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送君上青云》师萝

4、第四章 赠诗一首

　　翌日。
　　薛府姐弟乘马车赶到国公府时府内已是人满为患，柳妙一早就在门口等着薛吟初前来。
　　“薛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哦。”柳妙一见到薛吟初便欣喜，以至于薛吟初刚下车她便急忙抱了上去。

　　柳妙去年才刚过及笄之礼，心思单纯，幼年时被其他同龄幼儿的玩笑话吓哭过，至此有了“胆小鬼”这个称号。

　　偶然间薛吟初撞见他们又在嘲笑小柳妙，于是替她打抱不平。这个无意举动被柳妙记在心里，从此她把薛吟初当最好最好的朋友相待。

　　“还有阿年...好久不见呀。”
　　柳妙看向薛年，发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不禁害羞地往薛吟初旁边挪了挪。

　　薛吟初玩味地笑起来，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感觉。

　　几人没叙一会儿旧，马车声再度响起。

　　“吁——”车夫跳下马车恭敬地掀开车帘，一长相清俊的男子走下车来，一身深蓝色长袍显得他十分自持与端庄。

　　怎么是他？
　　薛吟初顿了一下，本以为那日夜里的公子只是位普通的领头衙役罢了，谁曾想竟是富家子弟？看这气场，家中在朝爵位应是不小。

　　他不是最重要的，薛吟初的目光停留在一旁的男侍卫上。他的人中上竟长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痣！这不由得让薛吟初想起昨天萧六说的话。

　　柳妙先向谢绒行了礼，“谢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无妨，贵府与我郡王府本就交好，今日前来，也是受家父之命，恭贺柳小姐生辰快乐。”

　　说罢，谢绒偏身看向一旁的薛吟初，“这位是？”

　　薛吟初望向他，想起前日他用手粗鲁着捂死自己的脸，说话还如此不留情面，眼底不免露出鄙夷之色。
　　没等柳妙向他介绍，她便先一步开口，“马上开宴了，各位还是先进府入座吧。”

　　说完，薛吟初头也不回地走进府，似乎并不想和谢绒有所交流。

　　“欸？薛姐姐今日怎么回事，怎的如此迫不及待。”
　　府内菜香飘来，柳妙偷偷吸吸鼻子，又乐呵地跑进府内去寻薛吟初。

　　府中开始奏乐。舞女们婀娜的身姿在舞台上灵活的扭动，席上的人无一不称赞。
　　柳妙不停地在给薛年夹菜，给他整得倒是羞涩极了。她自幼便心仪薛年，每次去薛府找薛吟初玩是真，但为了看薛年也是真。

　　一边的薛吟初还在想方才那个男子。那侍卫看着眼熟，早在赵家店铺他们就曾见过。看着年龄并不是很大，如果真的是他，那...那个谢世子，就值得怀疑一番了。

　　薛吟初下意识去寻找谢绒的身影，看了一圈也未看见他。

　　“薛姐姐在看什么？”柳妙注意到她的举动，放下手中的糕点询问道。

　　“没什么。柳妙，方才那位谢世子，你可熟悉？”

　　“并不熟悉，见过几面，说过的话不超过......八句？”
　　柳妙嘴上说着话，眼睛却还在往桌子上瞟，又拿起一个新奇糕点吃起来。

　　“你可知他的为人？”
　　宴席上声音嘈杂，在加上她嘴巴里还有未咀嚼完的事物，柳妙只好提大一点声音回答：“你不知道他吗，在京昭可有名了。长得好看，家世也好，主要是学识极高。不过京里女子最喜欢他的气度非凡。”

　　“还有还有，他啊，如今已年满二十五，但未曾娶过妻，也未听说与哪家小姐有过渊源。”

　　既是世家子弟，那又为何去查一介平民且已有家室的女子？他和玥玥是什么关系？

　　远处嘈杂的乐曲声渐渐变小。
　　谢绒与柳士非一同坐于静亭中对弈。

　　“家父托我给您带了一副好画，特让我亲自将画赠与您。”

　　朗卫将手中的画递给柳士非，一副人间春季图完美的展现在他面前，柳士非大喜，“哈哈哈，有心啊，当真有心。绒儿啊，替我谢谢你父亲，这幅画流传世间已久，想不到真被谢锋给寻回来了！”

　　柳士非心思早已不在棋中，随意落下一子，尽去看他那宝贝画去了。

　　谢绒拂袖，淡然一笑。
　　“柳公，父亲还托我传话，在朝当官尽责，哪有孑然一身的说法，有时也可多提拔些有利之人。”

　　此话一出，柳士非笑容渐渐缓下，随之又轻呼一声，“绒儿啊，回去记得替我想你父亲问好啊。今日是我小女寿辰，我得去前庭主持一番，就先不下棋了，你自己可在府上逛逛。”

　　柳士非说完便带着画离开。

　　等他出院落后，谢绒才将这最后一枚黑子放入棋盘上。

　　“啧，这柳国公可真会找借口开溜。可惜没有探出他的立场，白来这一趟吵闹之地了。”

　　“并非全无收获。我提及提拔新秀时，柳士非脸色表露难堪。他不蠢，知道我那番话的意思。”

　　“那他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岂不是？”

　　“先前我们只知谢锋有意拉拢柳士非结党营私，今日一探，或许这柳士非并不愿趟这趟浑水。”
　　棋局被谢绒拂乱，黑子与白子混为一团。
　　“丢失的东西查得如何了，赵玥可有留下什么供你去寻？”

　　“有是有，她留了一张字条在熏香瓶内，只说了合欢树三个字，等我去找时...”朗卫说话声越来越小。

　　“说话为何突然变得那么扭捏？”
　　“等我再去找时，她留的东西被人提前拿走了...”

　　“何人？”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薛家小姐，不过当夜她确实迟迟未出店铺。”

　　“查清她和赵玥的关系了吗？”
　　“就是普通好友的关系，估摸着是察觉到赵玥的死有问题，要自己查一遍才甘心。

　　听完，手上的白子被他随意扔在一旁去了。

　　谢绒起身欲离开，一个下人马不停蹄地走过来拦住他，“世子，老爷请您一同前去赏荷。”

　　——

　　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有些爱出风头的文人子弟已开始作起诗来。谢绒终于出现在薛吟初的视线之内，她立刻在莲芜的耳边轻声嘱咐几句，没一会儿，萧六就被带了过来。
　　与其留下存疑，不如立刻一验。

　　谢绒独自站在一处人少之地，他细长的指节还捏着不知从哪摘下来的绿叶片。
　　偶有微风吹过，谢绒披散的发丝有微微浮动之意。此情此景很难说明，谢绒身上的清冷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连自古世人皆以称赞的莲花与他同处一处都略显单薄。

　　薛吟初慢慢走到他身旁，悄然道：“早就听闻谢公子才绝京昭，不知如今站在满塘娇莲旁，内心没什么想说的吗？”

　　话虽是讲给谢绒的，但薛吟初的眼神大多停留在朗卫身上。

　　“没有。”
　　妙，好妙的两个字。

　　薛吟初实在是没想到谢绒会如此直白的拒绝，她又靠近了几分，再次发问。

　　“公子何不照此情此景，作诗一首？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前便听说过你的大名，心中甚是敬佩，谢公子能有如此文采，十五岁时便能写出《独绝赋》这样慷慨激昂的名诗。”

　　他笑了，牵动唇角，悠悠然道：“是么？事实如此？你怕是连我名为何字都不清楚。”

　　薛吟初愣住了，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此前柳妙劈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是未曾提到他的名讳。

　　谢绒扔下手中的绿叶朝她转过身去，轻巧地问：“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薛小姐今早在府外好似对我有所不满啊，如今却又说仰慕我的才学？”

　　薛吟初只能尬笑一下，明明是他先有不满好吗。
　　“不满自是不敢的，只是那日赵氏店内，您捂着我的嘴用力未免太大了些，我实在是难受，但后来想想，还是多亏了谢公子出手相救，我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满呢？”

　　“哦~原来如此。那我便照此情此景作诗一句赠予薛小姐做赔礼。”

　　此刻他的笑容带着几分轻佻，思考一会方才开口。
　　“晴日万里轻照莲，塘前愚木却难垣。”
　　“谢小姐，这句诗便赠于你了。”

　　没等薛吟初反应过来，后面站着的两个侍卫便打起来了。

　　萧六突然朝着朗卫挥去一拳，幸被朗卫巧妙躲开了。过了几招萧六似还不愿停手，又向他的脖颈袭去，抓住了他后颈的衣裳用力一扯，朗卫的后颈一片被展现出来，白花花的一片。
　　朗卫意识到自己的后颈走光后，猛地朝他的肚子来了一脚，萧六被打到在地。

　　眼看着差不多了，薛吟初连连叫停。

　　“住手！萧六，你干嘛呢？谁允许你对谢公子的侍卫大打出手？可知罪？”

　　她示意莲芜将萧六扶起来，假意训斥几句后便准备开溜。

　　“谢公子，今日我家侍卫不懂规矩，出手伤了您家侍卫实在是抱歉，还望公子多多宽恕，我这就带他回府领罚。”

　　“哎......你！”
　　朗卫捂着后颈衣裳的破损之处被气得哑口无言。

　　谢绒倒是垂眸轻笑。

　　“主公啊，你不替我出气就算了，怎么反倒是笑起来了？那个男子也是真奇怪，莫名其妙说要和我比试，我还没说同意他拳头就上来了，哪有这样的。”

　　“今日倒是被她这点小伎俩摆了一道。”
　　“啥？”

　　“朗卫，派人盯着她，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转身拍拍朗卫肩膀，示意回府。

　　待薛吟初转身未发现有人跟上来，这才带着萧六顿下步子。

　　“方才可有受伤?”

　　“小姐，我无事。”

　　虽已验出朗卫并非当初的杀人凶手，薛吟初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不是谢世子，只怕凶手另有高人，如今这条线索已断，只能从手上的钥匙查起。

　　来的目的已达成，这就没有什么好呆的了。她本就不喜世家虚伪的交友之道，身边有几个真心朋友便很满足。

　　薛吟初欲离开，忽有一声音阻止了她的去路。

　　“薛小姐，这是要去哪？”

　　来者一袭白衣，个子不高，但模仿文人子弟却颇有一番领悟。

　　薛吟初瞧见是他，整个人倒是松弛起来。

　　齐善朝她走近，随之冷哼一声，“哟，这不是我那未求娶的妻子吗？怎得今日有空来参加生辰礼？还以为只会躲在背后做佝偻。”

　　齐善自从上次被薛家抓住把柄退婚后不久，他那点三心二意的花事也被人抖漏出来，从此京昭城内没有女子愿与他家再议亲。

　　他自动将罪责归在薛吟初身上，欲报复之。

　　“齐公子，好久不见了。不知近来可还顺心？”

　　薛吟初也丝毫不怕他的挑衅，她十分清楚他的现状，也清楚他为何这般。

　　齐善并未知错而改，反而想报复自己。薛吟初除了要自保以外，这样做也算是拯救了被他蒙蔽的及笄少女。

　　“薛吟初，京昭怎么会有你这样算计深的女子？和你家议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哦。齐公子慎言，当中诋毁尚书府可是重罪。你以为我只知道你那些吗？你强抢民女未遂的事要是不想被你父亲知道，以后见着我就避着走。”

　　齐善面容失色，一时语顿：“你...你。”

　　他并不知自己的事何时被薛吟初知晓得如此透彻。

　　与这种人没什么好交流的，薛吟初嘲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六看着眼前的薛家娘子，想起当年的沈玉灵。

　　她年轻时，亦是这般能言善辩，仿佛一切人的一切事，她都了如指掌......

　　“萧六，愣着作甚？回府。”