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桥》诺呦

3、血祭不周山

　　少皞宸天单脚弹地而起，手握钢帝神弓，使出十成的神力拉满弓，对着少皞悯苍设下的封印禁制射了出去。神弓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其箭刺破了封印。少皞宸天收起钢帝神弓，驾驭青鸟离开了束缚他十余年的不周山。

　　此次离开，他不仅忤逆了少皞悯苍，也违抗了天神赋予他的使命。

　　青鸟穿过云层，躲过雷鸣电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霍山飞去。少皞宸天盘坐于青鸟的背上，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着拳。巍峨如山的浓眉紧蹙着，黑曜石般深邃的眼里是压抑不住的焦躁与不安。沉闷的呼吸在他胸腔上一起一伏，他拍了拍青鸟，示意可以再加快些速度。

　　青鸟又快了些，风猛烈地吹在了少皞宸天如千年寒冰般冷峻的脸上，束起的黑发跟白狐绒裳袖随风扬起，让他宛如仙人，纯净得不染一丝世俗。

　　几个时辰后，少皞宸天来到霍山。但见到满地鲜血，少皞宸天慌了神，他等不及观察附近的情况，直接冲了进去。

　　他踏着血染了的台阶，跑向宫殿，只见晏兹氏的头颅已经溃烂到看不清人脸，高处随风作响的鬼方氏旗帜告诉他，敌人早已离去。

　　他咬紧牙关，长睫下的桃花眼中闪烁出冰冷的光，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将罪魁祸首撕碎。蹙眉间，他用意念号召了百鸟。

　　没一会儿，霍山的丛林、檐上盘旋着无数的鸟类。山雀、燕子低飞在房屋间寻找着叶蓁；鹧鸪、山鸡穿梭于丛林间寻找着叶蓁；雄鹰与凤凰则爪抓着水桶，来回于水池与大殿之间。只见一桶接一桶的水倾泻而下，冲洗着血渍，一条条血水朝着霍山下滚去。

　　少皞宸天冲进叶蓁闺房，冲进了宫殿下的地道，走遍了叶蓁会出现的任何角落。他穿过少时一起追逐奔跑过的梅花林，越过少时一起趟水嬉戏的溪流……

　　他竭尽全力地喊着“叶蓁，我是少皞宸天，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声音如雷鸣，震得霍山一起一伏，震得忙碌的百鸟纷纷惊飞而起。

　　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少皞宸天只是觉得自己嗓子越来越哑，脚也磨出了血泡，却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在一声声呼喊声中，天渐渐暗了下来，西方落下来一抹橙红的余晖。

　　霍山经过一天的洗礼，也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只不过不再有人息，不再有笑语。

　　少皞宸天只能暗自庆幸没有找到叶蓁的尸体，他哄骗自己，这会是以后能够再次见面的希望。

　　他将晏兹凡的头颅取了下来，与其身体一并埋葬在了霍山一处僻静的角落。

　　“伯母，我定会替您报仇雪恨。也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叶蓁和伯父的。”少皞宸天行了晚辈礼，便朝着鬼方氏部落方向而去，百鸟们这才敢悻悻地离去。

　　完全失去了记忆的叶蓁，也在鬼方部落过了一段寻常的生活。没有了神力，鬼方赤焰就以此假意辞去了她的将军职位。她就像寻常女子一般，时常游于山水间，日暮便回到鬼方部落。

　　这天，叶蓁像往常一样，外出摘红果子，鬼方赤忱鬼鬼祟祟地紧随其后。她走在林子里却总感觉后面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让她感觉有些后背发凉。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进入了黑熊的领地。

　　叶蓁坐在红果树枝上，精心地挑选着又大又圆的红果子，嘴里竟然随口哼出了晏兹凡从小给她唱的童谣。

　　“月儿摇~月儿摇~摇着我儿入梦乡
　　树儿晃~树儿晃~晃着我儿快长高
　　铜铃响~风车转~我儿逐蝶满院跑
　　只愿我族永不衰，长保我儿永不泣。”

　　唱着唱着，叶蓁动容地哭了起来，也将在一旁偷听的鬼方赤忱从动听的歌声里拽了出来。因为哭得太伤心，她一不留神从红果树上掉了下来。暗中观察的黑熊见机会来了，跑到树底下张开了血盆大口。

　　“叶蓁，快躲开！”

　　躲在树后的鬼方赤忱大喊，但因为情况太突然，叶蓁没有做出反应。

　　这时鬼方赤忱以极快的速度跑过去，用匕首狠狠地往黑熊的臀部扎去，疼得黑熊转过头对着鬼方赤忱怒吼，接着叼起鬼方赤忱甩出了二里地。

　　叶蓁顺利掉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没有害怕，只是担心二里地外的鬼方赤忱怎么样了。毕竟，这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

　　此时，黑熊怒吼着朝她的位置腾跃而起，她赶忙躲开，黑熊扑了个空。眼看着黑熊又龇着牙朝她看来，口水牵着丝从嘴里流了出来，想必黑熊是饿急了。

　　叶蓁一把抓住树藤，一脚踩在树干上，绕树而行，黑熊在后面紧追不舍。待将黑熊绕晕，她便停下脚步，黑熊经过时，她握紧匕首扑到了黑熊背上，匕首狠狠地插入黑熊脑门。黑熊又晕又疼的朝着旁边的大树撞了过去，她拔下匕首，跳跃而下，黑熊的血滋了她一脸。只听“嘣”的一声，黑熊把树撞出了一个大窟窿，头卡在了窟窿里，没了一点儿动静。

　　叶蓁喘着粗气，朝赤忱被甩的方向跑去，但在大概位置找了好久也没看到他人。她慌了神，大声呼喊着赤忱的名字。

　　“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赤忱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叶蓁寻着声音找到了倒挂在树枝上的赤忱，打趣道:“你在这儿啊，我以为你被甩到哪个阴沟里，被野狗叼走了呢。”

　　赤忱用尽力气抬起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啊，我兄长可是鬼方族首领，哪只野狗敢叼我啊。”又将头耷拉下，闭着眼睛做出痛苦的表情。“哎呦，叶蓁你快扶我下来，可疼死我了。”

　　可赤忱是人高马大的男子，又高挂于树枝之上，想要把他背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叶蓁在适当位置铺上厚厚的树叶，拿着一根棍子想将赤忱戳下来。

　　“哎哎哎，叶蓁，你干嘛呢？”

　　赤忱睁开眼睛，看着下方的大木棍朝自己戳来，他极力地躲避着，一个不小心倒是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掉到了叶蓁铺好的树叶上。

　　叶蓁蹲下道:“这不就下来了嘛！”

　　赤忱艰难地爬起身道:“人是下来了，魂还挂在上面呢。”

　　“哈哈哈，那要不要再给你挂上去，把魂拿下来再回去啊。”

　　“不了不了，快些走，待会儿黑熊来了，别说魂，连人都得没了。”

　　叶蓁将赤忱扶起，“放心，黑熊早就被我解决了。”

　　“真的？叶蓁你太厉害了。”

　　叶蓁道:“还得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赤忱一脸羞怯地挠挠头道:“这都是我应该的”

　　叶蓁就这样带着一瘸一拐的赤忱往回走去。

　　这时，鬼方赤焰在天台利用饕餮开启了时空黑洞。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叶蓁扶着赤忱回到了部落，把赤忱安置在房间的坐榻上，侍女前来带话说大王在天台等她。赤忱和叶蓁此时都意识到是赤焰开启了时空黑洞。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正好找兄长还有点儿事呢，顺便送送你。”赤忱自觉有愧，低着头说着，不敢直视叶蓁的眼睛。

　　叶蓁道:“好，我扶你。”

　　天台之上，赤焰与巫师等待已久。大风刮得猛烈，叶蓁与赤忱摇晃着身姿走上了天台。

　　赤焰道:“叶蓁，时空黑洞已开启，上路吧，别忘了吾对你的期望。”

　　巫师从袖口内掏出一把用蚣蝮血和饕餮的唾液萃化的匕首，并把它交给了叶蓁。

　　临行前，巫师叮嘱道:“找到神器后，用此匕首刺入你每一世挚爱之人的心脏，时空黑洞就会为你打开。记住，每一世你只有一年的时间，若超过时间限制，你将魂飞魄散，永远地停留在所在的时空里。”

　　叶蓁接过匕首，走到黑洞旁，对着赤焰做了个鬼方氏才有的手势说道:“臣女必不负大王所托。”说完朝着赤忱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了黑洞里。

　　赤忱看着叶蓁离去的背影，哪里笑得出来，他心里一阵五味杂陈。赤忱一瘸一拐地走到黑洞边上，就被赤焰一把掐住后脖子拽到了身边。

　　赤焰厉声问道:“你又去哪里鬼混了？弄得这一身的伤回来。”

　　“没什么，也就被黑熊甩了二里地而已。”赤忱神情淡漠，毫不在乎地说道。

　　赤焰瞬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涌上心头。“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平时给你找的术法你什么时候能给吾好好练练啊。从今天开始你就禁足在自己房间，什么时候将护身术练好了，再跟吾商量出去的事情。”赤焰指着赤忱鼻子就是一顿说教。

　　赤忱并没有多理会，头也不回的走下了天台，含糊地说道:“反正叶蓁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我一个人出去又被挂在树上，谁扶我回来啊。”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不周山天空出现了罕见的奇光，把原本荒芜的不周山照得像金子一样闪亮。

　　天柱就在这时出现了异动，且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摇晃一次。这样的异动被少皞悯苍知道后，先是恐惧，后便大怒。

　　“给我把少皞宸天这个小熊崽子找回不周山！”少皞悯苍气愤地将茶杯摔落在地。

　　“在下领命。”将领手握剑器，弓腰示意后，带领几个士兵朝着屋外走去，碰见正闻声赶来的王妃——凤鸿辛落。

　　“现在局势动荡，将军定要护我儿周全啊。”凤鸿辛落含着泪恳切地求着将军。

　　“在下定不负王妃所托。”说完将军便离去了。

　　凤鸿辛落径直走向了少皞悯苍，临近少皞悯苍时，双膝跪倒在破碎的杯子上，希望这样能让少皞悯苍消消气。

　　可少皞悯苍并没有对她有一点怜悯之心，还不满地对她说道:“看看你惯的好儿子，竟然敢冲破我的禁制。这不周山天柱一倒，天神怪罪下来，我们少皞氏就完了。”说完便愤然甩袖离去。

　　凤鸿辛落是凤鸿部落唯一的血脉，少皞悯苍初来东夷时，是位风度翩翩，颇有才华的男子，也正是如此才得到了凤鸿氏老族长的认可。在与凤鸿辛落成婚后，凤鸿氏老族长突发疾病离世。没多久，少皞悯苍坐上了东夷盟主的位置。次年，少皞宸天就降生了。

　　少皞宸天一出生便拥有着七颗心脏，他的心头血拥有着潜在的力量。也正如此，天神选中了少皞宸天成为了不周山的承天兽。

　　少皞悯苍在少皞宸天七岁时，便将少皞宸天送到了不周山。距离上次见面已是十年前，凤鸿辛落不禁流下了眼泪。她毫不在乎腿上的伤，默默地收拾着碎掉的茶杯。

　　数百里外，少皞宸天正在赶往鬼方部落的路上，碰见了少皞悯苍派来的人。从将士们口中，他得知了天柱异动的消息。

　　天柱一倒，天下将生灵涂炭。少皞宸天只能先以天下安危为重，和将士们前往不周山。可还未来得及控制住这次异动，不周山就被共工给撞倒了。

　　少皞宸天来到天柱旁，只见天柱已倒，天空出现了一个窟窿，零零碎碎的天体从窟窿里掉落下来。少皞宸天和将士们卯足了劲的施法，可窟窿却越来越大，直至将士们都精疲力尽地倒下。

　　因为这七心之血能加固天柱，少皞宸天才有资格驻守着不周山。少皞宸天想着用自己的七心之血也定能补上这窟窿。于是少皞宸天施法用尽了心脉的血液，才修补上了窟窿，保住了天下。

　　从此就再也没有了承天兽，因为天柱的消失，也无需再有人去驻守不周山的天柱了。

　　将士们将少皞宸天的尸体带回了东夷，放在了大殿之上。

　　“儿啊，我的儿，我的儿……”凤鸿辛落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少皞宸天的脸，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上次分别，你才到为娘的腰这儿。”

　　“谢天神不杀之恩，谢天神不杀之恩。”少皞悯苍对着天空作揖，然后走到凤鸿辛落身旁说道:“宸天也算是弥补了他的过失，若他尽忠职守又岂会是这般下场，幸亏天神没有怪罪下来，不然整个少皞氏都得给他陪葬。”

　　见少皞悯苍如此铁石心肠，凤鸿辛落也不再对他卑躬屈膝，直接向前扯住了少皞悯苍的衣襟嘶吼道:“他可是你的孩儿，是我怀胎十月从生死关里要来的，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的话来呢。”

　　少皞悯苍看到向来都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妻子，今日却对自己这般叫嚣，他怒火中烧，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扯下，使劲一甩，凤鸿辛落倒在了地上。少皞悯苍觉得仍不够泄愤，又顺势将地上的凤鸿辛落提起来，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凤鸿辛落嘴角都溢出来血，也彻底的把她打清醒了。

　　“没了宸天又怎样，我还有康儿跟贤儿。更何况如今天柱已倒，世间已经不需要承天兽了。我又不是后继无人，死了个十年未见的儿子又有何痛惜。”说完少皞悯苍便大步走了出去。

　　凤鸿辛落跪坐在地哭喊道:“少皞悯苍，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啊！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才让你有机会害死阿凡，害死宸儿，害得晏兹国血流满地啊！呵，天神？若有天神为保天下太平，必定先铲除了你，少皞悯苍。”

　　因为这一顿咒骂，凤鸿辛落被废除了妃位，受雷鞭四十九下，剥除神力，沦为贱奴。少皞悯苍下令将她和她的儿子赶出东夷，此生不可再回。

　　失去所有的凤鸿辛落拖着少皞宸天的尸体，在东夷子民的注视下，离开了东夷。少皞悯苍鸠占鹊巢，凤鸿氏老族长已死，就代表着凤鸿氏一族就此没落了。

　　凤鸿辛落变成了一个头发凌乱，眼神涣散无光，浑身素衣染血的弃妇。无处可去的她，如丧家之犬一样痛苦绝望地站在了悬崖边。

　　她回想起了宸天幼时跟叶蓁在晏兹国的时光，想起她和阿凡未成婚时，在竹林比剑，在野地骑马射箭的时光。

　　“阿凡，你恨我吧，是我瞎了眼认识了少皞悯苍，给你们带来了这一切。我已无颜再面对你了，只愿用我来生做你的奴、你的婢，来偿还吧！”

　　凤鸿辛落站在悬崖边，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胡乱地在她脸上飞舞。她回过头满眼是泪地看着那座新坟。

　　“宸儿啊，是阿娘没能护住你，是阿娘没用，来世可千万别选我这样没用的人做你的阿娘了。”

　　凤鸿辛落不舍地将头转到悬崖边，眼睛一闭，两行眼泪掉了下去，她随着眼泪一并跃下悬崖，消失在了云层之下。

　　或许天不愿这对可怜的母子亡，在凤鸿辛落刚落下云层之时，被正在采药的涂山兮羽所看到，将她从空中救了上来。

　　涂山兮羽嘴里叼着雪莲，双手抱住凤鸿辛落从云层中窜到了悬崖上。她将晕了过去的凤鸿辛落放在了地上，抬头便看到了一座新坟，新坟旁边是一块拖尸体的木板。

　　涂山兮羽看了看凤鸿辛落手上的泥，确定了就是她所为，可新坟里尚有神力涌出。

　　涂山兮羽拿下嘴上的雪莲道:“莫非是假死？此坟中之人对她定是极为重要，才会让她悲痛赴死。”

　　涂山兮羽拍了拍手掌，就蹲下身开挖。“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就这样，涂山兮羽将她母子二人救下，带回了涂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