时候,这花竟也开了花。
是前所未有的紫色,父亲给花取名魏紫。
这次刘家学聪明了,没把这事透露给任何人,花也都藏在家中悄悄养大。
结果不知从哪里被人窥探了消息,刘让入朝当官不过半年,莫老板竟又去了自己家求购魏紫。
当时刘让在长安,并不知道家乡发生的事,后来接到消息回家,发现家里早已空无一人。
乡亲说刘让的父母因为想不开跳崖了,连带着魏紫也一夜之间不见了。
村里的大家说那是邪花,会克死人。
但只有刘让清楚,父母绝对不会丢下他自尽跳崖,于是他开始暗中调查,花光了俸禄,最终查到了莫老板和周富头上。
连着当年的绑架的线索也一并被他查到:原来从姚黄开始,就是莫老板和周富的计划。
他们为了夺姚黄,先是上演了绑架戏码;后来又趁他不在,意欲夺取魏紫,不料争执抢夺之中,却害死了刘让的父亲,母亲因为目睹父亲被害,本想报官,却也被杀人灭口。
更可恨的是,他们为了制造成意外,将刘让父母的尸身扔下了悬崖,在悬崖边假装放着遗物和花盆。
最后再找人散播出花会克死人的谣言,就这样,掩盖了他们杀人的事实。
正当刘让苦于复仇之计时,忽然接到了周富的邀请,说是去他府上赏新得来的牡丹。
于是刘让策划了一出毒杀,使用的是民间那边最常见的半夏,许多人都只知道这是味草药,却不知全株一起食用,却是毒药。
等到周富他们酒过三巡后,他放出自备的半夏和迷药在周富的酒里,又放出迷药和微量的半夏在其他官员酒里。
等到所有人都倒下后,他摘下魏紫的花瓣塞到三位尚书的嘴里,以此制造出魏紫杀人的假象后,自己便食用迷药和微量半夏晕了过去。
原本按照刘让的计划,魏紫出自莫家花苑,而周富死于魏紫,这事就会栽赃给莫老板。
只是他没想到,周富会给李石和陈旭倒自己酒壶里的酒,适才导致他们被一起毒死。
交代完罪行后,刘让对于李石和陈旭的死感到惋惜,但他并不后悔一开始想要谋杀周富的事。
在他看来,为官不仁,本就当诛。
最后他给伍寒乔提了一个请求:恳请她帮忙彻查莫家花苑,强取豪夺的受害者应当不止他一个。
案情结束后,伍寒乔去找明泽复命。
谈话间,明泽问起了关于此前她彻查李述的死的结果,伍寒乔说,尸体上的痕迹和明泽提供的细节,一一都对应上了。
可她还是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你这些年太累了,不然歇息一阵再回来吧。”明泽宽慰她道。
无论是整件事结束前,还是结束后,她的确没有放松懈怠过一瞬。
伍寒乔本想婉拒,却被明泽故意用圣上的命令驳回了拒绝,并且明泽还叮嘱,特别准许砚槿安陪同出游。
伍寒乔将这个消息带回伍府时,砚槿安连连称赞了几句“圣上圣明”的话。
二人吃过午饭后,各自回房正收拾行囊时,伍寒乔突然接到了暗卫匆匆传来的急报。
暗卫:“禀大人,凉州急报,谈将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