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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再相见 ...

  •   “况且什么?”芸香也趴在公主旁边看水里的鱼群,刚撒下的鱼食已经被抢夺一空,鱼群也四散开来,又沉入湖底。

      “况且我这样的身份,没办法决定我的命运,和不和亲,派谁去和亲,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我们不行,那太子殿下呢,他可是太子,是您亲哥哥。”

      杨曦转过身来,替芸香理了理被汗浸得微湿的头发,“除了父皇,谁都不行。”

      “什么不行?”金属首饰互相撞击的清脆声音从远处传来,是昌义伯谢同的女儿谢静如。

      谢静如梳着复杂的发髻,带着很多色彩明亮的发饰,明显很用心地设计过,丝毫不显杂乱抹着漂亮的胭脂,眉目带笑,顾盼生姿,却又有着女孩般的灵动,就连璎珞上都点缀着数块美玉,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举手投足间流苏和首饰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似银铃一般很是动听。

      “谢姐姐,你怎么来了?”杨曦把人迎到亭子里坐下,又让芸香去屋里把棋取来,二人就在湖边对弈。

      谢静如笑着说道:“没什么事,书看腻了,想来殿下这里消遣消遣,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天不见,殿下这棋艺,倒是精进不少。”

      “不是我精进了,而是你心乱了,你这棋里,步步杀机,都要藏不住了。”杨曦将棋子扔到棋盘上,面容严肃地看着她,“说吧,到底怎么了?”

      谢静如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棋子,直到手被圆润的棋子硌得生疼,才恍然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只是虚落在棋盘上,“和亲之事,不论成与不成,陛下都不会让你去。”

      “我知道。”杨曦皱着眉头看着她,她印象中的谢静如总是快乐的,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写诗作对样样精通,年年都能在探春宴上获得头名,偏偏又是个潇洒不羁的性格,人家小姐都要坐轿出行,前呼后拥来彰显尊贵的身份,唯独谢静如偏爱一人踏马而行,不带一仆一役,只喝一碗烈酒,尝一道小食,留下新作又踏马而归,文人墨客写美人的酸诗里,近九成都是在写她,京都女子,一半人羡慕她,一半人嫉妒她。

      “四年前陛下下旨,春闱要弥封誊录,以示公平。此事还是由当年的吏部尚书萧怀仁牵头,三皇子一派官员联名上奏。”

      杨曦不知她为何谈及此事,却也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科举之前,选官由世族推荐,官僚之间往来密切,体系严密。自前朝创立科举以后,平民学子有了晋升之路,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舞弊之事还是层出不穷。父皇想改变,所以才有了锁院,复试一系列措施,但弥封誊录才是对世家来说最大的打击,所以才会有观文殿逼宫一事,父皇也因此处置了一大批官员,参与其中的世家最轻也被流放,更别说被那些被灭门的了。”

      “那我要是说,谢家也参与其中了呢?”谢静如看着杨曦的眼睛,低声说。

      “不可能。”杨曦下意识的反驳,“当年参与的都被处置了,谢家这么多年在京都虽未承圣恩,但也未曾获罪啊,你父亲好好地当着他的伯爵,你兄长去年还升了官,做了户部右侍郎。”

      谢静如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杨曦还以为她在害怕,连忙把帕子拿出来帮她擦拭眼泪,安慰道:“别怕,就算谢家真的参与其中,陛下这些年也未曾追究,此事就算罢了。”

      “我不是害怕。”谢静如抓住了杨曦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她的眼中没有慌张,也没有后怕,而是一种浓烈的恨意,“陛下没有处置谢家,是因为当年太后做主,把我许给了靖襄王世子做妾。”

      “你说什么!”杨曦霍然站起,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不怪公主殿下震惊,只是这靖襄王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陛下最小的庶弟。太后还在世时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予取予求,惯得不像样子,连带着靖襄王世子,仗着有太后撑腰,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是样样不拒,还闹出过几次强抢民女的事情来,是这京城里名气最臭的纨绔,好在这人渣四年前终于死在床上,成了一块牌位被他那同样臭名昭著的爹放进了祠堂里,有人说他是被人寻仇暗杀了,更多的传闻是他得了花柳病病死的,总之众说纷纭,都不是什么好话罢了。

      谢静如用手捂着脸,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可笑吧。京里有女儿的人家都对靖襄王府避之不及,我的父兄,竟然要把我送给那人渣世子做妾,来换他们的命,我真要谢谢那个人渣死的正是时候。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在四年前就把我卖了”

      杨曦默默地抱住她,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此时一切话语都显得那么无力,她也只能机械地说着:“都过去了,他已经死了,没事了。”

      眼泪很快洇湿了公主的裙子,但杨曦并没有推开她。芸香再走近亭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杨曦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芸香会意点点头,正要退出去,谢静如却意识到有人过来,轻轻推开公主,抬手抹了抹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衣服,站起来行了个礼,抬起头就又恢复了来时灵动的样子,“让公主殿下见笑了,我先告退了。”

      杨曦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只觉得心疼,“谢姐姐,老师离京之前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是我没有做到……”

      谢静如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殿下已经照顾我很多了,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自己决定罢了。”

      “殿下,谢小姐这是怎么了?”芸香看着谢静如的背影问道。

      “没怎么,她只是突然看清了一件事而已。”杨曦揉了揉芸香的小脑袋。

      芸香晃了晃头,好奇地问:“什么事呀?”

      “不告诉你。”杨曦屈指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看着她瞬间撅起的小嘴心情颇好地向屋里走。

      芸香一边用手揉着额头,一边小跑着跟上去,像个一跳一跳的小尾巴,嘴里还小声抱怨着:“殿下总是这样。”

      “我怎么样啦?”

      “就是这样!”芸香抬高了声音喊道。

      杨曦轻轻笑了笑。

      ——

      霍一舟带着霍端阳进宫的时候,太子正在御花园陪杨曦放风筝,宫里的下人都被遣退出去,只有一个宫女在旁服侍,小公公将他们二人引到放茶水的桌子旁,太子正背着手站在那里。

      三人见过礼后,太子凑到霍一舟耳边,低声说道:“她不记得你了。”

      热气伴随着呼吸一下子扑到霍一舟颈边,像被羽毛扫过一样,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我知道,殿下放心,这就是我和公主的第一次见面。”

      太子颔首,撤回身子,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得霍一舟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一年未曾相见,你怎么又壮了不少?”太子嗤笑了一声。

      霍一舟答:“北境天寒,战场艰苦。”

      “好在兄弟同心,即便是战场,亦可无后顾之忧。”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下巴扬了扬,示意他去看天上的风筝。

      “这风筝是大哥做的,从筝面到骨架都是大哥一手操办。”

      “齐王殿下大才。”

      太子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这句马屁,“只不过这风筝飞到天上,是高是低,是收是放,只能靠线来控制,所以我让曦儿亲自去缠那提线和放飞线,粗细长短,定要让她眼里清楚,心里明白,我才放心。”

      霍一舟轻叹了口气,明白太子这是在提点自己,连连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太子没再说话,对一直暗中观察着这边的杨曦招了招手。

      今日的公主穿了鹅黄色的裙子,用簪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虽未施粉黛,但因为长时间的运动脸看上去红扑扑的,呈现出一种十分健康的颜色。

      眼前的身影逐渐和记忆里那个爱穿黄裙子,爱抓蝴蝶的女孩重叠在一起,只不过小时候的女娃娃见到他会张开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叫他霍哥哥,而他对现在的公主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杨曦在霍一舟兄妹二人刚走进御花园时就发现了他们,但一直没有上前,而是悄悄观察着,直到太子向她招手才收回风筝走过来。

      “臣霍一舟,见过公主殿下。”

      杨曦一把托住了霍一舟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霍将军不必多礼,公主不过是个爵位罢了,虽受百姓供养,却未曾做过实事,霍氏一族,乃我大周肱骨,霍将军亦是年少有为,北境有少将军,可堪幸事。”

      “您过誉了。”霍一舟还是做了个揖,侧过身去,露出了一个白皙漂亮得像个瓷娃娃的女孩儿,“这是舍妹霍端阳,从小在北境长大,第一次回京,她年长公主一岁,陛下的意思,让端阳来给您做个伴儿。”

      “父皇用心良苦。”杨曦制止了霍端阳行礼的动作,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那霍姐姐以后可要经常来宫里看我。”

      霍端阳低下头,很是羞涩地笑了一下。

      太子叫来服侍的宫女,亲自用水浸了毛巾,替杨曦擦脸和手上的汗,叮嘱道:“以后若要出宫,就请霍姑娘相陪。”

      杨曦吐了吐舌头,把手抽回来,随意地在裙子上抹了两下,嘴里应付:“我知道啦皇兄。”

      在外人面前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太子对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妹妹总是毫无办法,见她似有不耐,连忙把手里的毛巾放回去,亲自把公主的风筝收好,又拿过水来与她解渴,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咳咳。”霍一舟不忍直视有些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太子,偏过头去右手握拳抵在嘴边掩饰自己的笑意。

      “看来霍将军和皇兄关系匪浅。”

      杨曦招来宫女收拾这些杂物,亲自抱着风筝,一行人离了御花园,向寄月宫走去。

      公主之问,不得不答,但霍一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偷偷去看太子的眼色,见太子微微摇头,霍一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臣幼时曾和太子殿下一同入学修习兵法。”

      “原来是同窗之谊。”杨曦点头,有点遗憾地说道:“小时候父皇恩准我与皇兄们一起到敬文殿读书,也曾学习过一些兵书,但都是些皮毛罢了。”

      霍一舟在公主开口时就知道自己说了错话,敬文殿是皇子学习之地,讲授为君之道,大臣的儿子都在国子监入学,就算圣慻再浓,也未曾有过外臣之子去敬文殿的先例。

      怕多说多错,霍一舟没敢接公主的话,杨曦也好像只是随口一句感叹,马上就转移了话题,拉着霍端阳一路给她介绍这宫中景色。

      自十一年前离京起,霍一舟就再没来过御花园,仅有几次随父回京述职也是匆匆而来,最多只是在御书房听听陛下对他例行公事的勉励就又匆匆离京而去,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宫里布置和原来已经大不相同,皇后在时偏爱素雅,宫中绿植颇多,如今已尽数换了牡丹,走在路上便能闻到淡淡花香,起风时香气则更加浓烈——看来外界传言非虚,陛下对萧贵妃的宠爱,可见一斑。

      寄月宫离御花园不远,只是半刻钟的距离,太子到寄月宫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杨曦回过头来,眼神中带着疑问。

      “我和霍将军还有要事相商,今日就不进去了,有端阳陪着你。”

      霍一舟侧过头去看他,有要事相商?他怎么不知道?

      太子用手肘怼了怼霍一舟的腰。

      霍一舟自小练武,十三岁就能把教他的师傅打得嗷嗷叫,十六岁上战场便能一箭射掉敌方将领的脑袋,这五年来更未曾打过一次败仗,世人都知道战神霍茂的儿子霍一舟神勇无双,是个小战神,却不知道这小战神有个隐秘的弱点:最受不得别人碰他的腰,好像他浑身上下的痒痒肉都长在腰上了,就连小时候初学骑马时,也不允人抱着他的腰。

      太子殿下这一下,正怼在霍一舟腰间,霍一舟条件反射地弓了一下身子,咽下了嘴边的脏话,又马上站直了,顺势拱手说道:“臣确实有事想与殿下商议。”

      “好。”杨曦假装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行了一礼,在关上宫门后将手里的风筝往芸香的怀里一塞,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问霍端阳:“霍姑娘初来乍到,还未曾领略京城风采吧?”

      “确实不曾。”霍端阳看着她异常兴奋的眼睛,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却还是老实回答。

      “这京城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清韵阁,我听说那里有不输给御膳房的厨子,全大周最好的说书人,有很多雅士曾在那里辩谈,甚至还有很多江湖高手曾在那里比武,都说没有到过清韵阁就没有到过京城,咱们也去看一看?”

      霍端阳看着面前挂着红绸门户大开的楼阁,表情微微有些裂开,低声问道:“小姐,这就是您说的清韵阁?”

      杨曦点头,用手指着牌匾,“你看,这上面写着呢,清、韵、阁,京都只此一家,错不了。”

      “这种地方白天竟也开门?”

      “为何不开?”杨曦反问,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却被霍端阳一把拽住了袖子。

      “那我们就穿成这样进去?”霍端阳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衣服。

      杨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伸手抻了抻她裙子上的褶皱,“没关系啦,只是有点皱了,好看着呢,放心吧啊。”说罢不再给霍端阳迟疑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迈过了门槛。

      这楼里果然装修得金碧辉煌,红绸子挂满了雕刻着花的柱子,一楼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形台子,红色的细旃从台子上一直铺到门口,就连两侧的楼梯扶手上都挂满了细碎的装饰。

      迎客的是个漂亮女人,摇着扇子晃着腰走过来,将二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这才用扇子遮着嘴咯咯笑了两声,“呦,是两个女孩儿,女孩坐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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